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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訾槿见到那女子后,脸色异常阴沉。她朝喜宝使了个眼色,喜宝点了点头,抱住君赤疾步离去,与那女子擦身而过。

  女子惊慌地转过身,猛地伸出手,又慢慢地放了下来。她望着君赤离去的方向,哀恸异常,满眸悲哀与悔恨。良久,女子倚着门的身子缓缓地滑落,掩面失声哭出了声。

  訾槿鄙夷地看了女子一眼,起身离去。女子突然跪在地上,一把抱住了訾槿的腿。訾槿一惊,想挣脱开来,但那女子死死地抱住她,怎么也不撒手。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为何每每将他伤到如此的……都是我……我不知自己做了什么……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他是我嫡亲的儿子啊……亦是我此生唯一的希望……我怎会如此对他?我怎会如此对她……”琳妃紧紧地抱住訾槿的腿,话未说完,却早已泪流满面。

  訾槿心底的厌恶顿时少了几分。皇宫中哪有绝对的对与错?她也只是个被这深宫逼疯了的可怜女子而已。

  訾槿伸出手来,想扶起琳妃。琳妃猛地松开了訾槿的腿,使劲儿叩着头,额头与地面碰撞,发出咚咚的声音,一声声地敲在訾槿心上。

  訾槿蹲下身去,拉起琳妃,轻轻地擦着她额头上的鲜血:何必……这又是何必呢?

  “訾家小主,我求求你……求求你莫要再舍弃他了……他自小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如今连唯一的娘亲也分不清是非了。求求小主可怜可怜他……也可怜可怜我……我知道小主对赤儿一直心存怜惜,不敢奢求小主拿他当兄弟般爱护,只求小主能护他在这豺狼之地平安地活下去。我……此生已是毁了,只求赤儿能过得好点儿……小主对我母子的大恩大德,我独孤晴琳没齿难忘,来世甘为牛马,结草衔环来报!”琳妃发丝凌乱不堪,双眸通红一片,额头上布满淤痕,脸上满是慌乱。

  訾槿愣愣地站在原地,自己当初救下君赤也只是贪图他的香软与乖巧,从未深究他内心的恐惧与不安是从何而来。一个孩童日复一日地在这个比冷宫还不如的宫殿之中遭受众人的白眼和母亲的鞭打,是何等苦楚,何等煎熬?他还是一个那么小的孩子,为何要承受这些?

  訾槿扶起琳妃,轻轻地拭去她的眼泪:以后……绝不让君赤再受半分委屈!

  琳妃抬起泪眸,苍白的脸上露出凄苦的笑容,眼中是无尽的感恩与无法匿藏的悲苦。琳妃因长年不见阳光,月光下她的皮肤甚是白皙,眉宇之间凝聚着悲苦,秀眉轻扬,唇不点自红,鹅蛋小脸上镶嵌着被泪水洗染过的黑眸。她年少之时定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也许曾艳冠后宫,只是为何今日却落到此等地步?为何被宣隆帝冷落至此?

  訾槿拉起琳妃,神色坚定,郑重地点了点头,不敢多看一眼她那憔悴中夹杂着欣喜的面容,转身而去。

  訾槿疾步朝太平轩走去,走到一半就跑了起来,脸上冰冷一片,是谁?是谁将这对母子逼到如此地步?为何那小小的身躯要承受这些东西?这一切是谁的错?谁的错?!

  太平轩门外,鱼落手持琉璃宫灯,满眸担忧之色,遥遥地看到訾槿奔跑的身影,她一脸欣喜,急忙迎了出来。

  訾槿脸上一片冷漠,看也未看鱼落一眼,擦身而过。满脸欣喜的鱼落僵硬地站在原处,眸中闪过一丝不信与委屈。

  卧室生起了四个炭盆,暖如春日。檀木床上,喜宝细心地为君赤擦拭着伤口。君赤漆黑的眸子一直盯着厚重的门帘,见訾槿进屋,露出欣喜之色。

  訾槿在门边搓了搓手,拍了拍身子,方才坐到床边,静静地看着君赤,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他柔顺的长发。

  君赤乖顺地看着訾槿,嘴角勾起浅浅的微笑,舒服地眯着双眼,似是那一身鞭伤也不疼了。

  喜宝轻手轻脚地给君赤上完药,抱出了三床棉被。訾槿找了一条最柔软的棉被将君赤包裹住,剩下的两床垫在他的身下。

  鱼落端着汤药,站在床榻边正欲开口,訾槿伸手接过碗,看也未看她一眼。鱼落委屈地低下头去,默默地退于一侧。

  訾槿对君赤笑了笑,眸中滑过淡淡的心疼。她低下头轻轻吹着汤药,用唇试探过温度,方才喂到君赤口中。

  君赤的眼眸晶莹闪亮,对訾槿虚弱地笑了笑,“不……不疼……一点儿都不……疼……”随即他的目光慢慢地黯淡下去,“槿哥……哥哥……以后别……丢下……丢下我了,可好?”

  訾槿轻轻地点了下头,眼眶微微泛红。她猛地扭过脸去,看到了站在一旁的鱼落,狠狠地剜了她,眸中满是责备。

  鱼落委屈地咬着下唇,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主子莫要错怪了鱼落。鱼落见三殿下病得如此重,嘴里喊着母妃,心生怜悯,才吩咐喜宝将三殿下送回素染宫的。”

  訾槿看也不看跪在角落的鱼落一眼,继续喂着君赤吃药。君赤看了鱼落一眼,想要开口求情,被訾槿瞪了一眼,只好乖乖地喝药。

  喜宝面有难色地站在另一边,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訾槿将空的药碗递给了喜宝,起身看了鱼落,毫不温柔地将她拽了起来,拉至门外,粗鲁地将她推到地上。鱼落眼中含着泪,万分委屈地坐在地上,欲言又止。訾槿拿起桌上的笔墨写道:

  你口口声声地称我主子,又何时真的把我当成主子了?你终日自作主张,可真有把我放入眼内?

  写完后扔到鱼落眼前。鱼落跪在地上微微地颤抖着,“绝非如主子所想那般,将军将鱼落给了主子,鱼落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主子着想。”

  訾槿恼怒地瞪了鱼落一眼,写道:

  为我着想?真当我三岁孩儿吗?你一直打定主意不让君赤留在太平轩内,不止一次地劝我将其送走。你见我并未上心,便趁着今日我不在,私自把他弄走,让他到那素染宫内继续受众人的白眼与欺凌!鱼落,你空长了一副貌若天仙的皮囊,心地却如此歹毒?!你怎能如此对他?他还只是个孩子,你怎忍心如此对待他?你不会心疼不会怜惜吗?还是你根本就没有心?

  鱼落跪着上前两步,紧紧地抱住了訾槿的腿,泪流满面,“主子怎会如此说鱼落?鱼落这样做全是为了主子啊!三殿下在皇宫内外虽无依靠,但他毕竟还是个皇子,还有争夺大宝的资格。太子从小便被众人宠得嚣张跋扈,目中无人,若是让他看到你支持三殿下,他会如何对你?还有二皇子一心一意地想夺那大宝之位,为了拉拢将军,对两位小姐更是恩宠有加,若让他知道你站在三殿下这边,又会怎样对你?鱼落只是不希望主子卷进皇家的斗争,又有何错?若是三殿下能如太子那样受宠,或是如二殿下那般攀附权势,鱼落定不会做出此事。主子此时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又如何保护三殿下?主子莫要忘记,将军虽手握重兵,但毕竟还在千里之外……这宫中如此险恶,鱼落只是想保护主子……难道鱼落也错了吗?”话未说完,她早已泣不成声。

  訾槿怔怔地望着鱼落,目光从愤怒转为怜惜,还夹杂着一丝愧疚。是啊,这不是富贵人家,不是官宦人家,这是皇宫,是天朝皇家……谁错了呢?都没有错。到底是谁的错?

  訾槿缓缓地蹲下身,抬起鱼落的脸,轻轻地擦拭着她的泪痕:你没有错,是我错怪你了。谁都没有错,又是谁错了呢?

  “鱼落不求别的,只求……主子在这深宫之中能平安地活下去。”鱼落的眼泪越发地汹涌。

  訾槿忽然想起琳妃那满脸的凄苦悲凉,“不敢奢求小主拿他当兄弟般爱护,只求小主能护他在这豺狼之地平安地活下去……”

  平安地活下去……平安地活下去……很难很难吗?

  訾槿将鱼落拉起来,牵着她的手走到书桌前,写道:

  看到君赤满身伤痕,我怒从心生,迁怒于你,你莫要在意。

  “鱼落只希望主子明白,鱼落所做之事全是为主子着想。”鱼落抬起眼睛与訾槿对视着,一字一句地说道。

  訾槿轻轻地点了点头,缓缓地坐在书桌前,眼中满是苍凉迷茫之色。

  深夜,御书房内,琉璃宫灯将整个屋子照得犹如白昼。宣隆帝的眉宇之间有着淡淡的疲惫,仔细地看着各地上呈的奏折,偶尔动一动手旁的笔。

  一黑衣人踏窗而入,站定后,恭敬地跪在宣隆帝案前。

  宣隆帝不经意地抬了下眼睛,“说吧。”

  黑衣人抬起头来说道:“属下一直跟随西乐公主与訾家三公子出宫,他二人在市集内闲逛了很久,后又进到如意茶馆。西乐公主听见堂上的说书人说起司寇郇翔的事,突然大发雷霆,一掌将身边的桌子击了个粉碎,而后恼怒地朝城外纳蓝南族家庙跑去,訾家三公子一直紧跟其后。但到了家庙后,西乐公主并未走进去,在外面站了很久,不知和訾家三公子说了些什么,二人飞身回到了城内。之后他们并未回宫,直奔怜月醉楼要了里面最好的女伶与男伶。后来二人不知为何起了争执,不欢而散地回了宫。”

  “那说书人说了司寇郇翔何事?”宣隆帝淡漠地问道。

  “说……说起前朝延载女帝纳君之时,司寇郇翔是何等凄凉与委屈,只是……还有件事,属下不知当不当说。”

  “朕准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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