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囚凰·下(67)_天衣有风

六十七

　　"容止。"楚玉望着容止，目光忽然变得有些悲哀，"容止，就我所知的历史，从来就没有一个姓容的皇帝。"

　　她的历史虽然不大好，但是，大概每朝每代的皇帝姓氏，她还是能勉强记得的，从现在起，南北对峙的情形还会持续上百年，直到隋朝一统天下。

　　历史犹如一条波澜壮阔的长河，翻出无数的浪花，可是这其中并没有一朵浪花是容止的名字。

　　容止这样的人，无论在何时何地，处于何种境况，不可能湮没在平庸之中，只要他能够发挥自己的本事，必然会在这世界上永久留下属于他的痕迹，除非他死了。

　　除非他在真正绽放出光芒前便死去。而在他死后，所有痕迹皆被掩埋，将他这个人曾经存在过的事实完全抹杀。

　　这是历史，不能违抗。她曾经想要逃脱这命运，但还是不得不遵从了那看不见的轨迹。到洛阳后，她让桓远打听过南朝的消息，得来的是她已经死去--作为山阴公主死去，作为楚玉的她悄然活下来。

　　不管是政客的统治要求，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山阴公主如历史上一般死去，除了好养男宠的恶名之外，她的美貌风致，她的音律才华，什么都没留下。

　　正如她昔年所说的，河流中的一小股水流，想要脱离河流的方向，可是她个人的力量太小了，不得不被滔滔大河席卷而去，无可抗拒地按照原来的轨迹奔流。

　　她是这样。

　　刘子业是这样。

　　已经死去和侥幸活下来的人都是这样。

　　所谓命运，无人可逃脱，无人可幸免。

　　从充满希望到现在悲观地随波逐流，那些变故改变的不仅仅是她的身份和环境，也改变了她的心态。现在她只愿能平静、安宁地度过这一生，便很满意知足了。

　　这些，她本来可以放在心里不对人言说的，反正也不关她什么事。但犹豫了半天，她终究还是不忍，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容止走向注定的惨败。

　　楚玉话音方落，便感到竹林间一片可怕的沉寂，只有不解世事的婴儿不时地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反而显出这份沉寂更为诡谲。

　　也不知过了多久，容止缓缓地道："你所谓的历史，也是由人造就，未必就不能改变。"他的神情没有丝毫动摇，仿佛楚玉所说的话对他全无影响。

　　楚玉慢慢地摇了摇头："但是你也要知道，历史不是由一个人创造的。"由千千万万、无数个因素交汇而成，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人、什么事物就会成为致命的变数。

　　容止又沉默了许久，他深思着，末了，才再度现出浅笑，柔声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心领，但也仅仅是心领。

　　楚玉有些失望，却也知道这是必然的结果，她不可能劝动容止。似他这般意志坚定、心如钢铁的人，不可能因为一两句话而动摇，即便明知道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会从容平静地走过去。

　　虽然明知道不能改变，但楚玉还是忍不住微微黯然。就在此时，有人走入院内，乃是侍女和侍从各一名，他们先向容止行礼，随后那侍从道："公子，已经准备好了。"见容止点了点头，那侍女便上前来，抱起婴儿。

　　容止站起身来，朝楚玉微微一笑："我陪你走一道。"楚玉迟疑片刻，但还是点了点头，两人并肩朝外行去。身后，侍女抱着孩子，小心翼翼地跟随着。

　　出了刘昶府邸，再往前走一段路，便到了楚玉的住处门前。楚玉心情有些低郁，来到门前方想起应该对容止说不要送了，才一转头，忽然瞧见容止的身后跟随着一长串人，一个个或端或抬，搬运着家什用具，简直就像在……搬家？其中在最前头的，便是方才进院子的侍从和侍女。

　　楚玉目瞪口呆，忍不住问容止："你这是做什么？"

　　容止眨了眨眼，黑眸之中染上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狡黠："自然住进你家去。我在平城并无恒产，唯一一间宅子已经给你住了，刘昶的府邸我也不能长住……你总不忍心见我流落街头吧？"

　　第一百三十章·谁在股掌中

　　扯谎！骗人！睁眼说瞎话都不脸红？！

　　什么在平城没有产业？只要他愿意，以他的本事，想要几套房子还不是举手之劳？

　　楚玉足足发呆了好久，才找回自己说话的能力。想到方才容止所说，这处宅子是属于他的，立即便想起，宅子的一个偏院里，种植着大片竹林，格局与原来公主府容止的居所有些相似。她原以为只是巧合，因为那院子太偏僻，就没安排人住，如今想来，像是早有预谋似的。

　　瞪着容止一脸无辜的笑容，楚玉的牙根痒痒的，很想扑上去狠狠咬容止一口。

　　但楚玉也知道，她纵然不情愿，也不能改变什么，容止定然是做好了所有的准备，才出面与她交涉的。如今她让也得让，不让也得让他住进来，否则他一定还会找到别的办法。自然，她也可以自己搬走，但是，一来在平城找居宅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二来，就算找到了，也不能避免容止再度设计，还不如干脆索性如他所愿。

　　按下冲动，楚玉冷诮地一笑，让开大门："想要就近监视我的话，那便请进吧。"思来想去，她只能为容止的行为找到这么一个借口。

　　因为真正的原因，在最不可能的方向，而那个方向，则是楚玉绝对不可能去思考的。就连梦里，也不曾有过那样的幻想。

　　也因此，容止所有的异常，甚至洛阳城外昭然若揭的亲吻，也在有意无意的曲解下轻易被忽略过去。真心想要回避什么的时候，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会朝自己预设的角度思考，曲解和误会，这只是开始。

　　容止顺利登堂入驻，身后，仆人搬着用具家什鱼贯而入。他对宅院熟识，无需他人带领，便自己循道而行。容止脚步不停，身后的人也顺序跟随，远看去像一条长龙，蜿蜒曲折，足有二三十米长。

　　楚玉与他并肩走着，回头细看身后的长队，只见有的人双手捧着书本，有的人肩上抬着箱柜，有的人平端着装饰摆设……各式各样，一应俱全。看来容止似乎有与她长住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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