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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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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菊泪眼朦胧地看着娉婷走过去,双手捧起瓷碗。这碗仿彿有千斤重,娉婷的手不断地颤抖,水面漾起强烈涟漪,药汁溅出,滴淌在桌面的声音,令沉默的房间更令人窒息。 娉婷乌黑的眼睛睁得极大,仿彿要将眼前这碗黑色的汤药看个仔细,将它的每一滴晃动,永远铭刻在心头。 温柔已逝。 风流已逝。 那眸中,只余绝望和痛苦翻腾不断,宛如张大眼睛,活生生看着他人将自己的心肝脾肺缓缓掏出。 醉菊知道,她永远不会忘记娉婷此刻的眼神。 娉婷汤碗端到嘴边,停了一停,仿彿已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唇触到冷冷的碗沿,那股失去生机的凄然,让她蓦然浑身剧震,双手松开。 匡当! 瓷碗碎成无数片,黑色的药汁淌了一地。 被苦苦逼回肚中的眼泪,终如断线珍珠般,颤栗着滚下眼眶。 娉婷双膝软倒,伏地,痛苦地痉挛着,用双手紧紧拥抱着自己的双肩。 撕裂了肝肠的哭声,凄凄切切,逸出她已无血色的唇。 “白姑娘……” 醉菊心疼地抚她的发,娉婷仿彿受了惊,骤然抬起头来,满脸泪水,求道:“醉菊,不要逼我。求求你,不要这样逼我!” 似乎被蛇咬了一口似的,醉菊缩回刚刚触摸到娉婷的手。 这就是那个风流洒脱的白娉婷? 那个数日不饮不食后,仍斜躺在榻上看书,惬意地问她:“你闻到雪的芬芳吗?”的白娉婷? 那个雪下弹琴,风中轻歌,兴致盎然时,采摘梅花入菜的白娉婷? 不是的。 那个仙子般的风流人儿,已经毁了。 毁在何侠手中,毁在东林王手中,毁在楚北捷手中,毁在她醉菊手中。 血腥的江山,容不下一个骄傲、执着的白娉婷。 她就在眼前,却似隔得极远,仿彿只要轻轻一碰,就化成轻烟,不复再见。 亲手熬制的药汁染湿了地面,骤然看去,就像是浓黑的血。醉菊看着痛哭的娉婷,肝肠寸断。 她从不知道自己,竟是如此残忍。 漠然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处。 “何侠派人遣来的马车,已经停在别院大门。” 一块重重的石头,压在已经伤痕累累的心上。 娉婷举手摸索着墙边,缓缓站起来,抹了眼泪,月光下的脸比死人还苍白,沉声道:“知道了。” 立下誓言,就要信守。 漠然却一脸坚毅,从身后取出一卷草绳,扔给泪痕未干的醉菊,吩咐道:“你把白姑娘捆起来。”这个匪夷所思的命令,语气竟是无比坚决。 “漠然?” “白姑娘,你不是不信守誓言,而是迫不得已,受我胁持。”漠然将手稳稳按上腰间的剑:“我答应过王爷,有我在,就有你在。” 楚北捷已将身后滚滚铁骑,抛下半里。 月儿移动的轨迹,深划在他心上,它越升得高,心越重重地沉下,一刀刻下,缓缓移动,鲜血潺潺而出,无法止住。 但握着缰绳的手,更用力,更紧。汗水已经染湿他沉重的盔甲,不曾稍停的冷风,在他英俊的脸上割出一道道血口。 月过中天。 已过中天。 他抬头,看向远方山林。视野中白雪皑皑,冷如他的心肺手足。 等我,娉婷! 此生以来所有的富贵福分,我愿双手奉上。 只求你多等我这一时。 只求再一会。 从此再不离你寸步。 从此家国大事,再不能左右我们。 从此向你保证,天下人间,楚北捷眼里,最宝贵的,只有一个白娉婷。 娉婷,娉婷! 只求你再等我一会。 楚北捷筋疲力竭,冲入山林,骏马长嘶,在黑暗中踏断无数枯枝,树影婆娑,来不及展露身影,便已快速落在身后。 山林过后,就是隐居别院。 马蹄踏碎积雪,一骑飞行。 林中阴沉,月光透不过密密的积雪树权。闻不到雪的芬芳,楚北捷只隐隐嗅到,硝烟的味道。 我回来了! 娉婷,请你让我一抬头,就能看见你的身影。 这迟到的两个时辰,我用一生来还。 楚北捷深邃的眼中毅然果断,腰间拔剑,猛夹马腹。 骏马箭一样,冲出重重山林。 隐居别院,出现在视线里。 楚北捷布满血丝的黑眸,眼眶欲裂。 火光,满天。 血腥味飘在夜空,浓得比血更令人心寒。 手脚已经僵硬,心脏从那刻开始停止跳动。 残忍的寒,渗透百脉。 最后一口涌动的气支撑着他驰到别院前。横七竖八的尸骸,能找到熟悉的身影,一个个,都是年轻的亲卫。 朝夕陪在他身边练武,性好惹事,悍不畏死。 被砍断的四肢不知去向,血已冷。 脸上都无怯意,每具亲卫的尸身旁,总有几个惨状更甚的敌人尸骸。 楚北捷在鲜血中跨步,他见过比这残忍上百倍的沙场,只是从未知道,鲜血的颜色,能令人心寒心伤至此。 娉婷,娉婷。 你在哪里? 他小声在心里唤着,唯恐这般大的声音,也会吓走已经渺茫的生机。 眼角一跳,他发现了漠然。 染血满身的漠然处处伤痕,一支利箭赫然穿过他的右肩,将他牢牢钉在地上,一具敌将尸身压在他腹上。 他仍有气息。 “漠然?漠然!”楚北捷跪下,急声呼唤。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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