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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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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叹了口气,道:“棠儿,有句话朕要问你,你务必要同朕说实话。”定棠道:“是,儿臣绝不敢欺瞒父皇。”皇帝点头道:“朕问你,八月十五的那句话,当真是太子说的吗?”定棠呆了半晌,方脸色煞白道:“父皇难道是在疑心儿臣?”忙向后退了两步,连连顿首道:“儿臣并不知那是句浑话,才当着众人说出了口。若是事前知晓,便是打死儿臣也绝不敢说的,请父皇明鉴。”皇帝却只是冷冷道:“朕要你说实话,那是为了你好。若此事果真也是你所为,你便赶快说出来,否则到头来朕也保不住你。顾思林是个什么样的人,想必你也不是不知道吧?”定棠听了这句话,倒是愣住了,许久才抬脸拭泪,正色道:“儿臣不知父皇何以疑心至儿臣头上。但儿臣指天为誓,若敢行这大逆不道的恶事,便无天诛,也要由父皇下诏,将儿臣赐死在三尺剑下。”皇帝细细盯着他看了半日,方叹道:“你起来吧,不是你就好,朕也好办下头的事情。”待定棠慢慢起身,又指着自己身边的塌椅道:“你坐过来。”定棠依言向前坐下,皇帝拉他手道:“棠儿,爹也说句偏心的话,你们六个兄弟里头,爹最疼的就是你。但是你要明白,朕现在最想做的,并不是要将太子怎样,而是一定要把顾思林手中的兵权收回来,他一日坐镇北面,朕就一日不能够安枕。棠儿,你定要牢记,这天下是我萧家的天下,不是他顾家的天下。他顾家得意得太久,自太祖的时候起,便一直与天家为姻,独大了七十余载,掌重权少说也有三四十载,京里地方,党羽遍布,犬牙交乱,盘根错节。朕是绝不能将这心腹大患留到下朝天子的手里了,你知道朕的意思吗?” 定棠轻轻点头道:“儿臣明白了。”皇帝道:“顾思林在常州经营了那么多年,光是一道旨意有什么用处?若是有用,朕何必拖到现在?必定是要一点一点将他的亲信换下,换作朝廷自己的人,朕才能够安心。在这之前,太子绝不能出事,免得激他做困兽之争,酿得国家不安,让外寇再度趁虚而入。朕今日已经跟他说了,叫顾逢恩回京来。”定棠问道:“那他就肯乖乖回来?”皇帝斜了他一眼,道:“这不就是要靠你干下的好事了?”定棠脸上一白,只是低头不语。皇帝叹道:“朕即刻便会下旨,让承州节度使李明安就近暂代顾思林的大将军职,并且召顾逢恩返京侍病。太子那边,就让他先到宗正寺去,既然张陆正已经提出来了,查还是要查的,查轻查重,就要看常州那边的事态了。但是这件事情你就休要再插手了,朕会叫王慎到那边去管着。”定棠低低答了一声:“儿臣遵旨。” 皇帝看着这个儿子,终是又叹了口气,半晌开口,却是一句:“他毕竟也是你的弟弟。”定棠低头道:“是。”皇帝又道:“去太子那里传旨,就叫定楷去吧。你最近安生一些,待在府里少出门乱走,听见了吗?”定棠又答了一声“是”,皇帝方道:“你出去吧,把定楷叫进来。”定棠行礼退下,皇帝望着他的身影,忽然想起的却是太子早上的那句:“儿臣,无话可说。”一时间心内五味陈杂,只是闭上了眼睛。 草满囹圄 定权并没有再看多久那小团花,便听周午进来,轻轻报道:“殿下,宫里的人来了。”定权慢慢起身,倒是一脸的平静,道:“是么?来的是谁?”周午道:“是赵王和王大人。”定权这才微微惊诧道:“不是齐王么?”周午道:“不是。”定权愣了片刻,方道:“谁来都是一样的。我去了之后,这府里的诸人诸事就都拜托给你了。若有了什么事,我回不来了的话,你便跟良娣她们好好说一声,就说几年夫妻,是我对她们不起。若是有人为难你,我也没有办法了,只先向你至声歉吧,我素日性子并不好,你也别往心里去。”周午哪里经得起这个,只是跪下泣道:“殿下若是真有事,老奴怎么还活得下去?”定权只是笑笑,道:“素日只把王大人叫阿公,今日也叫你一声。我也只是这样说说,或许无事,我再回来当面谢你。快起来吧,替我梳梳头,我去接旨。” 赵王和王慎在厅里等了半日,方见太子出来,一身玄色道袍,头脸上具是干干净净,一枚木簮束发,也不带冠,笑容雅淡,缓步上前,只向二人供了拱手,二人连忙还礼。定权笑道:“臣便这样接旨了,省得到了地方麻烦。”王慎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说些什么,只是默默展开了圣旨,道:“太子萧定权听旨。”定权撩袍跪下,道:“臣在。”王慎看他了一眼,慢慢念道:“太子萧定权素日行止不端,德质亏损。朕屡屡教诲,尤未见其悔改。靖宁元年元月,经办中书左丞李柏舟案,终以逆谋定罪,夷其三族。今被指以挟私诬指,擅权草菅,复有彼时亲笔字证,昭诸世人。朕为君为父,难辞其咎,为示国法皇皇,虽王子犯禁,亦求公直无所偏倚,发落三司合同宗正寺共复此案。今暂交储副于宗正寺勘理,待复审了结,着实情再行论断。钦此。靖宁二年八月廿七日。” 定权心中微微一笑,叩首道:“臣领旨,叩谢天恩。”王慎叹气道:“殿下请起吧。”定权道:“这便动身么?”王慎点头道:“是,殿下请吧。”定权方要转身,忽见偏门里跑出一个人来,周午一时拦挡不住,已叫她扑上了前来。青衣双鬟,一身仆婢打扮,却是阿宝。跪在他脚下,只是环住他的双膝,哭道:“殿下,奴婢随您一同去。”定权又惊又怒,看了王慎二人一眼,斥道:“阿……瑟瑟,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回去!”阿宝摇首哭道:“奴婢哪里都不去。您叫奴婢想的打算,奴婢已想清楚了。”定权见她如此模样,叹气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我要去哪里你就不明白吗?”阿宝道:“是宗正寺,还是刑部大牢,到哪里总也要有人服侍您的。”定权见她满面泪痕,话却说得斩钉截铁,一时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只是想从她环抱中抽身出来,略动了动,却见她箍得甚紧,只得好言劝道:“好好,你哪里都不必去,就在这府中等我回来。”一面望了望一旁的两人,只见他们都偏过了脸去,佯装不察,心上更是尴尬。阿宝却依旧摇头道:“不,我跟了殿下过去,正是恪守本份,殿下要听真话,我没有说谎。”定权无奈,怒道:“瑟瑟,你不要胡闹!皇上若是知道了,这又是我的一重罪。”说罢一把把住她的臂膊,用力将她推至一旁,拔腿便走。阿宝只是对着王慎叩首哭道:“大人,求您跟陛下说说,殿下他素来怕冷,这个天气,怎么叫他一个人到那种地方去?奴婢情愿去侍奉殿下,大人……” 定权走出门口,忽听见阿宝说的那句“怕冷”的话,却登时呆住了,连日来的委屈这才倒海翻江一般,一瞬间都涌了上了,只觉鼻翼作酸,狠命忍了下去。回头去看阿宝,只见她一双泪眼正呆呆地望着自己,胸前的衣襟上还隐隐有血渍渗出,那蛾眉仍是两面不齐,却如何也不觉得好笑了。一时心中酸软,不由默默叹了口气,低声道:“阿公,这……”王慎尤未说话,忽闻定楷在一旁道:“三哥,小嫂嫂的事情,我去同父皇说。”定权讶异看了他一眼,方点头道:“有劳贤弟了。”说罢拂袖而去,定楷王慎亦跟了上去,周午阿宝及一干家人只是伏地相送,良久不起。 宗正寺乃是本朝属理宗室事务的所在,便设在宫城东侧,王慎等将定权送至,寺卿早已带人迎了出来,向他见礼道:“殿下。”定权皱眉看了他一眼,问道:“皇上叫你们把我安置在哪里?”那寺卿尴尬笑笑,道:“殿下下榻的寝居已经安排好了,下官这便带殿下过去,只是请殿下先行更衣。”定权方欲发作,想想又作罢,只道:“孤素来的习性想必你们也知道,不合体的衣服是定然不会穿的。”那寺卿赔笑道:“是,是。殿下不更衣也可,只是下官等便要僭越无礼,斗胆请殿下宽宽衣,容下官查检查检。”定权登时只觉气血上涌,怒道:“孤的身上,也是尔等可以随意翻检的么?孤不会带什么绳索鸩毒刀具在身上,你去回禀陛下,就说除非是天子的圣旨赐死,我是绝不会先行了断的。”那寺卿仍是一脸的笑,道:“陛下的天颜,不是下官想见便能见到的,就算见到了,下官又哪敢开这个口?况且这更衣的旨意,也是陛下下的,殿下一向待下宽厚,也请不要叫下官等作难。” 定权只是气得手脚乱抖,转首去看王慎,见他只是垂首默立在一旁,咬牙半天,方动手去解胁下衣带。那寺卿见了忙道:“下官来伺候殿下宽衣。”定权冷冷道:“不必!”一面已将那道袍扯了下来,扔到一旁,又脱了其下单衣,也一并扔了过去,只穿着一袭衷衣,冷眼看着几人细细查检了袖管,暗袋和衣带;却又见那寺卿堆笑上来,不由怒道:“你还想怎样?”那寺卿道:“还请殿下解了头发……”话音未落,颊上已吃了重重一记耳光,便听得定权指他怒骂道:“你休要放肆得太过了!要么你现在去请旨,废了孤这太子位,那时随着你高兴,便是将孤锉骨扬灰都无妨;要么你就趁早住嘴,再多说半句,别怪孤不给你脸面!”那寺卿捂着脸,只是皱眉道:“还请殿下息怒,下官也是奉旨办事。”王慎见闹得不堪,也没有办法,只是劝定权道:“殿下先把衣服穿上,小心受了凉。”一面又对那寺卿道:“吴大人办事也办得忒精细些了,殿下这束发用的都是木簪,还能有什么事情?”定权恨恨瞪了他一眼,一语不发,胡乱穿回了衣服,问那寺卿道:“大人高姓大名?”那寺卿拱手道:“下官姓吴,贱字庞德。”定权冷冷笑了一声,道:“请吴大人引路吧,孤这些时日住在此处,还指望着吴大人开恩,多多照抚呢!”那吴庞德看他神情语气,只惊出一身汗来,忙道:“下官不敢,下官不敢,下官定尽心竭力,让殿下住得舒心。殿下这边请。”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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