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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九


  楚玉放下车帘后,容止便立即吩咐越捷飞,“离开这里。”随后他掀开身旁的藤箱,取出两条干净布巾,分别丢给萧别和刘昶,“擦干。”接着他又一指车外,“擦干血迹后,劳烦刘兄暂代车夫之职。”说这话时,他的眼睛是看着刘昶的。

  越捷飞斩马喷出的鲜血有少许溅到了刘昶脸上和身上,不过很快就被大雨冲刷掉了大部分血迹,只两三下便将残余血迹擦干,他听容止如此一说,拿着布巾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他现在是一副车夫的打扮,虽然说不会有什么人有胆子进入公主的马车搜查,可为策万全,还是让刘昶继续扮演车夫的好,倘若真的被人拦下,对方也许会仔细搜查车内,却不会太关注一个马车夫。

  “不过在此之前,请刘兄恕罪。”冷不防地,容止欺近刘昶,双手手指在他脸上巧妙地轻轻一拂。刘昶只觉得自己的眉尖、眼角、鼻梁和脸颊四处被擦上了些微微温热的东西,但并没看清楚。随后容止抽身而退。萧别往这边一看,一见刘昶的形貌,忍不住大吃一惊。

  容止改动得并不多,仅仅是将刘昶的眉毛往内凑了一些,眼角勾出一条线拉长拉细,鼻梁和脸颊两侧分别抹上了一点颜色,便立即让整个人看起来不一样了,脸颊和鼻子的变化尤其明显,鼻子带着明显的鹰钩,而脸颊则好像被削去了两片。倘若是不熟悉刘昶的人,只怕现在完全认不出他来!

  容止收回手,又懒洋洋地靠在了车厢壁上,淡然道:“我等今夜冒雨出行,本是为了寻人,准备不足,仓促为之,两位见笑。”

  萧别却笑不出来,他们一上车,便见这文雅得有些羸弱的少年从容调派,言语之间竟似认得刘昶,但对其却毫无恭敬之意,指派得理所当然,这种气度,仿佛长期处于上位一般。

  而他方才露出的一手,也是神乎其技。

  这少年是什么人?

  刘昶经容止巧手一改装,立即戴上斗笠,虽说对于容止毫无恭敬的指派有些不悦,但现在是生死存亡的关头,不是要面子的时候,他是个很识相的人,立即就遵从了容止的调遣,戴上斗笠,往马车前头钻去。马车内他坐过的地方,留下了一摊暗色的水渍。

  等刘昶出去了,一直任由容止安排的楚玉才感觉出一些疑虑:她并未说出刘昶的身份,但看容止的表现,似是早已掌握了全盘局势一般。他是如何知道的?不过因为萧别在此,她并未问出来,只在眼神之中流露少许疑惑。

  容止懒散地侧过身来,对着楚玉,轻轻地解释了一句,“察言观色,辨局思人。”简单地说明白了他为什么会看出刘昶的身份。

  谋断的高手,观一叶落便知天下秋。

  萧别拿过布巾后,先把琴盒上的水渍擦拭净,然后才轮到他自己。他全身业已被浇得透湿,头发有几缕从发簪下脱出来,紧紧地贴在俊美的脸颊上。坐在车内,他显得有些拘谨,神情也越发地紧绷起来。

  楚玉望着他,微微一笑,“正巧我也要出城,顺便送你们一程。”

  萧别欲言又止,然而就在这时,马车停了下来,一股沉凝而肃杀的气氛,伴随着如瀑而下的雨势,和丝丝冰凉的水汽,侵入马车内。

  楚玉静静地问:“越捷飞,怎么了?”

  车外传来越捷飞压低的声音,“公主,过不去了。前方是,前方是……”

  楚玉倾身掀开车帘,透过茫茫的雨幕,只见前方森然的银光,刀枪剑戟,锋芒扑面而来。为首的人坐在马上,更显身材高大。他和其他士兵一样穿戴雨具,可纵然他的脸被遮挡了一半,这种气势依旧是无人可模仿的。

  前方是——南宋战神沈庆之。

  楚玉微微一笑,只露出小半张脸,也不下车,便在车内慢慢地道:“沈将军,你拦住我的去路,可有什么事么?”

  沈庆之冷笑一声,“公主在戒严的深夜外出,可有什么事么?”

  楚玉心头一阵紧张,暗叫倒霉,之前她就和沈庆之不太对盘,沈庆之一直认为她蛊惑皇帝,看她很不顺眼,今夜这个关头却又撞上,就算她亮出了公主的名头,也没办法顺利通关。

  越捷飞冷喝一声拔出长剑,“大胆,沈庆之,这可是长公主殿下的车驾,你是要冒犯公主么?”他剑一出鞘,沈庆之身后的士兵们也齐齐举起了武器指向前方,大喝一声:“呔!”他们的动作极为整齐统一,喝声一刹那将雨声完全压下,与刀剑的锋芒一般,扑面而来。

  转眼间双方已经是剑拔弩张,仿佛一言不合便要开战。忽然楚玉感到头上的发簪被抽走,发丝慵懒地披散开来,紧接着,肩后方搭上一只手来,另有一只手伸过她耳边,将车帘子完全拉开,一道温柔的声音宛如春水一般在耳边化开,甚至连这滂沱大雨也被化得旖旎醉人,“公主,怎么还不回来?”

  沈庆之这时候看清楚车内的情形,不由得一愣。

  楚玉顺着声音扭头去看她身后的人,也同样一愣。

  正在楚玉等人与沈庆之僵持之际,城东外四十里的东山脚下,一条人影孤零零地站着,遍身包着紫色衣裳,几乎要被浓深的夜给吞没。

  风雨如晦。

  第六十二章·归来见东山

  在这漆黑如墨、风雨大作的夜里,在这阴森泥泞的山上,不解情愁的少年天如镜的胸口涌出一种新鲜干净的情愫,那么羞涩那么生涩地缓缓绽放开来。

  好,好色情!

  楚玉回头一看,首当其冲的感想竟然是这个。

  方才还洁净整齐的马车,现在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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