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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羌良人跃了下来,在我伪装过的灌木丛里搜寻了一阵,再转身出来,脸上竟是大有焦急之色,拍拍阿弟的鼻子,低啸两声,赶着它四下翕鼻闻嗅寻找。

  因为在荒野里行走蛇虫最多,我外裳里早已洒上了防虫药物,与内衫相比体味不浓,阿弟一时找不出我的藏身之地,领着羌良人在当地兜了几个圈子,不得要领。

  我趁羌良人逐一查看,心神不定的时候轻轻掩近,将手术刀架在她脖子上,低声喝道:“别动!”

  羌良人先是微惊,旋即咯咯一笑:“我劝你也别动!”

  便在此时,我握刀的手背微凉,一股冰冷滑腻的感觉传了上来,竟是一条色做金黄,长不过五寸的小蛇游到了我手背上——原来她两边耳环上那色做金黄的耳坠,却是两条盘在耳环上的小蛇!

  我心里一阵发毛,手却稳定不动,淡淡的道:“我只听过有人拿小蜥蜴当耳坠的,却听过有人拿蛇当耳坠,你这首饰倒也别致得很。”

  “不止样子别致,它还致命的毒。”

  我凝声反问:“要不要我们一起动手,看看我们谁先死?”

  羌良人的脖颈里浮出了一层汗水,两人僵持片刻,她先开口:“你想怎样?”

  我额际也汗水滚落,口中却笑道:“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你想怎样?”

  羌良人不答话,脖子上的肌肉却突然轻轻的颤抖,我完全能从这颤抖中想象她咬牙切齿的模样。

  “我来放你走!”

  我几疑自己听错,笑道:“阿依瓦,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对我的恨意吗?”

  “我的确恨你!”她的声音从唇齿间一字一字的迸出来,似乎心里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累得她再也负不起来,只能狂喊一声以为发泄:“但我答应了他,将你带来南滇,便要护得你安全!”

  她的声音凄厉至极,惊得远处的栖鸟扑愣飞走,也惊得我不自禁的一咬牙,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笑道:“我竟不知道,你是如此守信的一个人!”

  她似乎没有听清我话里的讽刺之意,又或者她听出来了,但根本不在乎,自顾自的说:“你定要活着回到他身边,告诉他我没有失信,为此,他也不可失信!”

  莫说当初她与齐略立约的时候情形不对,就算那个约定是正经的约定,她又是肯守约的人吗?

  昨夜的混战情形历历在目,我脑里灵光一闪,忍不住大笑:“阿依瓦,你如此委曲求全,可是巫教和王庭已经正式开战了?”

  难怪使领馆的消息久侯不至,难怪越嶲那边的徐恪也突然没了声息,想必他们都已经在做坐收渔利的准备了。

  想来昨日督司府突然大方给粮的用意,一是邀买人心,二是削弱我身边的力量,好诱使巫教对我下手。然后他们再追随其后包抄巫教祭坛,反过来清剿教徒,这样既在名义上对汉庭有了交待,又有了明目张胆的理由。

  而王庭能诱使巫教杀我的原因实在太多,随便一个挑出来鼓动两句,都足以让狂热的信徒即使明知受利用,也必要除我而后快。

  督司府的人跟我素未谋面,这计谋出于哪个上位者的手笔?白象王后?滇王后?刀那明?

  不管是谁要杀我,我都不意外,我只意外羌良人孤身一人来找我。

  “我教和王庭是开战了,那又怎样?你难道以为我们开战,你们就能拣到什么好处吗?”

  这样逞强的话,就是三岁小孩儿也骗不倒,我忍不住好笑:“如果巫教和王庭开战,你不是怕汉庭拣好处,又怎么会来找我?你还不是心里存着侥幸,试图看看有无利用我安抚汉庭的可能?”

  “你以为我还会做那么愚蠢的美梦吗?”她冷哧了一声,声音突然低了下去:“滇国处在这样的地理位置,早晚都将被吞并,并非献上美女黄金就能避免的。这不是个人的决定,而是政局和国势的推动。我以前不明白这个道理,回来以后,却想通了。只可怜王庭和教坛的那些人,总存着以子女财帛换取平安的苟安想法。以为滇国总能凭借地利,如以往的三百多年一般附庸窃安。”

  她的嗓音一贯绵软,即使发怒也依然带着清和之气,只这时候低低的一声自语,却尽是沧桑惆怅的沙哑,透出一股无可奈何的悲凉。

  “你能看清这些,何不早降?”

  滇国内乱,汉军必会南下,覆国之祸,就在眼前。

  “降?”她大笑起来:“别人都能降,只有我们这些祭司和巫女不能降!”

  她伸手将小金蛇引起,我略一迟疑,也将架在她脖子上的手术刀拿走:“阿依瓦,你有什么话直说吧,我们都没有闲话的时间。”

  她转过身来,看着我,一字一顿的说:“我来救你,你要答应我,如果汉庭破我国,一切不应有的屠杀,你都要尽力阻止!”

  我一怔,她提高了声气喝道:“云迟,你要记得你说过的话!你要有为医者的良心,应该尽力维护同类的安全!”

  我料不到她会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微微一愕,深吸了口气,才有勇气将一个事实陈述出来:“阿依瓦,有件事你不明白。我并没有与他在一起,于私情上,没有影响他的能力。所以,我实际上没有影响朝廷治滇策略的可能。”

  “这件事根本不需要你跟他有什么私情,你自身目前的地位就足够!”

  假如她不是指望能通过我去影响齐略,凭我自身却有什么能力?我惊诧莫名:“什么?”

  “十天前王城大乱,节使周平和虎贲武官都亡于乱中,现在朝廷派到南滇的使队,以你的地位最高,你又建立了一个可充根基的易门联寨。汉庭如果南渡,准备治滇,你是最熟悉民情而又有大功的人!凭这一点,朝廷治滇不可能不问你的意见!”

  周平死了?这怎么可能?他死了,那我的两个侄儿是生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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