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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


  她听得眸光震颤。骄傲。父亲是在说她么?她这样懦弱、庸碌又不孝的女儿,父亲也会为她骄傲么?

  “傻丫头。”父亲好似读懂了她的目光,抚着她面颊,笑得慈蔼:“你们永远都是爷娘的骄傲啊。每时每刻都是。不论你们显赫或是卑微,不论你们承当颂赞还是遭受鄙夷,即便天下人都抛弃你们,爷娘永远都不会。”

  “阿爷!”她终于哭喊出声来。

  五年来头一次,她这样呼唤父亲。母亲坟前错失的,她终于,寻了回来。

  “从今往后,女儿来奉养您,照料阿弟。”她抱着父亲,饮泪,眸色坚决。

  父亲只是微笑,很幸福地微笑。

  然而,他却忽然离去了,就在次日的清晨,沉沉的睡去,再也不醒来。

  她颤抖着立在父亲榻边,害怕得不敢伸手碰触。她害怕冰冷。

  直到白弈从身后拥住了她。她忽然嘶声尖叫,哀哭。

  “或许,伯父只是思念伯母,先去与伯母团圆了。”白弈如是在她耳畔低语着哄慰。

  她固执地挣扎哭泣:“他昨日还好好的!他才说,永远都不会抛弃我的!”

  至今,她仍清楚地记得,五年前,母亲故去,流亡途中,阿弟饿得大哭大闹,赖在地上不肯走。

  那时父亲对她说:“丫头,阿爷去找吃的。你照看着阿显,乖乖地在这里等,别乱跑。生着火,千万别让灭了,野兽见了火光便不敢过来。千万别睡着,阿爷很快就回。”

  她于是就乖乖地带着弟弟等啊等啊,可等来的却是趁荒打劫的人贩子。

  她吓得一把将弟弟推进草丛藏起来,在坠入黑暗前那一瞬,瞥见草丛中弟弟惨白的小脸和惊恐的大眼睛。

  她不明白。为何又是这样?为什么父亲总在给与她温暖与希望之后忽然又将她独自推入冰寒。

  明明说过,不抛弃,永远不会抛弃她,为什么还是一次又一次的抛下她?

  她答应母亲的事,原来,根本做不到……

  “阿鸾。阿鸾。”白弈温柔的声音就在耳畔。

  她瑟缩在那怀抱里,汲求暖意,却依然觉得冷,嘴唇咬得血迹斑斑。

  白弈紧拥着这受伤的小鸟,不忍阖目,心中萧瑟弥涨。

  对不起。阿鸾。对不起……

  他在心中默诵,再睁开眼,寒气便顺着眸光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倾泻。

  这是他最后的底线。他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父亲终于得与母亲合塚。

  墨鸾领着从凤阳赶来的弟弟姬显,跪在父母坟前,披麻戴孝,焚香叩拜。

  姬显又长得高了,十一岁的孩子,个子蹿得飞快,眉宇仍细秀,眸色已老成。他执意要回凤阳,留在军戎。

  “阿姊,你要嫁人了么?”他拽着马缰,在道旁绿柳下问墨鸾,仍是个孩子,已鞍马娴熟。

  墨鸾拉着弟弟的手,惆怅万分。

  “他是阿姊心上那个人么?”姬显又问。

  “去罢。”墨鸾唯有叹息,“照顾好自己,阿姊会挂记你的。”

  姬显抿唇,轻巧跃上马背。“阿姊,”他引着马儿徘徊,“我要做将军,谁若是欺负了阿姊,我饶不了他!”

  “傻话。”墨鸾苦笑,“做将军是为了保家卫国,谁叫你为了这个。”

  姬显一双眼明亮生辉,大声道:“阿姊就是我的家呀!”他无比坚定地看着墨鸾,“阿姊,再等我两年,我再也不会躲在一旁眼睁睁看你被人欺负!”

  墨鸾心头一暖,望着弟弟策马而去的身影,直眺到再也望不见了,禁不住,笑也潸然。

  此去遥遥,思乘九霄。

  天朝天承二年六月廿九,东宫册封孺人满月,正是大吉之日,万象布新,由钦天监奏表,迎娶新妇的吉日便定在这一天。

  依着规矩,迎亲前夜,新妇要在娘家守夜,不可见人,否则便是不吉。

  白弈站在苑角,远远看着母亲与前来帮手的静姝送墨鸾回屋,掩门一瞬,恍惚错觉墨鸾回眸望他。那眼神中,有无限哀怨。

  心下一阵紧缩刺痛。他皱眉,扭头便走,只待回了自己堂屋,自斟了杯茶,慢慢饮了,才静下来。

  纳妾之仪,比不得聘妻六礼,但毕竟是东宫择女,加之太子仁柔风雅,也曾奠雁贻丝,他看着墨鸾用那东宫相贻的捻金丝线绣金缕鞋以作回赠,只觉针针都刺在心尖。

  他也曾给过她许诺,也曾信誓旦旦地说,不要她嫁李家郎。到如今,他却要亲手将她送去给李晗,还是作妾。

  原来,绕了这么大一个弯,终是殊途同归。当年他处心积虑将她拐来,不就是为了谋一份外戚之实么。如此,可算他求仁得仁?呵呵。既然如此,为何还要疼?

  为何。只为他还有更高广的所求,不能舍下。

  有缘无份,相逢不时。

  他摁着额角哂笑,缓缓从衣襟内取出一只小香囊。那一年他生辰,婉仪赠他名驹,墨鸾绣了这香囊,金丝翠线的一双鸳鸯,内里结作的,是一个鸾字。他将那香囊贴唇亲吻,兰草淡香,便好似少女发丝间灵动的清甜,却偏偏夹杂薄荷冰凉,时时的刺醒他:那些憧憬美好的幻梦,已被他亲手敲得粉碎。

  忽然,一双微凉的手由身后环上,覆住了他的眼。

  那熟悉的淡雅清香。

  阿鸾?

  他张口欲呼,唇齿间却陡然香软。檀口盈盈,甜蜜瞬间潮漫。

  阿鸾……!

  心池澜起,他忙想抓下那双覆眼的素手,竟已露了慌乱。

  但他却听见她低柔的哀求:“别睁眼。便只当是梦罢。”少女生涩稚嫩的亲吻便好似小猫舔吮,浅浅落在鼻梁、颊侧,拘紧,却很虔诚。那柔软的身子便偎在身旁,只须收臂便是温香满怀……

  不可抗拒。

  头脑瞬间空白,他从喉咙里发出落败的叹息,狠狠将她揉入怀中,猛翻身压下。唇舌纠缠,压抑许久的渴望令他迷乱。她如幽兰般甘美诱人,肌肤滑腻,腰肢娇柔,细微的颤抖将处子的羞涩与不安暴露无遗。他竟像个初阅情事的少年般情难自持,手忙脚乱地拉扯阻隔彼此的衣物,毫无章法的吻她,每一寸肌肤。

  一片混乱,没有天下权争,没有你杀我阀,没有责任,没有义务,只有此时、此刻、此地,彼此的喘息,在灼热的欲望中沉浮。

  热汗和着香津,衣衫半褪,青丝错缠,香艳旖旎袅绕。

  滚烫的唇贴着少女丰盈软玉游走。

  少女敏感的微吟出声来,好似幼猫娇音。

  那声音激得他一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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