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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会一路逃到了雍山,可能是因为山路崎岖而我熟悉地形逃得容易些吧。那夜的山顶依旧是寒风阵阵,穿透了我的单衣直刺肌肤。

  长发在风中飞舞,拂过身上的伤口和着鲜红的血,如海藻一般飘扬在雍山之巅。

  而我,无路可逃。

  面对那一把把想要刺穿我身体的刀刃,那面具下一双双闪着兴奋火光的眼睛,我选择了比较有尊严的死法。

  那夜的雍山顶,凄厉的女声仰天长啸,"爹,松儿不孝。"

  那夜的雍山顶,纤细的身影纵身一跃跌入了身后的万丈深渊。

  那夜的雍山顶,一蓝衫少年急冲而至,却看到人影一闪风中一角衣袂翻飞,便成永别。他厉声而叫:"二小姐。"

  是了,那夜我的确听到了亦声的呼喊,嘶哑的声音里有着和我一般的绝望。

  他叫的是我。二小姐。洛家二小姐,洛松。

  而我对天盟誓,不报父仇,永不姓洛。这世间便多了一个烟洛。

  而当我沿着粗壮的藤条自崖底爬上来的时候,耀目的阳光并没有想象中的刺眼,只有零星的光芒透了进来暖暖地打在我身上。于是,我便看到了那一片承载了阳光的接天松柏,郁郁葱葱,一望无际。松柏之间立有我的墓碑,那只怕是这世间最简洁的一块碑了,只有我的名字,字劲雄厚一气呵成,乃是剑锋所刻,小楼哥哥的断念剑。

  断念剑,东临王萧楼的佩剑,随他十四岁扬名江湖征战沙场数载,传言为前朝君王所持之物,削铁如泥无坚不摧。我却觉得不过是把剑而已,只是名字起得不太吉利。

  三年时光兜兜转转,不曾想我又回到了这里。深邃乌黑的夜色之中,那一排松柏更加茁壮葱茏,几乎迷蒙了月色揉进了黑夜中。

  我倚着我的墓碑坐在树下,逼着自己回忆起那晚的杀戮血腥,三年间压抑的疼痛刻骨而来,心疼得似乎要滴出血来,我捂着胸口冷汗直流。

  大黄蜂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把我搂进怀里,一股真气顺着他的手流进我的身体,渐渐温暖全身。我突然觉得很累很累,眼皮很重,睡意沉沉席卷而来。

  失去意识之前,我似乎听到大黄蜂低不可闻的声音在说:"你这是何苦?"

  我睡觉一贯很浅,似乎有人在低声交谈,我便醒了。

  天已经亮了,晴冷的天空投下阳光的点点泛金,带着清晨露水的清爽气息,一派美好。

  身上盖着大黄蜂的外衣,我循声望去,他和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站在崖边,不远处还站着一位老人。

  阳光并不晃眼,而我却觉得格外刺目,似乎晃了心神。

  那男子似有感应一般转过身来,与我遥遥一望。

  那双皂白分明的黑眸依旧冰冷如昔,岁月的沧桑流转带走了几乎所有外露的情感,墨色的眼里总透着一道疏离冷淡的屏障。儿时的他便不满意这双冷得骇人的眼睛。

  我望他,背景是苍蓝如洗的天空。

  他望我,背景是郁绿如葱的松柏。

  隔了三年有余,时光悠悠,生死茫茫,东临王萧楼就那样冷冰冰地望着我。

  天边一抹残阳,金黄耀目,朔风扑面,冷风徐徐。

  大黄蜂走了过来,略显苍白的脸上配了双小小的眼睛,"烟洛,醒了?给你引见位朋友。"

  我缓缓起身,稳住心神,轻盈一笑,"好。"

  大黄蜂指着我曾经熟悉而今陌生的人说:"这位便是名满天下的东临王萧楼。"

  我行了个礼,"烟洛见过王爷,王爷仁德之名享誉天下,今日得以一见实乃烟洛之幸。"

  萧楼颀长的身影,略一抬眸,空漠的眼底空无一物,抬了抬手,"烟洛姑娘多礼了,萧楼与罗兄相交多年,这可是头一次听他赞誉一位女子。"

  我诧异地看了眼大黄蜂,以他的职业和品行来说,赞誉妇女应该是最起码的职业素养吧。

  大黄蜂咳了声,"别听他胡说,他一上山就犯病。"

  找死不用这么直接吧大黄蜂。我也咳了声,"王爷也对雍山景色感兴趣?"

  萧楼似有似无地笑了笑。一直候在一旁的老人说:"我家王爷喜欢在山顶看星星,本想昨夜上山,半路被耽搁了,才赶上这个时候。"

  "福伯。"我在心里浅浅地唤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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