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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楚玉抿了抿唇,迟疑片刻,最后还是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不,我不能原谅我自己,并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

  容止感觉到自己所盖住的手微微战抖了一下,随后听见楚玉痛苦的声音,“我不能原谅我自己,因为在墨香死后,过了许久,我回过神来时,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幸好来的人不是你,幸好来的人是墨香。幸好……”

  容止错愕地一抬眼,他清楚地瞧见,眼前的少女用力咬着嘴唇,牙齿几乎要深深地嵌入唇瓣之中。她清澈的目中,毫不掩饰对她自己的痛恨。她尽管这么痛苦和自责,还是坦然地直面她自己的阴暗与软弱,胆怯与私心。

  楚玉不能原谅自己,就在那一瞬间,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萌生那样的念头。都是无辜的,没有哪个人比哪个人更应该去死。可在那一刻,她竟然会觉得庆幸,因为死的人不是容止,而是墨香……多么可怕!

  容止依然静静地凝视着她。他忽然觉得,楚玉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加美丽。纵然她现在衣衫素简,不施脂粉,脸上身上还残留着一路的风尘,可是在狼狈之间,却透出前所未有的夺目光彩。

  伤病和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从某种意义上说,人最大的敌人是他自己。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能坦然地面对自身的缺点,楚玉的坦然是她痛苦的根源,也是她珍贵的勇气。

  “公主。”容止站起来,走到楚玉面前,微微低身,抬手揽过她的肩膀,随后将她缓缓拥抱进怀中,“公主,你已经很好很好了,不要再责怪自己,你所想的,不过是每个人都会有的私心,你并不是不在乎墨香的死活,你只是……”

  他顿了顿,目光在一瞬间变得无比柔和,像春天的水那么温软,眼底的纯澈化作涟漪的水波,一圈一圈地扩散开来,“你只是,更在乎我。”

  容止拥抱着楚玉,一遍又一遍地,轻轻呢喃着:“请不要自责了,这并不是你的罪过。”

  第五十四章·人形破坏机

  花错一下子睁大眼,兴奋地道:“怎么解除?不着痕迹把那黑蛮子杀了毁尸灭迹?”

  啪的一声,门被推开。

  “公……”来人只呼出一字,瞧见屋内两人相拥的情形,声音陡然中断。

  楚玉连忙推开容止,抬眼朝门口看去,见来人是桓远。

  桓远此刻想起自己方才的失态,抬手欠身一揖,“桓远莽撞,请公主恕罪。”直起身子时,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容止。

  楚玉抬手捋了捋有些乱的发丝,强自镇定地道:“什么事?”虽然方才她和容止没什么,可不知为什么,此刻显然有一种被捉那什么的感觉,止不住一阵心虚。

  桓远面上浮现出有点儿哭笑不得的神情,“公主带回来的那名昆仑奴……”

  闻弦歌而知雅意,他话没说完,楚玉便猜到阿蛮大概又闯了什么祸。她摆了摆手,“带我去看。”这一路回来时她心神恍惚,竟然忘了那名自己拐骗回来的黑人少年。他又闯什么祸了呢?

  桓远带着楚玉去了花错的院子,花错的伤势已痊愈,以往在院中弥漫的浓郁药味也散去了七八成,只还残留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意。原本住在院中负责照顾花错的仆从都搬了出去,正好空出来的房间不需要刻意收拾,便让新来的阿蛮住了。

  虽然楚玉没有交代,桓远还是从同行之人口中得知阿蛮是楚玉路上收来的,也听得一些阿蛮在山阴县公主府的光辉事迹。权衡再三,他把阿蛮跟花错放在了一起,必要时以暴制暴。饶是如此,他还是低估了这个外表并不算太健硕的黑人少年。

  院子门口三千繁花剑的牌匾已是摇摇欲坠,楚玉踏入院中,看着里面的情形,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此刻阿蛮正呆呆地站在门前,清澈的眼睛懵懂无知,不知所措,就像一只迷失的小狗,而他的手里,正拿着一扇门板。

  “怎么回事儿?”心中的痛楚沉闷一扫而空,楚玉扭头问桓远。

  桓远叹了口气,“那门是往里推的,可他只轻轻往外一拉……就……”就这样了。拉坏门后,阿蛮便死活不肯进门,他就站在门口,但并不闹事。没奈何,桓远只好来找楚玉,却看到了楚玉被容止拥抱的一幕。

  听完桓远的解释,楚玉走上前去,笑着问阿蛮:“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屋去?今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阿蛮一见楚玉,琥珀色的眼眸里立即现出不安的神色。他哀求地望着楚玉,结结巴巴地道:“肉,不要,不给我,错了,不要赶,赶走……”虽然才踏上这片土地没多久,也不了解这里的风俗习惯,甚至头脑有点儿笨笨的,阿蛮心里也明白,自己做错了事,很可能会惹眼前这个给自己肉吃的人不高兴。

  楚玉好一会儿才理解过来阿蛮的话,她摆了摆手,柔声道:“你应该这么说,不要不给我肉,不要赶我走,这才是正确的顺序。”

  楚玉让阿蛮跟着她缓缓地念了几遍,听他把话说得还算顺溜,便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短短的卷发并不柔顺,感觉毛茸茸的,很是别致,楚玉柔声道:“不要怕,今后小心些便是,进屋子休息吧,你走了一路,也该累了。”和安适坐在车上的她不同,阿蛮可是一路步行跟来的。

  阿蛮望了一眼屋内,摇摇头,“不,要,以前,睡外面,地上。”

  楚玉不得不把他的话整理一遍,“不要,以前我都是睡外面地上的。来,跟我这么说一遍。”她决定从现在开始培养这小子的语言能力,不要求舌灿莲花,至少能说得让人一下子听懂。

  随后她才道:“我不管你以前是怎么样的,到了我这里,就一定有地方住。我说过,跟我走,你不但会有肉吃,还会有屋子住,有衣服穿……”说到这里,楚玉忽然停住,目光停留在阿蛮身上。他身上穿的衣服已经不是前些天见他时的破布片,而是和众人一样的衣裳,还是崭新的衣服,现在却已是那边裂了一条口子,这边缺了一块布料,零零落落的。于是,这里露出一条大腿,那里露出半片胸脯,就跟没穿差不了多少了。

  阿蛮羞愧地低下了头,“不,不习惯,衣服,麻烦,伸手,坏了。”他不习惯穿这样遮得严严实实的衣服,再加上他的力气大得惊人,衣服便很容易变成破布,挂在身上。

  楚玉的笑容僵硬片刻,继续摆手道:“没关系,我这里有的是衣服,坏了可以再换一件。假如你不喜欢这样的衣服,说一下你原来的穿着,我让人给你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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