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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还好,不算太傻,我继续说道:“许娘子的这首曲子,就是为了今日在大殿之上为天朝迎接东瀛使臣所作。在东瀛有一种花,他们称为国花,又叫扶桑花,但是扶桑二字与曲子不符,唱起来也很绕口,而我们又未曾见过扶桑花,只是想着能被东瀛人称为国花,定是美丽的,所以取了谐音,称之为茉莉。当时臣妾对于许娘子的兰心蕙质很是钦佩,实在没想到,她才思敏捷,歌声动听,却是个胆怯之人,面对贵妃娘娘的威仪,竟然不知如何对答,这才失言戏噱了。”

  玄宗面上缓了又缓,盯着殿中的两个女子,一个似莲花的出尘脱俗,一个如丹桂的娇艳妩媚,再看看身旁如牡丹般雍容华贵、艳丽绝伦的贵妃玉环,不由心中暗叹,他又想起了那个才华横溢、纤细高洁的梅妃江采萍,一时间有些兴致索然。

  贵妃玉环盯着我,眼中尽是探究之色,我尽量让自己一脸坦然,冲她笑颜微展。

  贵妃玉环微一侧身,“陛下,可否问问日本使节,这曲、这词可符中意?”

  玄宗把手搭在贵妃的如藕玉手上,轻轻拍了拍,笑着问道:“晁爱卿,这次的正使可是藤原将军?”

  晁衡起身回奏:“正是。”

  只见使节席中一个中等身材、面色黝黑、胡须浓密的武士装扮的中年男子起身出列,“大唐皇帝陛下,外邦遣唐使藤原径一参见陛下。”

  “东瀛使臣,刚才宫中乐人所唱的曲子,词意你们可明白?”玄宗笑而问道,应该说朝堂之上的皇帝是充满风度和个人魅力的,不论他是不是已经霜染两鬓,那份气宇轩昂、那份通达睿智,真的不是常人所能及的。

  “回禀大唐皇帝陛下,此曲悠扬婉转,犹如天籁,歌词更是美妙绝伦,外帮小臣深感皇帝陛下的垂怜厚爱!”藤原径一又再行跪拜。

  “哈哈,”玄宗摆手免礼,“你们东瀛的国花真有如此美丽?”

  “是,”藤原径一答道,“每年一过二月,扶桑花便由南部九州开至最北端的北海道,王室、贵族和普通百姓们都会涌向奈良的吉野山赏花。孝谦天皇陛下曾下诏,将扶桑花名改为‘樱花’,定为国花。”

  “既是国花,定有与众不同之处!”贵妃接道,“扶桑花也罢、樱花也好,你倒说说看,它贵在何处?”

  “国人很爱樱花,不光是欣赏它的美丽,而且赞赏它灿烂中凋落时,轻盈洒脱的性格,因为樱花的花期很短,盛开时像烟花般绚丽,然只有短短十几天就凋零了。”藤原径一操着有些生硬的汉语一口气说完。

  “好了。”玄宗安抚着贵妃,“玉环的好奇心可是满足了?”

  贵妃笑而不答。随即一挥手,歌舞声又起。那个许合子在一鸣惊人之后,仿佛被众人所遗忘了,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正如她的出现一样是个谜。

  好久没有去不厌坊了,我心里始终惦记着。塔娜走时虽然我说过或卖或关一切随她,但是对于这个经营了十年的众多姐妹赖以生存的场所,我们都有些不忍。没有了塔娜的周旋应酬,我又不方便经常出来,索性把它由戏院改成了茶楼。确切地说是一家广式茶楼和现代咖啡馆相结合的产物。

  我一早就出了门,想去看看改制以后的不厌坊。刚进门,小二就热络地把我迎进二层雅间。一层照旧是大众散座,供应茶点、粥品和炖盅,只在上午之前供应,类似早茶。二层则全部改为独立封闭的雅间,便于商人、文士在此议事畅谈。分时辰有琴师抚琴,清新悠扬,确实是个避世谈心的好地方。

  “去请你们掌柜的前来。”我说。

  小二一怔,十年了,物事人非,伙计也换了人。

  “去吧,我与你们掌柜的是旧识。”我只得又补上一句。

  “好嘞,夫人请稍候!”小二匆匆跑下楼去。

  不一会儿,珠帘一掀,两个俏丽女子推门一入,夏禾一见是我,不由惊呼:“娘娘。”身后的乐萱推了她一把,面上一嗔,“瞧你,明明是雪飞姐姐,如此称呼反而外道了。”

  “是呀,乐萱说得对。”我拉过她俩细细端详,多少年了,我禁身在豪门王府,与塔娜也只是偶尔借出游之机见过寥寥数面,更别提她们了。十年光阴,风摧丽颜,虽然俏丽还是依如当年,只是眉眼之间分明有了岁月留下的沧桑痕迹。

  夏禾拂了拂发髻,“一晃十年,我们都老了。”

  “是呀,我们都老了。”愁思一起,心事更多。

  “我们是老了,雪飞姐姐可是一点儿没变。”乐萱笑嘻嘻的,我仿佛记起当初在静莲苑的院子里,她是第一个站出来应征的,当时一脸的悲苦,满目哀伤,而如今的乐萱倒真如了她的名字,乐而忘忧。

  “哪能不变呢?”我拉起乐萱的手,“十年光阴,就是人未老,心也不再年轻了。”

  “雪飞姐,留下吃午饭吧,今儿实在难得,咱们好好聚聚!”乐萱满是期待望着我,又看看夏禾。

  “好吧,正好看看你们的手艺可有退步。”我笑着答道。

  乐萱与夏禾相视一笑,夏禾随即说道:“那我去做几个小菜,你们先聊着,娘娘的口味我最清楚。”说着闪身出去。

  夏禾年少时新嫁丧夫,独立抚育先夫的遗腹子,本来是穷困无依,自从那年加入了不厌坊,一路走来仿佛重生一般,焕发出全部的能量和生机,整个人变得坚强而独立。当初的众姐妹,嫁的嫁,走的走,只有她和乐萱还一直坚守在这儿,实在难得,所以塔娜走后,我把房契给了她,从此以后她是为自己经营这不厌坊。

  扑通,乐萱忽地跪在我面前。

  “乐萱,你这是做什么?”我连忙起身相搀,可她就是不起来。

  “雪飞姐,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你。”乐萱面色肃穆,语气沉重。

  我不禁眉头轻皱,“乐萱,有事起来慢慢说,我们姐妹还用得着这种虚礼吗?”

  乐萱抬起头,一双明眸也已经有了雾水,“你把我们当姐妹,拯救我们于危难之中,十多年来给我们这么一个遮风避雨自谋生路的地方,在我心里,你就是我们的恩人。”

  “好了,乐萱,起来慢慢说,你要是不起来,我可转身就走了。”我作势向屋外走去。

  “好姐姐,你别走,我起来就是。”乐萱的声音中已经有了哭腔。

  扶起乐萱,我心里实在有些不是滋味,“乐萱,有什么事,你就直接说吧。”

  “雪飞姐,你可知道乐萱的身世?”

  我点点头,一脸茫然:“当初在静莲苑,你说过的,父母早逝你独自一人带着小妹来长安投奔亲人。”

  乐萱踌躇起来,手里搓着腰间垂下的飘带,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道:“姐姐是天底下难得的好人,只是当初我实在是孤苦无依,所以总是想着要处处提防,小心谨慎,当时并未将家中实情告之姐姐。”

  “哦,难道还别有隐情?”我有些纳闷。

  “姐姐说过,我的名字取字萱草,是乐而忘忧之意,姐姐说得没错,只是你从来没有问过我姓什么?”

  “是呀。”我真是糊涂。

  “不怪姐姐,当初我也是刻意隐瞒,我原来姓许。”乐萱眼里含着泪,然而面上却还保持着一丝淡然的微笑,让人看了忍不住心疼。

  “我祖籍江西永新,我家世代为宫中乐工,到了我爹这一代,他不愿在宫中随侍,反而志在民间,向往田园生活。”提起父亲,乐萱脸上尽是崇敬之色,想来父亲的形象在她心中极为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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