镜世莲华(77)_潘姝雅

七十七

　　不过这一切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玉冰怕人笑她这么大年纪突然转性开始习武，所以连翠儿、小倩都没告诉。南宫傲也不愿为人所知，每天除在房中打坐，就是带着玉冰满园闲逛，随机找到一个僻静处便停下，教她练那一套“百变观音手”。

　　然而学了没多久，玉冰就发现，所谓“百变观音手”何止百变？简直千变万化！最糟糕的是，“师父”教给她的掌法套路从来不固定，往往头天学了新的，第二天复习又是另一样了。最后，玉冰不得不困惑地问南宫傲：“究竟怎么样才算是对的？”

　　南宫傲淡然道：“无所谓对错。保护自己消灭敌人，这就是练武的最终目的。只要你能在实战中战胜对手活下来，这些功夫就没白练。”

　　玉冰蹙眉半晌：“要这么说，我就不必练了。”

　　南宫傲猝然变脸：“你必须练！”

　　“为什么？你明知我不可能有机会用到它的。”玉冰带着探询的神情望着他，“还是你预测我总有一天要……要依靠武功来生存？”

　　南宫傲紧紧咬住了自己的嘴唇，脸色变得愈加难看。

　　玉冰垂首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你是想把我带走吗？”

　　南宫傲一颤，咬了咬牙：“那你跟不跟我走？”

　　“为什么要走？在家里不好吗？要是我走了，我娘一定会急疯的。我不想家人为我担忧……再说，我也舍不得他们……”

　　“你就舍得我，是不是？”南宫傲激动得脸色苍白。

　　“为什么要舍？难道我不离家，你就要离开我？是这个意思吗？”

　　南宫傲咬唇出血：“我不想离开你！可是……可是早晚有一天，这个家会容不下我……”

　　“只要我容你，谁又能把你怎么样？”玉冰抱住了南宫傲，把脸埋进他的怀里，“雪娘，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我怎么才能让你快乐？非要我离开家，离开所有爱我的亲人，你才会高兴吗？为什么我们不能真的成为一家人？你这样，我好难过……”

　　南宫傲眼圈红了，看着依恋在他怀里的玉冰，心潮澎湃，却无从诉说，也不敢诉说，只能任泪水悄悄滴落……

　　风过耳，落叶纷飞。寂寂霜林中，一对伴侣默默相拥，忘记了身外的世界……

　　然而，这世界却从不会忘记它的任何一个子民。林外热热闹闹，一群人正在找他们。

　　玉冰从南宫傲怀中抬起头，就看见睡莲、含笑两个丫头慌慌张张朝这边跑来。“小姐，快！皇上下旨召你进宫！刘公公等你半天了！”

　　玉冰被带进了皇帝日常处理政务的南书房，更让她意想不到的是，自己的父亲也在。这让玉冰立刻意识到此次召见的非同寻常，她心中隐隐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行过大礼，皇帝一言不发，把几份奏折叫太监拿给玉冰看。玉冰忙往后退：“臣妾不敢。”

　　“朕叫你看你就看吧！”

　　玉冰告罪接过，仔细阅读。第一份是边境的告急文书，奏报鞑靼兵马犯境，宣城失守，总兵葛宗义被俘，巡抚赵振失踪，求朝廷发兵支援。第二份是奏报大驿教聚集流民在京畿造反作乱。第三份是封密折，说符王钟山暗中勾结江湖匪类，招兵买马，似欲谋反。第四份不是奏折，乃瓦剌王通书修好，欲与天朝联姻，愿永结联盟。

　　玉冰终于明白了召自己入宫的用意，心仿佛骤然坠入了冰海的最底层。这绝望无助的寒冷，如同她初次听到自己身患绝症的那一刻，即便是那一次，也没像现在这样让她恐惧和悲伤。

　　玉明达清了清嗓子，用着一贯的慈爱语调说道：“你知道，现而今，边境之患已迫在眉睫，京畿动乱也愈演愈烈，朝中一些人就趁此机会蠢蠢欲动，正是内忧外患齐集。然而我朝军备空虚，实难内外兼顾。唯一的办法，就是与瓦剌联盟，借彼之力牵制鞑靼，我们才能放手平定内乱，以解京城之危。”

　　这是玉明达第一次与女儿谈论国家大事。玉冰黯然一笑：“王爷不用再说了，女儿幼承庭训，懂得‘国之兴亡，匹夫有责’的道理。”转身面向皇帝颤巍巍下跪：“为了社稷平安，臣妾情愿远嫁塞北……”言未毕，已泪流满面。

　　皇帝拍案大喜：“好！朕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妹妹果然是深明大义，若非如此，朕就只能听他们的话叫玉鸾去了。钟山那条老狗几次三番举荐她女儿，明摆着是别有用心，朕岂能如他所愿，让他平白得一强助？我朝又不是只她钟玉鸾一个美人！你愿去那是再好不过。你既病体痊愈，又在待嫁之年，而且秀外慧中，是和亲的最佳人选。果然不错！朕今日就封你为义妹永安长公主，盼你去后朕的江山社稷能永保平安。”

　　玉冰浑浑噩噩，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家的。远远望见琼馨阁的飞檐，她麻木的心突然被一阵刺痛唤醒，她想起了“雪娘”。

　　该怎么跟“她”说？

　　没容思索，她一眼就望见了伫立在玉练桥头翘首企盼的南宫傲。

　　南宫傲也看见了玉冰，立刻迎了上去：“有什么事？你走了，我一直觉得不安，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玉冰望着“她”焦急的神情，冰冷的心突然被温暖包围，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南宫傲大惊失色：“怎么了？你为什么哭？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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