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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


  “哎呦……死丫头,反了你了……哎,雨儿,你父王一把老骨头,地坼没摇散倒要被你打散了!喂,你……别扯我头发啊,这头银发好看的紧,我还想留着呢!”

  飞雨留意到龙篪的一头白发,心中黯然,停了手,又蜘蛛般张开手脚攀在他身上,紧紧搂着,才觉安心舒畅。她并不知道龙篪早已回复神智,是另有原因才刻意隐瞒,只觉从未有过的安全。

  她鼻子酸酸的,想起逝去的姑姑,一时不知该对父王说什么好。

  龙篪听着她的呜咽,心疼的无以复加。“雨儿,别哭……”

  飞雨不依不饶的抽抽搭搭,仿佛也要连带着哭出这大半年来所有的委屈和酸苦。

  龙篪抓耳挠腮的不知如何安慰,想起什么,从怀中摸出一支瀛国闺秀常配的扁圆金凤鎏银钗,哄孩子般送到飞雨面前,巴巴的赔笑求饶。“雨儿,再过几日是你十七岁的生辰了,这钗子我瞧着好看,便讨来收着,想着……许有一日能给雨儿。”

  飞雨抽噎着接过银钗,打量几番又恼怒丢还给他。

  “这样的钗子是嫁人女子才带的!”

  龙篪讪讪的拾起钗子,捏在手里,两条剑眉拧在了一起。他恢复神智后的这些日子,为何能顶住心中的愧疚,瞧着雨儿为他着急伤心而继续伪装下去?无疑,是因为有东方子昭的守护。

  所以他知道,即便雨儿受了冷掉了泪,东方子昭依旧会为她挂一只捕梦者,依旧会在她的窗外无言凝视,依旧会用自己的心口为她温暖双脚。他也知道雨儿开始喜欢东方子昭的陪伴,她夜晚有时会对着捕梦者含笑昵语,仿佛对面的是个人。

  龙篪笑笑,东方子昭的警告言犹在耳——他之所以不杀自己,完全是因为怕她伤心。

  苏醒之后的几个月,他在外游荡,将瀛国的地势天状、军力民情摸的一清二楚。他知道凝云身在瀛国,东方子昭挟贤妃以令天子,交换瀛国的独立。

  他也知道,东方子昭想要的远不止独立,而是瀛国在东海上与天朝大国分庭抗礼,决胜天下。他还知道,皇兄绝不会放过胆敢扣压贤妃的瀛国,“军国之盟”是天朝开始削兵海岛的第一步。他的皇兄会运筹帷幄,让东海掀起惊涛骇浪,吞没这一方孤岛。

  天海约的缔结并非纷争的结束,而是开始。一旦凝云归国,天洲和瀛洲终要以鲜血和刀剑来决出一个胜负。

  没有想到的是,东方子昭瞧出了他的伪装,一针见血的指出地小物薄的瀛国不可能蠢到在陆上与天朝作持久战。

  这人坦诚到这个地步,绝然出乎龙篪的意料。

  这狐狸般狡猾的小子,对雨儿却是真心的呵护,直至答应她不会争夺东洲霸主的地位。

  龙篪从不是胸怀家国大志的人,他却想过,雨儿或许可以劝得东方子昭收手,继续做他富甲天下的一岛之王,不毁这繁华东洲,锦绣社稷。

  而这,首先需要雨儿无负担的与东方子昭相爱,这份爱不染权势,是单单纯纯的爱。

  这也是为什么,龙篪一直隐瞒女儿,没将他刺探瀛国的所得交给她,而是交给另一个女人,另一个堪当重任、也必须当重任的女人。

  到最后他还是愿意他的雨儿不染皇权的咸腥,只为爱而痛而伤,那么这痛这伤,也美好的单纯无暇。无论结局如何,她总会不负这一场倾国之恋,回味时心有余香,惘然亦感叹。

  他不会让雨儿背负这重任,更不会*她成为背叛所爱之人的罪人。

  在今日之前,他对雨儿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枉我养育你十年。他看着婉依被东方子昭的人射死在面前,看着殷红的血遮蔽了她一双紫瞳,还记得那在他怀中溘然而止的温热。

  其实,天长地久有何用?久到生了厌,久到你不再记得你与她曾有过很多惊心动魄,很多悲欢离合。

  后来他懂了,她也懂,其实那是他们有过的最好瞬间。

  婉依终是在他怀中死去,那血流下的双眼在微笑,对他说“带我回家”,那一刻已足够久长,够他爱恋到地老天荒,够他带着所有悲痛欲绝,倾心用自己余下的生命照顾好雨儿,扶着小树苗长到参天,之后,去与婉依团聚。

  龙篪将那婚嫁女子所配的银钗收回身上,拍着少女的肩,笑道:“不喜欢就算了。明儿个父王再带你去买新衣裳作礼,跟你十六岁生辰时一样!”

  飞雨笑容明媚如夏光,尽管外面冰天雪地。她抱住龙篪右臂,摇晃着说:“好啊,你可不许食言!不过,我还要件大礼。”

  “什么大礼?”

  少女嘟囔几个含糊却甜蜜的字眼儿,羞红了脸。“叫东方子昭给你敬杯茶,我恨死他了……”

  龙篪哈哈大笑,“敬杯茶?死丫头,你那点小心思我看的清清楚楚。女大不中留,你既爱他,就大大方方爱。那些个劳什子的国之争端,断不能让本王的女儿不能爱她想爱的人!”

  他收敛了笑容,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对于你和那小子以后的路,改日我要给你细说说……”

  飞雨满不在乎,故意要气他,“谁说我爱他?我爱你呀。”

  龙篪拊掌大怒,作势要打,“你屁股又痒痒了是不是?”

  飞雨叉腰,高昂秀颈,一点不怕。她大声回嘴,震的架岩嗡嗡直响,“怎么?我就是爱你,姑姑在时她爱你,姑姑不在了我替她爱你,我爱你,我爱死你!”

  飞雨说着说着,眼中盈盈有泪。是她害死了姑姑,她永远不会忘。如果父王不许她和子昭在一起,她二话不说的顺从。她应该为姑姑赎罪,而且应该为了这罪受到报应,任何报应。

  龙篪心中酸楚,将她抱进怀中,温颜安慰,“雨儿,父王不怪你了,你也不要怪自己。”

  飞雨听着,泪珠扑簌簌掉下。她抹抹眼睛,抬头对龙篪说:“父王,你就让我怪自己吧,不然……我会怪他。”

  龙篪一瞬黯然,又扬起眉揉揉她的头,拍着胸膛道:“父王给你出气便是。”

  “那你可不许食言。”飞雨幸福的拥住龙篪,不想深究他究竟为何恢复,何时恢复。她只知父王回来了,便再不会有人敢欺负她。

  这时地坼已经过去,龙篪推着飞雨往外走。奈琅城中一片狼藉,碎瓦遍地,余生的人们俱在沉默的收拾残局,不哀怨,不嚎哭,面上都是淡漠而坚韧的神情。仿佛天灾是这个弹丸小国与生俱来的原罪。瀛人不能选择出身,便只得在历练之下逐渐认命、逐渐学会摔倒后重新站起。瀛国百年的外海探索,不畏狂风骤雨,不畏海盗劫掠,才有如今的资财倾世。尽管他们坚强的方式是自己也变成强盗,然而他们是伊露卡,表面依旧聪慧顺从。

  飞雨看着远远近近的人群,问龙篪道:“父王,为何汉人说瀛人都是残暴的?瀛人做过什么?”

  龙篪笑笑,瞧这丫头说“汉人”的样子,仿佛她自己不是汉人,成了瀛人。“雨儿,我知道人人都告诉你,兵工堂一生下来就是瀛国的家当。但我要告诉你,兵工堂实是西域驾休国的宝库,天煊帝时驾休归顺,这宝库也就成为了历代天朝皇帝的管辖。我问你,你有没有见到过汉皇用兵工堂中的武学与兵器去屠杀无辜?甚至,他是否曾经染指过其中的一兵一剑?”

  飞雨摇头,的确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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