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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五


  心悦君兮君可知(四)

  婀娜山顶上,醒之发髻凌乱地坐在地上的皮毛上,埋着头翻找着书卷,她的周围已经布满了散乱的书简,远远地看去好像她整个人都埋在书堆中,诸葛宜坐在她身边的案几边,专注地看着手中的医书,时不时皱皱眉头。

  醒之抽出最底层的一摞竹简,打开翻了两下,惊喜地说道:“找到了,在这里!”

  醒之看了一会竹简,抬首对诸葛宜说道:“……竹简上说,有的时候人失明或是不会说话了,并非是因为受伤和生病,却是心里的一种消极暗示……那时子秋告诉落然治不好了,也许他便抱着根本治不好的心理在治病,所以这病才不会好,书简上说‘人们为了追求功利或逃避痛苦,会不自觉地使用各种暗示的方法,暗示分自我暗示与他暗示两种。’”

  诸葛宜想了想放下书来,不禁点了点头:“嗯,宫主说的也对,当初我虽说即便公子能痊愈,将来恐也无力房事……只说恐怕,也许那个时候他听见了,便记住了。”

  醒之歪着头:“你不是说,那个时候他是昏迷的吗?”

  诸葛宜脸上的笑意慢慢地散去了:“昏迷也分许多种,公子身上的伤已让他达到了极限,不能保持清醒,但是他的神经却紧绷着一直不放弃,不允许自己晕过去,所以才能清楚地听到外面的对话……当时我私心作祟又顾虑颇多,本就不愿意救助公子,甚至劝说玲珑宫主放弃公子,说了很多伤重不能救助的话……还说出便是好了也会因为隐疾生不如死……也许那时公子都听见,并牢牢地记在心中,就像宫主说的那样,虽看不出伤病,却心中有疾。”

  醒之抚了抚诸葛宜的后背,浅浅笑道:“子秋莫要自责,那时你有私心也是难免的,就好像我开始的时候也不是对小望山众人多加防备,这种事放在谁身上,谁都会有私心,更何况到底是你救了他的性命,所以你根本不必自责,能与不能治好,我们都不要强求,只要尽力便好。”

  诸葛宜浅棕色的眼眸怔怔地看向醒之的笑脸,慢慢红了眼眶,为了遮掩眼中的泪水他慌忙转过脸去添了几个炭火,收拾桌子和地上的书简,垂下头若无其事地说道:“天色不早了,子秋要下山了,宫主是否与子秋一同回去?”

  醒之笑着摇摇头:“我还有些东西要查找,这几日便不回去了。”

  诸葛宜回过脸来,已看不出方才的激动:“子秋给宫主多点几盆火,看了一日的书了,入黑后便不要再看了,天黑以后万不可出山洞,若是乏得慌便去云池泡一会,睡前不可贪嘴。”

  诸葛宜每多说一句话,醒之脸上的笑容便越大,她大力地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知道了,你自己下山也要小心点。”

  诸葛宜白皙的脸上也露出一点极温暖的浅笑:“宫主明早想吃些什么?”

  醒之眯着眼笑道:“子秋带什么,我便吃什么。”

  诸葛宜将所有的书卷都整理好,又多燃上两个火盘,回过头来对醒之说道:“那明天给宫主煮点菜粥,做几个包子?”

  醒之趴在案几上,注视着诸葛宜的一举一动,心中说不出的温暖,当诸葛宜说完这句时,醒之感觉自己真的被感动了,被这平凡的一句话感动了,她大力地点了点头。

  诸葛宜以为她又在神游,笑了笑,便朝外走,刚走出山洞,便被猛然冲出来的人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

  醒之红着眼睛抱住诸葛宜的腰,低声道:“子秋你不要走,不管你以前做了什么我都没怪过你,你不要去找新仆士,不要带着连雪和连悦离开,我不管那些后人有没有仆士,我只是不想离开你,那时我把奉昭当成最亲的人,可奉昭从来不会对我那么好……当初我在小望山时对你们那么坏,你们却一直对我那么好……有的时候,我便想为何当年留在婀娜山照顾我不是你,子秋不要走了好不好?”

  诸葛宜垂下头用衣角拭去眼角的泪水,深吸了一口气,单手扶住身后醒之慢慢地转过身来,抚过醒之长发柔声道:“宫主莫哭,子秋不走了……子秋那时只不过说说气话,不管是咒还是病,子秋都有信心治好宫主,所以我们天池宫不再需要什么换血的仆士,子秋也不会离开宫主。”

  醒之破涕为笑,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耍赖地在诸葛宜怀里蹭了蹭,撒娇地说道:“子秋你要是我爹爹就好了。”

  诸葛宜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温柔了:“宫主又说傻话,快些进去,小心着了凉。”

  落然站在峭壁边缘看向洞口的人,虽听不到两人的对话,可两人的表情却看在了眼中,他站在风雪中任呼啸的冷风刮过脸颊却不觉疼痛,就这样如失了魂魄一样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地垂首,右手紧紧地攥着才从后山采摘下的雪莲,不自主地一滴滴眼泪顺着眼角溢了出来,划过脸颊下巴,无声无息地砸在莹白色的花瓣上碎成了无数点,与花中的雪水融合在一起。

  落然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空了,好像要飘起来了,恍恍惚惚地忆起那一朵被碾碎的浅紫色的小花,吃下去……不爱了……

  落然不知自己是否真的得到过,却知道自己已经什么都没有……生命中本只有那绵延心中的牵绊,似乎也要断了,许多画面在脑海中闪烁着。

  从婀娜山再次回到那山崖后的洞穴后,从来没有情绪的他,知道去恨一个人,恨不得将将他掠出婀娜山的那人碎尸万段,同样住的是山洞一个满是阳光、笑声和温暖,另一个却冰冷得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光亮。

  从那时,落然懂得了什么是刻骨的恨,懂得了寂寞,懂得了想念,也懂得了牵挂,有了牵挂才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她说那鸟儿是为了活下来的新生活才一次次地经历磨难,可他却不是为了新生活,他想活下来回到她身边过那些平淡无奇的日子,所以他才会在一次次濒死的走火入魔中慢慢地挺过来,他不能死,他知道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也许她根本不会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自己却再也见不到她了。

  落然站在原地,想了许多许多,那些许多很快被“不爱了便什么都没有了”这一句话占据了,他紧紧地捏住手中盛开的雪莲花,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苍白的薄唇慢慢溢出了一屡鲜血,挺拔的身形也越显不稳了,陡然间,踉跄了一步摔倒在雪地中,鲜红的血液大口大口地呕出。他深吸了一口气,趴在地上努力平复翻涌的血脉,挣扎地跪起身来,却无力支撑自己站起来。从眼角溢出止不住的泪水,滑落脸颊掉在雪地中的鲜血上,分不出是血是泪,一颗心彷佛被热油淋了透彻,从来不曾像这一种疼一样让人忍受不住地想要尖叫,欲死而不能。

  落然匍匐着身子一点点地朝山下爬去,口中不住溢出的鲜血染红了雪地,沉重的身子在雪地中拖出长长的痕迹,那些伪装的冰冷已在虚弱中碎裂了,精致的眉宇间满是绝望的脆弱,印堂已黯淡到了极致,那些凌厉那些强势那些杀戮,彷佛云烟般在这样一个一心求死之人身上消散了。

  醒之泡在云池中莫名的不安起来,她慢慢坐起身来,漆黑的眼眸凝视着洞口,不知想到了什么,骤然起身跳出云池,匆匆地穿上亵衣,鞋都来不及穿,撩开了洞口的帘幕,四周望了一眼,并未发现异常,她皱了皱眉头慢慢地垂下眼眸,可余光却擦过一抹黑影,慢慢地看向那一处,下山的路上似是有一抹黑色在雪地中慢慢地蠕动着。

  醒之愣了愣,不知想到了什么,大惊失色地奔出洞口朝那一抹玄色跑去,当清晰地看到雪地上触目惊心的血迹时,醒之感觉自己剧烈急促的心跳快要停了,她跌跌撞撞地奔到那人的面前,急声道:“你怎么了?怎么受伤了吗?”

  恍恍惚惚间落然彷佛又听到了那个让自己思念成伤的声音,他摇摇晃晃地抬起头来,浅灰色的眼眸却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他抿了抿染血的薄唇,绕开挡在身前的障碍,一点点地用尽全力地朝下山的路爬去,用尽全力地想离开,潜意识的要保护最后的尊严与爱恋。

  醒之对上落然痛楚迷离的双眸,感觉自己的胸口彷佛被人狠狠地捶了一拳头,心疼难忍,她伸手扶起落然,紧紧地将他拥入怀中,柔声道:“阿然,我是之之,你不认识之之了吗?”

  一股甜腻而冷冽的清香将落然冰冷的世界团团地围住,空荡荡的胸口似乎在一瞬间被什么填满了,火燎火烤的心流入一股甘甜的泉水,那些空洞,那些疼痛,那些绝望,在这一阵清香中灰飞烟灭了,余下的只有温暖,彷佛被所有的阳光紧紧包裹住的温暖让人眷恋难舍。

  落然动了动僵硬的手指,骤然用力将抱住自己的人拉得更近,不顾一切地圈在自己怀中,似乎有什么湿润了眼眶,他的手越扣越紧眼泪止不住的滑落,许久许久,他喉中发出一声叹息般的呜咽:“不要放弃……”

  醒之被一声哭啼般的恳求惊在当场,虽不知为何他会如此,可也忙不迟疑地保证道:“不会,苏醒之永远不会离开落然,落然不是还记得我们的誓言吗?”醒之顿了顿,发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肩膀流了下来,血液特有的腥味自肩膀传来,而搂住自己的人却抖得更加厉害了,醒之深吸一口气压住心中的慌乱:“苍天在上,厚土为证,苏醒之发誓,今后无论如何,我苏醒之若起嫌弃离弃落然之心,定遭五雷轰顶,天人共诛,死无全尸!

  这一声落,醒之感觉身上的钳制似乎轻了许多,她小心的侧了侧脸却发现搂住自己的人已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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