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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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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栈内的灯烛影绰不定,时隐时灭,宾客们早已散尽,掌柜也早便入内歇着去了。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又纷纷洒洒落了起来,酒至兴时,柳怀已有了七分醉态,望眼长安夜中的雪色,那些前尘旧事纷繁映上眼前,不觉又勾起心中那一抹痛涩,柳怀只管往口边送着酒,并不理会座中二人。 薛彦眼中似有三分醉态,目光却是一直有意无意望向柳怀,见他目中又现戚色,忽然搁了箸,转头看向同桌的黑衣男子,向他微微一笑,抱拳道:“大家今日能共桌而饮,亦是缘分。不知薛某可有幸知道这位兄台名讳?” 那男子即刻会意,还礼笑道:“梁某是很想结识小兄弟你这位朋友,怕只怕……他没这个意思呢。” 此言一出,柳怀往口边送酒的手忽然一颤,迷离目光怔怔望住对面黑衣男子,从方才刚照面,柳怀便觉此人面善,却一直浑浑噩噩,不知所谓,此时方听清他自报的姓氏,默了半晌,方勉力收回神志,抱拳相问:“请教这位大哥……高名上姓?” 对面黑衣男子定定看了他一刻,唇边逐渐绽起一丝奇异的笑容:“在下梁子陵。” “砰”的一声清响,柳怀座前的碗碟随他手臂的颤抖,蓦然碎了一地。 薛彦此时亦敏锐地察觉出这二人间气氛的不同寻常,方才脸上的笑容立时僵住,满脸担忧地望住柳怀,见他方才被酒气冲得通红的脸色,此时早已惨白如死,目光亦如凝了寒冰。 梁子陵目光落在柳怀脸上,见他只是默然不语,终于轻叹一声,离坐起身,步至柳怀身前,掀起衣襟,便向着柳怀跪拜下去。 这回薛彦是当真被吓了一跳,柳怀松开被咬得出血的下唇,倾身相扶,见梁子陵无动于衷,口齿颤动了半晌,柳怀方艰声吐字:“梁大哥,请起。” 梁子陵仍是无动于衷,只是将头埋得更低,摇头道:“子忻,你记得我们当年的约定吗?——我们曾相约过:如有一日,我们的父亲真的反目为敌——” 柳怀目光几度变幻,终是哑声答字:“那么,我们从此便是仇人。但……绝不怨罪到父辈身上。” 梁子陵满意抬首,缓声道:“父债子偿,当年是家父对你柳氏一门不住,而今他已故去,若子忻你要报仇,只管拿了梁大哥的命去。” “梁大哥!”柳怀双膝颤抖,摇头道:“你这是何苦?子忻……子忻从未怪过你!” 梁子陵仍是望住他,忽然以额心触地,向他深深叩首:“若是子忻不肯原谅家父,那便请将怨仇记在梁大哥身上。” 柳怀剑眉微微琐起,提起案上长剑,拄地起身,“梁大哥,我素来敬你,你莫要逼我!” 梁子陵仍是一声未吭,只是俯首将头埋得更低。薛彦在旁怔怔听着二人谈话,待看到柳怀披起风氅,踏着虚浮脚步,转身出了客栈,方回身望住梁子陵,见他仍是跪在原地一动未动,低垂的眼底看不出是什么神色。 毕竟忧心柳怀的身体,薛彦终于立定了主意,奔到梁子陵身前,轻声丢下一句话:“梁大哥请放心,小弟一定想法子将那木头带回来见你。”一语毕,便提了包袱奔出客栈,逐着覆满雪的街道上,那行浅浅的马蹄印,寻路而去。 第五章 如徊梦里 他身上传来的温度缠绕着她,如身坠冰窖一般的冷,然而却仿佛攫住了她心底里那一处最温暖的存在,幻作千缕柔情,甘心伴他沉沦在他的梦境中,哪怕那个梦中,永远不会有她半个身影。 他是在西郊官道上追到柳怀的。昨夜飘了一夜的雪,官道早已被深雪埋覆,还未及清扫。柳怀便是倒在雪地里的,而那匹白驹,仍在他身侧守着,半步未曾离开。那个清雪般的男子,躺在雪地中,无血色的脸上,竟有着孩子般的纯净。 他静静望住他,伸出去的手顿在空中,许久许久,方悄悄蹲下身,颤颤地握住他的手,只觉由掌际传来的冰寒之意,彻入髓骨。 他搀着柳怀卧上马背,随之自己亦跨上马鞍,待坐稳之后,便一夹马腹,径自向着长安城内的“梁府”而去。 早在当年,柳氏一门落狱之后,梁子陵便辞别了父兄,独自离开帝都长安,回了洛南的故乡。 挚友含冤入狱,而真正害到他柳氏满门落狱的,却不是别人,正是他梁子陵的父亲,梁睿安。 当年朝中无人不知,枢密使柳仲英与太子太傅梁睿安之间的芥蒂。太子邱世蘅猝死在玉螭国的消息传回帝都之后,正因梁睿安一党在朝堂上煽风点火,挑起先帝与玉螭国的仇怨,待柳怀孤身由玉螭国返回,面见先皇之时,当恰连同遭先皇冷遇的父亲柳仲英一起,被推向了朝堂上的风口浪尖,成为众矢之的。 而他们的两个孩子,柳怀与梁子陵,却因各伴皇子读书,在宫中结识。柳怀一直铭记母亲的教诲,不敢与梁家的孩子交往过密,然而当年在宫中伴太子读书的孩子中,素来沉稳安静,不与人争执的柳怀,却引得了梁子陵的注意。梁子陵对内敛到有些孤僻的柳怀示上的关心,不觉便打破了因年少的柳怀心中那浅薄的戒备意识产生的隔阂,成为柳怀孩提时相交最密的朋友。 自柳氏一门下狱之后,年少的梁子陵深感自己的无能和无助,他几次三番恳求父亲,然而得到的,始终只是父亲冷冷冰冰的脸色、和哥哥的无奈叹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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