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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任何一个方向,都比战场安全。”荆佩说着,回过头来,我就着月光见她脸上尽是懊恼悔恨之色,顺着她的目光一看,远处火光影绰,显然有追兵过来了。

  我心里微微一怔,荆佩唇线一抿,冷声道:“云郎中,你先走,我去平平路。”

  我还没体味到这其中之意,她已经拨马调头,在阿弟臀后重抽了一鞭,赶得阿弟向前狂奔。阿弟跑出了里余路才停下来,我四顾无人,便跳下象背,取出行囊拍拍它的耳朵,叹道:“阿弟,你自逃命去吧!”

  荒野之中本无难寻来路,却亏得阿弟体形庞大,生生的踩出一条路来。我沿着象道急走,听得远处的厮杀声依旧,只是离我们刚借住的小寨远,似乎向祭坛那厢掩过去了。

  我编了树环伪装自己,也不敢出声,握紧带来防身用的手术刀,就着月光前行。路上一个敌人也没有,沿途零散倒着的尸体,细看都是一刀毙命,死得干脆利落,一看便是荆佩杀的。

  这些人是荆佩杀的,但一路寻来,却不见她的身影,莫非她担心林环的安危,竟以一己之力闯进混战场中去了?正自揣测,突闻左侧似有厮杀声,我略一迟疑,从死者身上挑出一柄断了半截,没了锋刃的青铜剑,向厮杀之处掩行。

  从林里的厮杀已经接近尾声,影影绰绰的看见荆佩背负一人且战且退。她的长处本在身手灵活,于游走中一击而中,飘身远退。但这时候她背上负人,身手就大打折扣,落于下风,只与我分离的这个余时辰,竟就已经一身是伤。

  我在灌木从中蹑手蹑脚的穿行,在接近追杀荆佩的十人队的队尾时,才乘隙在稍微落后的一人脑后一记闷棍敲了下去。

  这些人都已经被荆佩杀怕了,虽然此时她受了伤,又背着个人,但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个个全神贯注,步步为营的向前逼近,哪想队尾竟有人偷袭。且我熟知人体要害,受袭者没有出声就已经被我扶着无声倒地。直到连打了三记闷棍,才有人意识到身后不对劲,回身喊道:“还有敌人!”

  队伍一乱,荆佩趁势前冲,刀锋所指,又杀了两人。剩下的五人一时没有认出身披伪装的我,又被荆佩杀得胆寒,见她有趁势掩杀之势,竟吓得哇哇惨叫,抱头便跑。

  “是我!”我唯恐荆佩误会,一等那些人逃了,立即出声向她那边奔了过去,问道:“可是林环?”

  “是!”

  荆佩胸腹臂膀足有十几道伤口,经过一场剧烈的生死博杀,见我来了精神稍懈,几乎瘫软。我奔过去先草草给她包扎止血,再看林环身上,却尽是箭伤,若非她衣内衬了皮甲,滇人的箭头又多是兽骨和石头打制,她已成了刺猬。

  “我们得快些离开,找个地方给林环治伤!”

  这还是战场附近,若让刚才的溃兵领了人来,我们三个可都活不成了。林环已经昏迷,我只能匆匆下了几针,将背上的行囊往荆佩身上一抛:“我来背林环,你护着行囊。”

  第四十四章 一诺

  生死关头,我也不知哪来一股勇悍之气,背起林环便走。一行三人,两名重伤员,就这样在暗夜里不辨方向,只管往荒寂无人声处走。至于前面的丛林里有无野兽,到时出林能否辨清方向,此时却已经顾不得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面水声潺潺流来,月光铺白,却已经到了一条溪流旁边,溪边多有被水流冲刷平整光滑大石块。

  “就在这里停吧!”

  我一句话说完,便听到身后传来荆佩扑通倒地的声音。她失血过多,全仗一口气撑着,此时精神一泄,便昏了过去。我将林环跟她一起放着,虽知逃亡途中,实在不应起火招人,但此时不论是阻吓野兽还是给二人治伤,都不得不点火。

  我入南滇自知此地荒野,凶险难料,平日出行随身除了小医箱外,还有野外生活必备的火引水囊等物绝不敢忘,今晚却果然派上了用场。挥刀斩开一小片空地,拾上枯枝引火,将林环的衣服解开,洗了手给她取身上的箭头。

  我的医箱里的药不少,但全用在外伤上的酒精等消毒之物却不多,林环所中箭伤吓人,取出来的箭头竟有数十枚,遍体鳞伤,却无法一一清洗消毒,过不多时,裹伤的绷带绢布也尽数告罄,只能将行囊里的换洗衣物拿来拆剪代用。

  老天保佑,我给她们治伤的时候并没有什么野兽过来,偶尔几声枭鸣鸦叫,却是无人靠近的安全讯号。我移开火堆,在烧热了的地面上铺开刚才在火边烤去了露水的树枝草叶,将两名伤患移到上面,给她们灌了药,然后再斩枝砍藤,编了个小拖车。

  待到曙光微露,我不敢再在原处停留,熄了火堆,将二人放到拖车上,用藤缚紧了,然后拖上拖车沿溪流往前走。两人都一身的伤,失血过多,不约而同的发起了高烧,我隔得片刻便要停下来照顾她们的病情,一路走走停停,大半天下来,竟只走了十来里地。

  正自叫苦无奈的时候,突然听到远处一声有些熟悉的象鸣。

  难道是昨夜放走的阿弟又回来寻我了?我心中一喜,旋即冷静下来:阿弟是时生在带不走的情况下送给我的,它眷恋故主,却未必能对我这新主有不离不弃的深厚感情,它自己回来寻我的可能性实在太低了。

  荆佩和林环二人的高烧已经退了些,这两人心志都异乎常人的坚韧,心脉已经逐渐稳了下来,脱险存活的可能性极高。

  我心里几个念头闪过,停在一个丰茂的灌木丛前,在二人身边洒满驱蛇避虫的药粉,把行囊医箱和她们的兵器都放在她们触手可及的地方,然后伪装了灌木,朝象鸣传来之处走去。

  仅我一人背着两名重伤患逃走的可能性实在太低,我需要畜力。阿弟自动来寻我和被敌人驱使着来寻我的可能性对半开;而敌人在可能生擒我的时候杀我或留我的可能性也是对半。无论如何,值得我冒险一试。

  阿弟是头被骟的公象,个子比普通大象更高大,走路的动静很大,我很快就寻到了它的踪迹,没有军队跟在它身边,但象兜上却坐了个我意想不到的人——羌良人!

  她是一啸就能将惊怒的阿弟都安抚下来的弄蛊高手,驱使了阿弟却有何难。

  只是她为巫教大巫女,怎么会突然跑到这里来了?她孤身一人,是来寻我的吗?

  我心一动,探手入怀,将内衫撕了几片,分藏在几丛灌木里,伪装一番,然后退在一旁静观其变。阿弟慢慢的踱来,果然嘶鸣一声,停在了一处我藏了碎衣的灌木丛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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