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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李豫伸手放下马车车窗的帘子,“圣上的亲生母亲当年被则天皇后处死之后,圣上一直赖这位邓国夫人抚养,后来登基之后,邓国夫人一门五子都在朝中担任高官,其中一位还迎娶了常芬公主。”

  哦,张氏、张良娣,我猛地想起,难道这就是太子李亨登基之后册立的那位张皇后吗?不觉得对她有几好奇和期待。

  看着我的若有所思,李豫挥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我在想,如此一来,父王可更要谨慎从事了,今日殿上情形你可都看到了,我真是有些担心,不知道这位张良娣能否像太子妃那样一心襄助父王?”

  李豫有些怅然,是呀,太子妃韦氏,如今似乎已经被人遗忘了,谁还记得她曾经与太子一起走过的那些岁月,忽然有些悲伤,轻轻靠向李豫,“豫,前路渺渺,我会像她一样吗?”

  “她?”李豫凝视着我,双目含情,拥着我,气息如兰。

  “太子妃。”

  托起我的腮,四目相对,李豫神情庄重,“不会,”拉起我的手按在他的心口,“只要它还在跳动,我就不会弃你不顾。”

  好美的句子,好俊的人儿,我轻轻抚摸他的脸,手指展开他微皱的剑眉,此情此景,此种表白,有谁会不动心,又有谁会不沉沦,我溺在这样的氛围中,吻上他冰冷的唇。

  鱼雁

  “日送残花晚,风过御苑清。郊原浮麦气,池沼发荷英。”

  天宝十载,风起云涌的一年。

  先是年初,张良娣为太子李亨生下了一个儿子——李佋,在满月后即封为兴郡王。自此良娣张氏改变了她刚入东宫之时的贞婉贤淑,含蓄内敛,一下子成为与太子李亨比肩的东宫之主。

  张良娣在刚刚入宫时,态度谦和,对待李亨的成年皇子,尤其是李豫、李倓较为亲近,经常会有些示好的举动。会在端午节时送给我和崔芙蓉精致的“穴枕”,这是一种空心枕,将夜合花放在空心枕中在夏天有很好的祛暑安眠的作用。也会在节日里送些精巧的糕点或是纱衣、钗朵之类的礼物,虽不是什么贵重的物品但都是隐含了心思和精力,让人没办法不感念她的细心和聪慧。

  每一次收到礼物,每一次在宫中相遇,看到她春风化雨般的笑容,我就会想起当初自己初入宫门时与贵妃玉环的那一番谈话,是的,又是一个有心的女子,聪慧且有心计。因为一直感佩太子妃韦氏的为人,我刻意与张良娣保持着距离,不太近也不太远。对此,李豫不置可否,每每谈论至此,他都借故转移话题。

  当张良娣有了自己亲生的儿子兴王李佋之后,笑容依旧、神情依旧,只是对李豫和李倓少了几分以往的殷勤,管理东宫和各王府内命妇时也少了几分温婉,多了些凌厉。这种变化最先感受到的就是性格耿直率真的建宁郡王李倓,一次府中聚会,李倓借着三分酒气,说出了自己对张良娣的看法,只寥寥几句就被李豫喝斥。是呀,无论以后怎样,如今太子一脉太需要平和与稳定了。

  朝堂上在这一年,因为权相李林甫的一命归西,权力制衡的形势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之前是宰相与太子的对峙,宰相与杨家的制衡。以李林甫一人牵制皇储与外戚两方势力。然而,他死了。朝堂上一时暗流涌动,太子李亨少了一个政敌,还未来得及喘息。继任宰相杨国忠在清算李林甫的同时,仍旧死盯着太子李亨,处处针对毫不放松。这种明争暗斗,貌似平静实则险象环生。

  杨家势力一时间权倾朝野,风光无限。没有了李林甫,杨家终于迎来了在朝堂和后宫的绝对权威,然而,没有哪一个帝王会允许臣子权力的独领风骚,几乎是与杨家势力上涨的同时,玄宗把令人瞠目的赏赐和恩宠一股脑地赐给了胡将安禄山,三镇节度使,拥有全国一半兵马,被封为王,在长安和洛阳为他修建豪华的王府,十一个儿子都由玄宗赐名并大加封赏。

  这种封赏令群臣侧目,自然引来一片劝谏之声,虽然这劝谏声中有当朝宰相杨国忠,但是玄宗一概不理,似是与劝谏的人赌气般的,玄宗会进行下一轮更为破格的大加封赏。

  “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空云卷云舒。”

  我能做到如此潇洒吗?

  不能,对于断送了大唐开元盛世的那场浩劫——安史之乱,我不知道它何时来临,也不知道我们身处其中的各自命运,我只是知道最终的结果是太子没事、李豫没事、适儿没事,但是过程呢?

  朝中的风向让我更为不安,只得加紧自己的筹备。

  李适已经九岁了,已经有几分翩翩少年郞的风采,很多时候我都把他当成朋友来看待,一些不能在他父亲面前吐露的心声都可以跟他诉说。从六岁开始,我就托塔娜从回纥请来善于骑射的师傅偷偷地教他武功本领。如今在诸皇孙当中,无论诗词典章,仁义道德,骑射功夫都是出类拔萃的。与他的父亲和祖父不同,李适不用小心翼翼,故意守拙。他的童年是快乐的,是惬意的,我对李适说,意气风发与写意生活不等于骄纵和炫耀,谦和与内敛不等于怯弱和忍让,很多事情的得失就在分寸之间,每一次的选择都是一种锻炼,每一种锻炼都是积累。

  狗狗圈圈和波斯猫雪球,已然成了一对怨偶,雪球经常欺负圈圈,常常放着自己食盆里的饭不吃,跑到圈圈面前,把人家食盒里的饭胡搅一气,然后再仪态万千地踱步走开,自己去慢慢享受。还有的时候会忽然就一个猫爪子扇过去,打在憨态可掬的圈圈的脸上。圈圈是好性子,任雪球怎么欺侮都不恼,还会主动地跟着它,就像一个忠实的护卫。

  而我身边的几个丫头,芸儿、绿萝和紫藤就像圈圈护卫雪球一样护卫着我,都已经过了出嫁的年龄,却执意不肯嫁人,都铁了心要陪我终老一生。我心里很是感慨,在大唐我是孤独的,但是却没有一天是真正一个人独处的,虽然没有什么朋友,但是总有关心我的人在侧,冷暖温饱时时有人记挂、有人操持,试想如果有一天,真的是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那会怎样?

  又该如何呢?

  夕秋时节一个美丽的黄昏,约了塔娜,在前边曲终人散时信步来到不厌坊的后院。

  “塔娜,已经十年了,你不想家吗?”我很自私,一直以来都在接受塔娜的帮助和照应,每一个要求,塔娜从来没有令我失望过。突然想起,塔娜也是一个美丽而热情的姑娘,在异乡,在没有亲人的长安,她的乡情、她的思绪谁来顾念呢?

  十年的光阴,明显让这个直爽单纯的女孩成熟了,而长安的风水更滋养了她的容颜,甚至比初见时更为娇俏美丽,如烟花般绚丽的笑容,“家,何为家呢?”

  何为家?

  塔娜手托香腮,双目远望,似是无限心事浮现在眼前,“我没有家,没有亲人,我是部落里没有名字的小奴隶,有一天在湖边打水,来了一伙突厥人,他们抓住我问路,我告诉他们了,可是他们还不走,一个满脸胡子的壮汉笑着上来扒了我的衣服,然后……他们一个一个,一共七个人,最小的那个男孩子跟我差不多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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