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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萧楼侧目冷冷地看了眼福伯,似乎在责怪他话多。

  但要说这世间体格好,能扛得住萧楼寒冰一般冰冷锐利眼神的人,福伯得算上一个。小时候我还见过他打小楼哥哥的屁股。

  福伯看向我身后的一堆燃尽的树枝,皱起眉头,声音里压抑着隐隐的怒气对大黄蜂说:"罗爷昨夜折了这松树的枝干生火?"

  大黄蜂眯着眼睛冲萧楼浅浅一笑,"我知道你宝贝这些松树宝贝得紧,它掉个叶子你都觉得它伤风了,人家不过捡了你几个松果卖钱你都能杀人灭口。真是……真是……但是,特殊时刻需要特殊处理不是吗?"说罢还捎带着看我一眼。

  我在大黄蜂的眼神里读出点嫁祸的味道,似乎这生火取暖的好点子是我出的,萧楼要是泄愤应该找我。

  事实证明人在怕死的时候往往是很没有脑子的,我就十分迫切地表达了找死的心情,"不就是几棵松树吗,人活着的时候不好好珍惜,死了才种这一排木头有何意义?"

  此话一出,本来就阴冷的山顶刹那空气凝结成冰。

  我想我是有些怨恨他的。当年是他背弃了我们之间的诺言,另娶他人。现在却又摆出一副深沉的情圣模样,实在令人生厌。如果我当真葬身崖底,也希望他不要在我的坟前哭,脏了我轮回的路。

  萧楼那双星冷深寂的眸子闪过狼牙一般的锐利棱角,如同死神冰冷的手一晃而过,再细细端量只看得见那深黑眼睛里不变的冰冷。

  他高大的身子微微向我低了低,声音平淡地问:"你知道这松树背后的故事?"

  我被他的冷锋所震慑,陌生感带来的恐惧侵袭全身,到底是五年时光流转,怎么可能还如当年一般熟悉相知。

  这些年,他风生水起,扬名四海,拨弄权势间经了多少的大风大浪,刀口舔血间看了多少的生死无常。

  而这一切一切,如同狂风席卷下的漫天冰雹,狠狠地砸在他的身上,夺走了小楼哥哥曾经的温度。

  时间是个好东西,总在不知不觉中冲淡过往的伤痛;而时光又是个坏东西,在不经意的流走间改变我们曾经熟悉的人和事。

  想到这儿,我便有些同情萧楼了,他城府极深,甚少对他人流露真实的情感,他的冰冷更像是他保护自己的外衣,包裹起孤独和寂寥,把坚硬的一面展示给大家。而他的情感,被紧紧锁在心底,暗无天日。

  估摸是见我呆呆地沉思许久也不答话,大黄蜂好心地捏了我的胳膊一下。

  我低低地叫了声"疼",见萧楼眸中的浓黑又重上了几分,仿佛暴雨将至前阴霾一片的天空,一种吞噬万物的黑。便不敢再逞强了,老老实实地说:"回王爷,先前在山下听一位大姐说起过这满山松柏和洛家二小姐的事,也是道听途说当不得真,方才一时口快唐突了王爷,望王爷恕罪。"

  萧楼嘴角动了动,扯出一个看似有些苦涩的弧度,低声说:"她说得对。"

  "王爷说什么?"

  "这漫山松树确实是我为洛松所种。"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突然有了种感觉,我原是也站在这出戏的戏台之上,而不是站在戏台下仰望失了真实感。

  萧楼轻轻地说:"你说得也对。"

  "我说了什么?"真不是我笨,而是萧楼说话太有跳跃性,一般人跟不上他如此缺乏连贯性的东拉西扯。

  萧楼转过身去,背着手望向天空,声音大部分冲着悬崖而去,我听得并不真切,或许话的本身就模糊不清。

  他说:"你说得对,人活着的时候我没有珍惜,死了何须空悲切呢。她若是活着,大约也记恨我,不肯见我,生死又有什么区别。是我过于执迷了。"

  我听仔细了也没听明白他这番颇有禅机的感言,只能怨爹妈把我生得太笨。

  却听耳边一声低鸣,紧跟着一道耀目的光亮快如闪电一般在眼前划过,震颤之后又是一声巨响,一棵松树齐地而断应声重重倒地,震得大地一阵颤抖。

  而我眼前,那个脊背挺直,周身肃冷的背影似乎从来没有动过,只是手中握着的断念剑已然出鞘,沾染了些许木屑。

  我低低地叹了声,"功夫真高。"

  大黄蜂一脸愁苦地看着我,那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像极了曾经教过我的众位先生。"待了一夜了,也该饿了吧,我带你下山吃点东西吧。"

  我巴不得早点离开,对善解人意的大黄蜂一个劲地点头。

  萧楼负手而立,淡淡地说:"你还住西郊的宅子吧?"

  大黄蜂说:"成,我们待几天就走。"

  萧楼和大黄蜂的熟识让我有点惊讶,没想到大黄蜂不光肆意花丛,还在男儿堆里混得一身潇洒。我想起了金珠、银珠曾经的臆断,莫非萧楼真的被扭弯了成了断袖?

  萧楼说:"福伯,送他们下山,安排一下。"

  福伯称"好",就引着我们往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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