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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


  第二百三十二章 灯灭

  “我一直以为,是你与婉芷一起背信弃义,可那晚听到真相,却竟是这般惨痛淋漓——当时我一口真气走岔,逆行走火,到现在才侥幸醒来……”

  锦渊眼睫低垂,宛如黑蝴蝶一般微微颤动,扫了皇帝一眼,徐徐道:“我现在知道你是无辜的——可一切,已经不能挽回了。”

  “你杀了我无数良臣肱股,你让我受尽世上苦楚——你甚至,毁了我妹妹的一生!”

  她揭开广袖,其下却不是光洁的皮肤,而是如荆棘一般触目惊心的黑疤,浑身上下,再没有半点完整皮肉。

  “我们,早已经回不去了……”

  她黯然低语,漆黑的长发在风中飘扬,仿佛奈何桥边的曼珠沙华,绝美,然而带着死寂的不祥。

  她默默解下自己的配剑,金铁落地的声音,听得所有人心中一震——

  “你的新朝气数已尽……你,自行了断吧!”

  日光从她的肩头投下,风卷起如云的旌旗,如黑云压城一般肃杀,锦渊立于前方,身姿纤瘦,面似冰雪,辉煌神秀中,只剩下绝然的平静。

  她……大概是连心都死了吧?

  皇帝出神地望着,恍惚间,好似看到了当年那冰雪般动人的一嗔一笑——

  “造化弄人至此,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他低喃道,眼中升起奇异的光芒,宛如陨落之日,绚烂耀眼,然而顷刻即灭-

  “如你所愿……”

  皇帝咽下胸口返起的血腥味,缓缓的,接过剑。

  血雾暴起,向天洒成一蓬。

  随后,一切都归于死寂。

  宝锦呆呆的看着,简直以为自己是在梦中。

  直到那嫣红蜿蜒而下,滴落在地。

  一点,两点,无数……

  那血色鲜明妖艳,在日光下静静流淌着,朱红的门槛被染得更红,这样的红映入宝锦眼中,却化最为深的梦魇。

  她脑中一片空白,着了魔似的茫然地上前,却只来得及接住那人无力坠落的身躯——

  皇帝吃力地睁开眼,眼前的一切,在这一刻逐渐清晰。

  那样的眉眼,那曾经让自己觉得似曾相识的神韵,却带着迷乱和震惊,泫然欲泣的看向自己。

  他伸出手,眼前的脸庞越加鲜明,再不似任何人,只是那心心念念的一个——

  “宝锦……”

  他喃喃的喊出她的名字。

  有一滴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他脸上,那个总是倔犟蹙眉,楚楚动人的少女,在这一刻终于握紧了他的手。

  她的衣衫褴褛,甚至带着干涸的血痕,可那含着泪的笑靥,在他眼中,却是无比明亮绝美。

  “你别哭……”

  他的手伸出,仿佛想抹去她眼中的泪,伸到一半,却只觉得全身轻飘飘的,眼前的一切,逐渐模糊黑暗。

  他仿佛看见黑暗与鬼魅的藤蔓飞速抽枝生叶,从黄泉里向自己攀附上来。全身都没有了力气,变成了半透明的云絮。

  厉痛又开始在麻木的胸口肆虐,时间带给了他最后回光返照的清醒,他微笑着,已经失去焦距的眼,深深看入宝锦眼中。

  宝锦怔怔地望着——那样清朗飘逸,仿若神仙中人,却偏偏带着温柔的暖意和爱怜,就好似,初见那晚的青衫男子,那晚缠绵入骨的笛音。

  那时的月色,如今想来,仍觉得恍如一梦……

  宝锦紧紧抓住他的手,下一瞬,他的头无力地歪去,那嘴角,却是含着笑的。

  宝锦颤抖着,不想松开手,越握越紧,随即,却听到上方有人轻轻道:“他已经去了。”

  她抬起头,云时的身影笼罩在上方,为她遮去了那一份刺目的日光。

  云时俯下身,静静端详着自己曾经的义兄。

  “大哥……”

  他低喊道,眼中隐隐有泪。

  “是我错怪了你,对不住……”

  众目睽睽之下,云时双膝跪地,郑重大礼以对,他想起两人先前渐行渐远,嫌隙越深,只觉得悲从中来——一场结义,到头来,竟是这等收场!

  那些彼此猜忌,在此刻想来,烟消云散,最不能介怀的父亲之死,也终于证明与义兄无关,他此刻空对故人,只有满心里纯粹的悲痛。

  他扶起宝锦,两人相对无言,眼睁睁望着地上已经僵冷的躯体,交握着的手都在颤抖。

  云时勉强忍住悲意,略一思量,毫不犹豫地把外袍脱下,俯身,替义兄周正地遮住盖好——-人死已矣,不能任由尸体曝露于光天化日。

  锦渊在一旁静静看着,也不去阻止,一旁的皇后终于清醒过来,低泣一声,踉跄着就要上扑上前去。

  宝锦腾身挡在前面,面无表情道:“你没资格靠近他。”

  第二百三十三章 对谈

  宝锦压抑住内心的悲怒,一字一句道:“人死如灯灭,至少让他能闭眼——他若泉下有知,大概也不愿见你。”

  皇后张口结舌,好半天,她才发出一声黪人的冷笑声来,随即一言不发,一头撞向廊柱。

  一只雪白而纤瘦的手将她及时拎住,轻蔑地扯拉回来——锦渊望着她,低声道:“这么让你死了,确实太便宜你了。”

  她轻松将人甩在地上,声音越发低沉,“你和你那名义上的父亲,互相拿捏着对方的把柄,彼此沆瀣一气,,这一路走来,不知多少人因着你们的野心无辜而死!”

  她略一示意,便有人出列,轻而易举的将皇后拖曳而下——-

  “你回方家吧,那里多的是你一丘之貉的家人,我不会取你们的性命,只是要你们四肢尽断,继续活在这世上!”

  她冷冷一笑,叹道:“比起你的千刀万剐,我想我实在仁慈太过——辰楼医术高深,只要将你们头颈束缚,口中塞了药物,想要触柱或是咬舌都难以奏效——-我会让人按时给你们喂食,不会让你们轻易死去的——悠悠岁月,你们且在地上慢慢滚爬,慢慢熬过吧!”

  皇后发髻散乱,衣裙凌乱,被人拖拽之下,满眼里都是怨毒,她银牙紧咬,仍犹自絮絮道——

  “锦渊,你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我在十八层地狱等着你……”

  锦渊静静伫立,身影笔直,风姿飒然,让人望之景仰,“朕为天子,行事自有天惩,还用不着你这凡夫俗子操心。”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臂上累累的伤疤,“因我一人之妄念,累得天下苍生受难,此罪此行,我愿一身当之。”

  她对着太和殿后的奉先殿,遥遥一拜,随后,看向宝锦——-

  “宝宝……”

  她柔声念着她的呢称,一如从前。

  “我有些事要单独交代你。”

  暖阁里空间珍珑,方寸之地,却带着独有的暖意——这是两姐妹幼时最钟爱的躲藏之地,如今,却是物是人非,只空留下嗟呀遗韵。

  “现下只剩下我姐妹二人了。想问什么,就问吧……”

  锦渊站在窗前,任由冷风拂过她的容颜,原本的倾城之色,因着缠绵病榻而憔悴不堪,却仍掩不住那份尊贵清毓的绝艳。

  两姐妹之间,站得甚是微妙,原本亲密无间,素爱依偎在一起,如今,却站得隔了两丈,不远不近的,仿佛隔了一条鸿沟。

  宝锦张了张口,终于道:“为什么,从一开始你就伪装身份,什么也不说——!”

  锦渊苦笑着摇头,“你以为我全知全能到这等地步吗?”

  她想起前尘,笑容更加苦涩,“我被方婉芷害得遍体鳞伤,只剩下一口气吊着,即使辰楼中医术高妙,也花了近一年才有知觉。”

  “我曾派人去高丽接你,却惊闻你被高丽水军追击,已经落海身亡了,那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因为我的妄行,却害得自己唯一的妹妹惨死异域!!”

  她声音再无淡定,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后来,知道北郡有玉染公主入宫,我却丝毫没有想到你身上——先前我不能视事,北郡那边的主事便曾传书,道是将以公主身份入京,弑杀新君——-我只以为是她,直到你找上辰楼,才恍然大悟——这一切都是阴差阳错,造化弄人。”

  “那位主事……难道是季馨?!”

  宝锦联想起前情,这时也是心中雪亮——季馨潜伏在姑墨宫中,除自己之外,是最后目睹姑墨王身死之人,她原本的计划,就是以姑墨公主的身份入京,却不料,自己却抢先用了这身份,于是她居于暗中策应,身份神秘隐晦,却一直不肯告知。

  锦渊微微颔首,提起身死的旧属,心中也是悲痛,“她的尸身我已经命人收敛好——她为了替你引来追捕,被何远手下侍卫以数十铁箭射中……“

  她眼中浮现水气,也是不忍再说,“我不在你身边,她一直在暗中扶助关怀于你,之所以不能明说,是因为辰楼百年来有严规,不得以真身与太子以外的皇室中人相交,可她对你,却实在是真心诚意……”

  宝锦听到这里,再也忍耐不住,痛哭失声,她想起季馨的一颦一笑,只觉得心痛如绞——

  “为什么……”

  她有些失神的喃喃道:“为什么我身边重要的人,想要长久相守的人,都一个个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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