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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怒尾眼眸微垂,却不为所动地挡在床前,“方才宫主已将不少暗卫遣去候月阁驿站,宫主让怒尾如何再信?”

  玲珑月的脸色惨白惨白的,急忙道:“我遣人过去并非真心想帮师父,只是想稳住师父,让他对我放下戒心,到时候即便他真进了困魔阵,只要阵眼有琼羽宫的人,我也能救他出来!”

  怒尾冷笑一声,“到时只怕他不死也已走火入魔,宫主是不是就安的这般心思?”

  “怒尾你要怎样才肯信我?”玲珑月单薄的身子已摇摇欲坠不堪重负,悲痛欲绝地看向怒尾冰冷刚毅的脸。

  此时,一直坐在床边的醒之轻轻拉了拉怒尾身后的衣袍。怒尾谨慎地侧过眼眸,醒之果然看到那双与猜想中一样的浅灰色眼眸。

  醒之与怒尾的四目相对,低声道:“怒尾叔叔信我吗?”

  怒尾身上凌厉的杀气收敛了不少,他对醒之安抚地一笑,浅灰色的眸中闪过一抹决然,“我自然信得过小姐,小姐也要相信怒尾,今日怒尾即便拼得一死,也会护你二人周全。不过……怒尾、怒尾希望小姐日后能善待于他……”

  醒之道:“怒尾叔叔若真的信我,那便信了姨娘吧。方才我能看出来姨娘对他并无半分的恶意。”

  怒尾脸上闪过一抹惊讶,不解地看向醒之。

  醒之对怒尾重重地点点头,“若非叔叔冲了进来,估计姨娘这会儿正抱着他哭呢。你看姨娘的眼睛还红着呢。”

  怒尾机械般地转过头看向玲珑月,这时才看见她眼角遮掩不住的泪光,那双水盈盈的眼眸紧紧地锁住少年的脸,漆黑的眼底隐隐透露着期盼。怒尾考虑了片刻,慢慢地收回了手中的长剑和身上的杀气,不过依然不放心地站在床的一边。

  玲珑月试探地上前一步,有点怯懦地看了怒尾一眼,见怒尾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处,玲珑月也逐渐放下心来,加快脚步,几乎是飞扑到床边。醒之让出了床边的最佳位子,拉了拉仍在戒备中的怒尾,给怒尾一个放心的浅笑,二人一起看向玲珑月。

  玲珑月颤抖不停的手一点点地抚过少年精致小巧的五官,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在抚摸世间最珍贵的宝藏,她脸上的表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殷红的唇不能自主地轻颤着。她的指腹轻柔无比又小心翼翼地滑过他的眼眉、鼻子、嘴唇、脸廓和脖颈,她不知所措又谨慎无比地抚过他稍显单薄的胸膛,当看到胸口那道长长的伤痕时,玲珑月的瞳孔微缩了缩,脸上布满了心疼和自责,一直隐忍的泪水也随之滑落。

  许久许久,玲珑月终于忍不住俯下身去,将脸埋在他的颈窝低低地啜泣着。

  一直站在原地的怒尾脸上的情绪难辨,有几分动容有几分神伤,浅灰色的眸中那浓浓的情意再也没有了任何的遮拦,他慢慢地伸出手去将玲珑月扶起身来,一点点地将她拥进了自己的怀中。玲珑月痛哭出声,呢喃着一句句的忏悔,让人闻之心酸难忍。

  怒尾的侧脸逐渐柔和起来,多年的梦,甚至想也不敢想的梦,突然毫无预兆地呈现在眼前,这一切是那么的真实又是那么的虚幻。周围的一切让怒尾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微甜,夹杂着些许酸涩,还有几分微痛。

  醒之伸手抚了抚玲珑月的后背,歪头笑道:“姨娘既然找回了小弟,该高兴才是,再这般哭下去,小弟都被你吵醒了。”

  玲珑月顿了顿,慌忙看向躺在床上的少年,只见少年双眼紧闭睡得正好,责怪地瞪了一眼醒之。醒之缩缩头吐了吐舌头,玲珑月破涕为笑,“什么小弟,他比你大了四岁,你该叫他哥哥才是。”

  醒之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打量着床上躺着的单薄少年,有些不服气地粗鲁地捏住了他的下巴,“你看他小嘴小脸小胳膊小腿的,哪点像是比我大的模样?你再看看他这风一吹就倒的小身板,怎么可能比我大?”

  玲珑月拍开了醒之的手,责怪地瞪着醒之,“丫头下手没轻没重的!再说你怎能这般地形容男子?他今日会如此瘦弱都是怪我当初……”

  “姨娘好偏心欸!就我自己的时候,姨娘从不舍得怪我半分,现在倒是好了,姨娘的儿子才刚刚回来,怒尾叔叔也向着姨娘了,姨娘就不要我了!”醒之拽住玲珑月的胳膊不依不饶地喊道,那脸上的模样别说多委屈了,本又红了眼眶的玲珑月再次破涕而笑。

  玲珑月宠溺地点了点醒之的脑袋,“死丫头,半分矜持都没有,鬼主意那么多。”

  醒之抱住玲珑月的胳膊,将头歪在她的肩膀上,撒娇地说道:“那姨娘还不是照样喜欢我。”

  “真不害臊。”玲珑月又点了点醒之的额头佯装责怪地说道,只是那眼中的宠溺却越发地重了。

  一直未再言语的怒尾嘴角轻扬着,脸上也是一片轻松的笑意,他的目光缓缓地扫过玲珑月和醒之二人,冷漠的眸中难得有了几分温度。当他的目光再次转向床上的少年时,浅灰色的眼眸逐渐染了凝重之色……

  九

  今日是樊城七日一逢的市集,本来昨晚与豆芽、肖林说好今天出去玩的醒之却被迫留了下来,委屈地给床上的少年喂饭。怪只怪那昏迷中的少年太过可恶,明明是昏迷不醒,吃饭却还要挑人喂,不管是玲珑月还是怒尾,只要不是醒之在喂,那少年便牙关紧闭,嘴跟撬不开的蚌壳般,喂下的东西悉数都流了出来。本来玩心踊跃的醒之唯有在怒尾和玲珑月眼巴巴的关注下,坐在椅子上一口口地喂着少年吃饭。

  玲珑月坐在床边给少年擦嘴,拭额头,看看一脸不甘的醒之又看看睡得香甜的少年,美艳的脸上笑意越发的柔和,眼眸温情一片。怒尾也不似往日那般一直垂着眼眸,他脸上的线条要比往昔柔和许多,那双浅灰色的眸中似有一汪温水浅浅流淌,目光牢牢地锁住了玲珑月和床上的少年。

  醒之在这样诡异又温情的气氛下,终于将一碗饭喂完,不辞辛劳地又喂少年喝了点水,本以为大功告成的醒之却在玲珑月恳求的目光下再次被强留了下来。

  醒之抑郁地长叹一口气,坐回了原处。若说有事还好,可三人对视许久,醒之已昏昏欲睡,玲珑月和怒尾却不曾开口说上一句话。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中的醒之,突然感受到两道诡异的目光,醒之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困意去了一大半。她抬眸扯着僵硬的嘴假笑了一下,“叔叔和姨娘有事便说,你们老这样看人真的很吓人欸!”

  怒尾尴尬地垂下了眼,玲珑月对醒之狡黠地笑了笑,三步并作两步地坐到了醒之的身边,握住醒之的手,“丫头,可还记得你曾经答应与我一起回西域?”

  醒之点了点头,疑惑地问道:“姨娘不是说要先下江南再回西域吗?”

  玲珑月浅浅一笑,紧紧握住醒之的手,“此一时彼一时,既然丫头还是愿意的,怒尾你速去准备!天黑前咱们出发。”侧目间怒尾已出了房门。玲珑月看了醒之一眼,坐回床边,笨拙地给床上的少年套着外袍。

  醒之有点莫名其妙地看着顷刻间便开始忙碌的两人,“姨娘真得这么赶吗?”

  玲珑月的手顿了顿,垂着头给少年扣着衣袍上的盘扣,“丫头不愿和姨娘回西域是吗?”

  “我……”当初逃出来的时候心中有点莫名的执念,一心想朝江南走,即便是被迫困在樊城懊恼了很久,可也从不曾想过要改变路线。醒之目光有些许闪烁,她的手指一点点地绞着衣角,垂下头去。

  “丫头喜欢莫苛吧?”

  “喜欢莫苛?不是,我……”醒之下意识地去摸颈间的项圈,脸上的迷茫之色却更重了。

  玲珑月叹了口气,摸了摸醒之的长发,“丫头一心想去江南,是为了找莫苛吧?”

  “去江南找莫苛?”醒之将玲珑月的话在心中思索了很多遍,逐渐地很多模糊的东西都变得异常的清晰。她缓缓开口道:“姨娘说的不对,我去江南并非是为了莫苛,这些年我一直住在漠北,自是知道镇北侯爷的能力。若我一直留在漠北总有一日会被他们找到,他们说我是从江南来的,所以我才想去江南看看。”

  玲珑月侧目一笑,“如此倒是我误会丫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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