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囚凰·下(66)_天衣有风

六十六

　　容止沉静地一笑，探出手指轻轻搔刮婴儿的脸颊、嘴角，逗得婴儿咯咯笑起来。趁此机会，他抽出手指，只见食指的第一、第二指关节间留下一个带着湿痕的细巧牙印，乍看上去好像套上了一个指环。容止看了看那"指环"，转头对楚玉笑道："见笑了。"

　　楚玉想了又想，还是小步移动双脚走过去，差不多是蹭到婴儿的身旁，容止在婴儿左侧，她便站在右侧。她不知道该用什么目光看容止，只好假装专注地看婴儿，原本是假装看，到最后竟是仔细地端详起来，并且越来越喜欢：这小孩儿实在太漂亮了。

　　看着看着，楚玉想起一事："这孩子好像生得不怎么像胡人。"不是说北魏的皇帝原本是游牧民族鲜卑拓拔氏吗？

　　她老听桓远说平城胡人多，可是这些日子下来，她偶尔出门游荡，街上一看，却分不出谁是胡人谁是汉人，只觉得看起来都差不多的，除了衣装外，跟南朝并无多大差别。

　　当然，具体鲜卑人长什么样，楚玉自己也没什么概念，只模糊地觉得应该是高鼻深目。但是又不像外国人那样金发碧眼，总之和汉人应该不大一样。

　　街上这样的情形可以理解，是因为进入中原后，鲜卑人与汉人混居、通婚造成的，因为汉人的数量多、基数大，导致鲜卑人逐年被汉化。现在看来，就连所谓的皇室血统，也被汉化得很厉害了。

　　看了一会儿，楚玉忍不住也学容止那样，伸手去逗弄小孩儿，下一秒，她的右手食指也跟着步容止的后尘，被小家伙用软绵绵的小手一把抓住，非常熟练地塞入口中啃咬，看来他干这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楚玉倒吸一口凉气，吃痛地想抽出手指，却又怕失手弄伤婴儿，那么软，那么柔嫩的小家伙，仿佛稍一用力就会被弄坏。

　　容止抿着嘴唇，眼角微微弯着，瞧她皱眉的样子，欣赏了一会儿，才拔指相助，逗弄婴儿主动张开嘴，解放她被咬住的手指。楚玉一抽出手来，便也看见自己的手指上多了一个细小牙印，正好与容止手上的在同一个地方。每人一个牙印，在一模一样的位置。明明两人之间没有半丝儿接触，却仿佛有一条无形的丝线牵系着此端与彼端。

　　楚玉正不自在着，耳旁忽然传来问话声："你喜欢孩子？"

　　楚玉一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容止是在跟她说话，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还好，不吵闹的时候喜欢。"就如同现在这样，要是闹起来，她就该跑了。

　　容止认真地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楚玉有些莫名其妙：他记住这个做什么？

　　又逗弄了一会儿婴儿，楚玉脑子里先自行梳理一遍，才有条不紊地将她所知的有关手环的全部告诉了容止。

　　她轻声慢语，偏低的嗓音在清幽竹林中宛转回旋，从最初的最初开始，将她的来历，对于天如镜的观察与猜测，曾经与他做过的交易，等等，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容止。

　　反正这些东西，上回在他装晕之际已经被他听去不少，此时就算再多说些，也不妨事。

　　楚玉说得很慢，遇到有听不明白的地方，容止便打断她，详细地询问，直到解释清楚后，才继续往下说。

　　楚玉看着婴儿，容止也看着婴儿，他们交谈着同一件事，却似是极为默契地不去看彼此，目光交错，而不交会。

　　一直到楚玉说到她发现那手环还有穿越时空的功能时，容止的手指微微一颤，他转过头来定定地注视楚玉："你是说，那手环，能让你回到千年之后，你原来的地方？"

　　一想到没回成家，楚玉顿时心烦意乱，草草地点了点头："应该是吧，我自己没有尝试过。但是从理论上来说，应该是可以的。"

　　只要让她能操纵那手环……

　　只要……

　　没那么多只要了，她上次主动放弃了机会，天如镜有了防备，想要放倒他，已经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容止又深深地看了楚玉片刻，问道："换而言之，那手环能将人带往千年之后，是吗？"

　　楚玉正要随口答是，忽然心中一动，她扭头望向容止："你是不是可以将手环弄来？"纵然现在两人不对盘，但这不妨碍楚玉坚信容止的心机、手段，倘若他决定这么做，也许真的可以得偿所愿也说不定。

　　容止眨了眨眼睛，轻描淡写地巧妙绕过："届时再说吧，我量力而行。"

　　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这个问题就含糊带过。

　　因为想起往事，楚玉的心情低落不少。接下来也没什么重要讯息，她便又简单地说了一些，接着便要告辞离去。临走之前，楚玉终于忍不住看了一眼容止，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压在心头的话问了出来："容止，你，想当皇帝吗？"

　　这个人绝不像是能一辈子居于人下的，他拥有深沉的心机和钢铁般的手腕。他在南朝时便已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纵然因为意外而溃败，但想要重建也不会是太大的难事。他的同胞、姐妹能操控北魏一半的朝政，也等于掌握在他的手中。北魏太子都能给他养着玩儿，他现在还十分年轻，绝不会就在这一步中止。将来，更进一步是什么呢？

　　再往前一步，这个世界权力的极致，便是帝王。

　　更极端些，则是唯一的帝王。

　　容止微微一笑："你以为呢？"他不回答，只又将问题抛还给她。

　　楚玉轻叹一声，又踯躅一会儿，才道："你知道我从未来来的。"

　　"是。"他知道。

　　"我没有说谎。"

　　"是。"他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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