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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六


  一听这话,阿蛮十分高兴,立即动手撕身上的破衣,然而他的力气太大,只轻轻地那么动了动,几层衣服便好像一张薄纸似的,刺啦一声全开了。

  阿蛮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彻彻底底地……

  楚玉的目光,顺着他光滑的胸口慢慢下移……然后郁闷地转身,拍拍桓远的肩膀,“你把他安排住在这里,还真是有先见之明。”看来他跟花错会很有共同语言。

  阿蛮重新穿上新衣服后,楚玉才敢正视他。新衣服是府上裁缝临时赶制出来的,由容止指导口述昆仑奴的着装,因为样式很简单,并不费工夫,上身赤裸,斜批帛带,横幅像短裙一样绕腰,像短裙一样包住阿蛮的腰部和臀部,裸露出来半截劲瘦的黑色腰线和赤裸的双腿,显得十分有力,散发着野性的诱惑。

  虽然异国情调的美男很好看,但可惜的是,这美男太怪力,虽然本性纯良,可稍不小心,举手投足间就会毁坏什么家具。这不才进屋转了一圈,屋子里便多了一堆木料残渣……

  楚玉很无奈地望着破坏现场,终于明白为什么阿蛮会一个人单身流落路上了。一来他一身怪力很少有人能强制了他,二来就算能强制住他,让他干活时,那身怪力所创造的破坏远比劳力的代价高……

  若非她公主府身家还算丰厚,谁家也经不起他这么破坏。

  她原以为自己捡来一个大便宜,却不料捡来一个人形破坏机。

  但人既然已经捡回来了,楚玉也不忍心把阿蛮给赶走。照他这样的性情,倘若让他流落街头,只怕会活活饿死。

  转念间楚玉已经做好了打算,今后阿蛮屋子里的家具房门全换成铁制的,各种器具也做好随时替换的备份。总之一切慢慢来,也许今后他能渐渐学会控制力量。

  正好阿蛮住在花错这里,楚玉顺便让花错教阿蛮学武,假如这样的力气再学会剑术,大概会是一个很可靠的武力,超级打手或者超级保镖。一开始拐骗阿蛮,楚玉动的就是这个心思。她需要一个真正完全属于自己的战斗力,不像越捷飞那样属于皇家,也不像花错那样,每次指派都需要通过容止。天生神力的阿蛮,假如经过训练,想必是很好的选择。

  之后的几日,楚玉一直留在公主府内,依然按时给天如镜上课,顺带又多了一道课程,教阿蛮识字说话。换句话说,她在开英语四六级培训的同时,又开了一门小学语文课程。

  阿蛮不聪明,是那种真的不聪明。天如镜虽然不解世事,可思维极为透彻明晰,学起东西来也很快。可阿蛮不一样,他是那种真正有点儿笨的人,别人说话,他能听懂,但要他自己正确说出来,还是比较困难,认字也认得很慢。天如镜一天背上百个单词小意思,可阿蛮一天认十个字都比较勉强。所谓资优生和落后生的差距,在两人身上算是体现出来了。

  纵然慢慢拖延时间,可楚玉能教天如镜的东西依然是越来越少了。直到有一天,天如镜告诉她,他能读懂手环里英文记载的那些文字了。他看不懂的那部分,其实是整套西方历史,只不过是用英文记载的。

  “是么?”楚玉听他这么说,挑了挑眉毛,微微一笑,道,“那么从明天开始,你不用来了,之前约定的东西暂时寄放在你那儿,我不着急索取酬劳,拜拜。”

  天如镜没料到楚玉竟然如此干脆。他心思剔透,在此之前早已发觉了楚玉的刻意拖延,但不知为什么,他并不想拆穿她的小小阴谋,就顺着她的意思一直拖延了下去。没想到这个拖延的尽头,竟会这么早到来,而在到了尽头时,她竟然毫不留恋。

  她心里在想什么?

  女人心真是海底针,困惑的天如镜,心头浮现出曾在手环的一篇小说里看过的语句。

  楚玉低头为即将前来上小学语文课的阿蛮准备材料。过了好一会儿,她抬起头来,见天如镜依然站在门口,并未离去,不由得奇怪地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不会是想继续冲击托福雅思吧?不好意思,她的水准还没到那程度。

  天如镜没说话,只定定地望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无言地转身,正遇上兴冲冲赶来的阿蛮。阿蛮奇怪地看了一眼天如镜,没怎么理他,径直进屋去了,“公主,今天,教什么?”虽然口齿依然有些不清晰,可经过这阵子的锻炼,他说话的顺序已经基本没什么大错了。

  楚玉一看见阿蛮便笑,“你过来,今天教怎么写你的名字。”

  天如镜正朝外走去,听见楚玉的话,脚下顿了一顿。他皱了皱眉,只觉得胸口好似有什么东西微微涌动着,好像吃到了调味失败的菜,味道流入心里。可他又说不上是什么缘故,只停顿片刻,接着便走了。

  阿蛮虽然有些笨拙,但人十分乖巧。见楚玉在纸上写了“阿蛮”两个字,便轻手轻脚拿过铁制的毛笔,小心翼翼地往砚台里蘸了点墨水,又极为小心地站在桌前,往桌上的白纸上写字。

  楚玉看着阿蛮一脸惶恐生怕弄坏什么的模样,忍不住微笑。她还记得第一天教阿蛮写字时,阿蛮就不小心捏碎了竹制的笔杆,用一支坏一支。虽然阿蛮极力小心地放轻力道,可他经常容易投入专心,一专心,就会不自觉地用力,于是后来便都换用铁笔了。饶是如此,那铁笔笔杆现在也微微变形了。

  而椅子更是坐不得。自从阿蛮习字以来,楚玉屋子里的椅子都给他坐废了,不得不重新命人赶制。

  虽然器具不断损坏,但好在阿蛮十分认真,肯用心练习,也不算太让楚玉费心,反而是花错那边快要承受不住了。

  楚玉拜托容止,让花错教阿蛮习武,尝试看能不能把他那一身怪力用到正途上。几天工夫下来,花错因此快要疯了,好几次跑来楚玉这儿说要撂挑子不干。他从没见过这么笨,破坏力却这么强的学生。力气大是好事,可坏就坏在这力气不受控制,总是用力过猛,而花错的剑术,走的却是轻灵花巧一脉,怎么也没办法将二者融合起来。

  教阿蛮学武的这几天,花错的院子几乎被拆了一半,铁剑也用坏了好几把,然而阿蛮的剑术却不见半点儿长进,依旧停留在乱劈乱砍的阶段,让身为教导者的花错心身受创。

  楚玉正想得暗自发笑,忽然听见阿蛮的叫喊声:“公主,我写好了。”

  她侧身往桌上看去,只见白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阿蛮”两个字,从最开始的鬼画符,到最后的勉强能识别,进步是显而易见的。

  楚玉发现阿蛮脸上沁着汗水,一双琥珀色眼睛满是兴奋,忍不住伸出手去,摸摸他的脑袋,“乖,你写得很好。”他一身怪力,平时搬动五六百斤的重物也不见大喘气,可今天为了放轻力气写好字,硬是出了一身的汗,可见他很上心写自己的名字,楚玉自然十分高兴。

  阿蛮虽然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但依然有些不满足,手里攥着已经有点儿变形的铁杆毛笔,问道:“公主,名字,怎么写?”

  楚玉眨眨眼,随手换了一张白纸,提笔写下自己的名字:楚玉。不是刘楚玉,而是楚玉。

  她放下笔,轻快地道:“这便是我的名字,不过你今天已经学了十个字啦,不用再练习了,明天再来学吧。”

  阿蛮认认真真地盯着纸上两个字看了许久,才听话地点点头。

  直到阿蛮离开了,楚玉面上的笑意才消失。她放松身体,靠在新制的檀木椅子里,目光中带着茫然。

  经过山阴一行,她大概能确定,最后发动暗杀篡了刘子业帝位的,就是那位湘中出天子的湘东王刘彧。假如没有发生那四个孩子以及墨香被杀的事,她大概会毫不迟疑地帮助刘子业吧?可现在她不确定是否还要继续下去。

  狡兔三窟,现在她在各地已经有了几个暗中的“窟”,想要撤走,随时可以隐姓埋名做一个地主什么的。眼下她完全可以独善其身,带着公主府上几个亲信偷偷逃走,逃到不会被人认出来的地方,这似乎是目前最安全也最舒心省力的办法。

  可她不甘心。她不甘心之前做的一切成了无用功,也不甘心像一个失败者那样灰溜溜地逃走,她心中有强烈的渴望,那是在见到墨香死去,而她深感无能为力之后萌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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