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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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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呆了,揣测过葛勒和塔娜的身份,葛勒的无所不能,纵横西域各国,阔绰的出手,豪情万丈的胸襟让我隐约觉得也许他们是哪个部落的贵族,从来没有想到,开朗活泼的塔娜会有如此的遭遇。 就像在诉说一件与自己没有关系的事儿,塔娜的脸上没有一丝哀痛,“我一点儿也不恨他们,你知道吗?没有他们也会是别人,我们这些奴隶,都是这样的命运。那一天,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去的,我躺在湖边的草地上,一直到星星在天上眨着眼睛,忽然,他来了,他的眼睛比星星还要亮,亮得让人心里暖暖的,什么都不怕了。他脱下雪狐毛皮的斗篷裹起我的身子,把我放到了马上,载着我,飞一样的感觉,那时候我想,他就是天神。”塔娜一脸的神往,那眼中闪着的是爱吗,不仅仅是爱,有仰慕、有崇拜。 那个人一定是葛勒,是葛勒救了小时候的塔娜,从此他就是她的神,就是她的命,就是她生活的全部。 “后来?”我很想知道葛勒以前的事情,星星点点,我们已经分别了十年,这十年就是和塔娜独处的时候,我似乎一直在尽量回避着提起这个名字。 “后来,”塔娜抚了抚胸前的珠链,一脸幸福,“那是我最快乐的十年,跟在他的身边,我有了好多好看的衣服,他教我写字,教我中原和部落的规矩,让我学舞蹈、学骑马,学一切部落里贵族女孩儿能学的东西,他去哪儿都会带上我。”塔娜想起那段在葛勒身边,在草原大漠的快乐时光,心情极为舒畅,这十年的光阴足可以伴随自己一生,在远离他的中原,在任何一个陌生的地方都会让自己感到快乐幸福。 是呀,何其快乐的一段时光,所有的人都说,自己是葛勒的宠妾,以后的荣宠不可限量。其实自己很清楚,那一日,葛勒不管遇到谁都会是如此的对待,救自己是因为他的善良,对自己好是因为要让别人不能欺负和小看自己,葛勒是草原上的雄鹰,除了蓝天不会有谁能留住他的心。 当葛勒的侍妾一个一个进门,孩子一个一个出世的时候,自己没有一点儿的伤心,反而有些庆幸,庆幸自己不是他真正的侍妾,这样,自己就能时常伴在他的身边,草原大漠、西域各国、中原大唐,陪着他游历,陪着他闯荡。 直到有一天,有一天葛勒回来了,第一次神不守舍,第一次一个人在灯下整夜沉思。然后每天都出门,每次出门都去同一个地方,塔娜很好奇,偷偷地跟着,发现葛勒在长安东郊的一个小山丘上久久地站立,每每凝视着同一个地方。悄悄望去,是一所宅院,“静莲苑”。自己好生奇怪,但是葛勒不说自己是不会问的。直到那一天,葛勒很兴奋,顺着他的目光,自己看到了她,那样一个清丽秀雅的佳人,从那所院子溜了出来,那一刻自己就明白了。 隐忧 葛勒是自己的天神,是夜空中闪亮的星星,而如今,葛勒也找到了自己的那颗星星。从来没有见过葛勒那样畅快地笑过,就是在草原上三年一度的逐日大赛中取胜,也没有笑得像那天那样畅快。 塔娜看着我,心里暗暗叹息,真可惜,雪飞永远不知道葛勒为了她差点儿放弃了什么。当初只要她一句话,葛勒就会放弃十几年辛苦开创来的局面,带着她远走高飞不问世事,而她一席缘分的解释,让葛勒扼腕痛惜,抱恨离去。不过那时候自己还真的有点儿感激她,只有这样,才有了现在大漠上的英雄,回纥的英主。 塔娜的神游所思我一点儿也不知道,心里有些不安,如果不是遇到自己,也许塔娜此时正陪伴在葛勒身边,也许…… “他还好吗?”我踌躇半晌终于问出了心底的牵挂。 塔娜美目一闪,狡黠一笑:“我当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呢!”起身拉着我就往里屋走,在她床榻里侧有一个木匣,塔娜从腰间荷包里拿出钥匙落了锁,打开匣子,里边整整齐齐放着一排排的羊皮小卷。 “自己看吧!”塔娜抱着匣子往我怀里一送。 我有些莫明,抽出其中一个小卷,展开一看: “逐日一事,不必神伤,西域甘草,可解百毒,切记常备。” 我忍不住一个个抽出,逐一展开: “天山雪莲,补血益气,对经痛有奇效。” “风寒是否好转,冬虫夏草抑咳。” “静观,勿扰。” “又到冬日,可染风寒。” “和田羊脂玉,可为贵妃千秋之贺礼。” “西瓜性良,不可多食,劝之。” “巴旦木百颗,贺二十八岁生辰。” “一个月一封,一共一百二十三封。”塔娜侧立旁边,目光澄净,秋水含情,“他手里这样的羊皮卷也是一百二十三封,那是我寄出的,你好不好,病了,倦了,受了委屈,遇到何种境遇,我都会细细地写给他,然后数着日子收到他的回复,如此复往,如今已经整整十年了。” 眼泪无声地滑落,十年如一日不变的深情让我难以承受,莫名的感伤云集胸中,抑抑难平,葛勒,我终究是辜负了你。 看着身旁亭亭而立同样陷入沉思的塔娜,心中有了一个决定,抽刀断水、挥剑斩情丝,我帮你做个了断,“塔娜,你怨我吗?” 塔娜闻听此言,美丽的大眼睛定定地望着我,一丝哀怨,嗟叹而已。 “你回去吧,不必再留下来陪我,”悠悠地说出心中打算,“如今我身边有适儿,他一天天大了,可以保护我了,还有芸儿她们,虽为主仆实为姐妹,就是李豫,十年夫妻,他对我也算关爱有加,体贴细致,真的不用你留在长安了。” 塔娜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有些难以抉择。 “你留下来,我会内疚、会难过,葛勒知道了也会怨你,再说离乡十年你总该回去看看,”看塔娜似有所动,“我给他写封信,他会明白的。” “好,”塔娜明朗的笑容又回到了脸上,很快拿来了笔和纸,“他一向听你的话。” 展开信纸,千言万语竟不知从何说起,沉思稍许,我提笔写道: “遥忆十年离别情 如烟往事随风逝 感君挂怀意难平 奈何心事终虚幻 遣回红拂伴左右 此后茫茫各珍重” 我也没有什么可以送给他的,身上所戴之物除了他送的就是李豫送的,哪件似乎都不合适,抚着身上的百鸟毛裙,心中一下子有了主意,扯下一只雀翎,附在信中。倦鸟归巢,他一定能懂我。 把信交给塔娜,告诉她不厌坊可租可卖,一切由她,我们相约等她动身的时候前去相送。 渭水北岸,长安城郊,又一次的送别。 那一年,送走一袭红衣、飒飒风姿的独孤敏,经此一别,又一位风华绝代的大唐公主一缕香魂永留大漠,让我在无数夜晚独自凭吊。 如今,挥手送去的仍然是一袭红衣,仍然是英资飒爽的俏丽佳人,唯一的不同,塔娜是回归魂牵梦萦的故土,那里有她追逐的爱,有她心中一直牵挂的人。 塔娜走了,了却我一桩心事。也埋藏了所有关于葛勒的记忆,那个有着天空般眼眸的异族男子,厚实的布满薄茧的大手,爽朗的笑声,豪情万丈的气度,种种,都尘封起来,不再想起。 天宝十二年大年初一,与往常的新年宴贺不同,这次,大唐帝国的皇帝玄宗要在大明宫含元殿宴请群臣的时候接见日本孝谦天皇派出的日本使者。 按品正妆,不敢有丝豪怠慢,我领着适儿跟在李豫身后走进大殿,在宫人的引领下落座,环顾殿内,三品以上大臣、圣宠正隆的皇亲以及各方使节分区而坐,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在皇亲最显赫的位置中,依旧是三国夫人和她们的女儿。当教坊乐工们奏起百鸟朝凤,高力士那苍老又尖锐的声音唱念“万岁升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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