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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


  初桃领命而去,子昭迟疑片刻,使人找来了紫姬,吩咐道:“待她回来,直接送到白滨。备辇,我现在过去。”

  紫姬临走前蓦然回视。白滨是奈琅城中最宁静幽雅的一处温泉,历来只有瀛国王室可用。“主人……终要给那汉女一个名分了么?”

  子昭眼亦不抬一下。“与你无关。”

  紫姬身体微颤,主人命她与汉女说一句假话,她说了,说的真实无比,全因为她心中无比渴求的希望那是真的。若她真是他的女御该多好,初桃晚樱早穗亦爱慕他,瀛宫中没有哪个女子不爱慕他,然而他只选了她来说这句假话,让她一瞬做起了美梦。

  美梦很快过去,他冷冷说,与你无关。他说这话的时候甚至看也不看她一眼。

  紫姬咬唇,瞳中闪烁。“妾僭越了,请主人原谅。妾有件事不得不对主人说——若主人真的有意迎娶飞雨小姐作妃,她必是极乐意的。”

  子昭这才抬眼看她,因为听到了飞雨的名字。

  紫姬盈盈笑开,“她真的极乐意呢!妾今日听她说了‘和亲’之类的话,她说她作为汉宫郡主,若能下嫁瀛王,也算为天朝再次收复了瀛国。‘和亲’什么的,的确是件好事。”

  此时天边微白,玉带横陈,朝暾吐光,渗着斑点的血红色。

  郡主,和亲,下嫁。

  她刚刚还在问,子昭,若我嫁给你,就能从此不再打仗了吗?

  他本以为她是个头脑简单的傻女孩,什么也不懂。其实她一直都懂,她依然在以大国千金的身份低头俯视东海瀛洲的蛮夷。本以为她失去了从前的记忆,又全心以为他是救命恩人,就可以倒转他们两人的强弱,让他成为拯救她的人,让他以强者的身份来庇护她。

  却不料,他用了满身风雨去捡回的尊严,对她来说仍一文不值。

  徒劳,还是徒劳。

  有人来报:“世子,天朝的使节到了。”

  子昭点头。他强定心神,收拢了茫然随她的空落,眼神中厉意又生。若汉使再次绕过他直接与父王商谈,已经捅下的篓子势必要进一步扩大,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得来不易的一切付诸东流。

  错过一步便是错过一生,他们对美好未来的念想,终于断绝在那一日。

  瀛国多发地坼,那次的地坼却永远印在了他们的心中。

  那一日,天崩地裂,山河失色。

  恍惚忆起对瀛国的初想,飞雨只记得这里的房屋俱矮小狭窄,方格子般紧挨在一起。室内或许精致典雅,却难免输给汉土那些高屋建瓴的宏大气势。若非那一场梦魇般的地坼,她大概永远也不会懂,为何这一方水土的子民终生必须住在低小屋脊之下。

  瀛国多发地坼,又因近海,山脉狭长,威力来时被加强数倍。天亮时那场由濛转稠的血冰雨,便是征兆。她只觉转眼间遍地决破涌水,井水本湛静无波,倏忽浑如墨汁,泥渣上浮。

  池沼之水,风吹成荇交萦,无端泡沫上腾,若沸煎茶。

  海面遇风,波浪高涌,奔腾泘汹!

  对着这从未见过的地动山摇,飞雨方寸大乱,忘了逃跑,愣怔瞧着身边土地开裂,吞噬了一座座房屋,来不及逃走的人被断壁残垣、飞沙走石击中,掩埋,一时哀嚎遍野。

  此时,天地倒转,乾坤失定!

  而她只知,要找父王,她不会让父王与那些方盒子般的窄屋一般,在这异土上被大地吞没。她闪避着面前豁然张开血盆大口的崎岖路途,耳边轰隆声若雷霆,人们尖叫着四散逃去,寻得空地便瑟瑟地站立不动。她怕的浑身发抖,却一刻也不敢停下脚步。

  “父王——”

  飞雨知龙篪不会回答,却还是抱着绝望大声呼唤。

  然而,她的呼唤有了回应,腰间被人用力一揽,跃出百步之外。她撞在这个熟悉的坚实胸膛中,含泪讶然,却笑的灿烂。龙篪拉着她奋力奔跑,一手护着她的头,为她遮蔽不时如雨点般飞来的重物。

  奈琅城的南隅依着一条狭长山脉,峰峦起伏,此刻风雨大作,和着地裂的怒吼,积了泥与石,咆哮着翻滚下高处。仿佛有巨人将一整盆泥石浆水倾倒至这里,卷走人畜车马,覆盖房屋街道。

  飞雨被这天塌下来一般的景象骇去了魂魄。

  龙篪经过这数月的行走,早已对奈琅城地势了如指掌。他紧紧抱住飞雨,朝着南隅吉峰下的一处架状岩石而去,躲在那里应可保得他们熬过地坼。

  然而,久生活在安逸汉土上的龙篪对如何躲避这天灾也不甚熟悉。

  吉峰的巨石泥沙还在喷涌横流。水声如鞭,抽打着他们跑过的每一寸土地。距架石只余十步之遥时,龙篪手腕翻转,用尽全力将飞雨抛了过去。

  飞雨脊背重重撞上岩石棱角,痛的直吸冷气。

  紧接着,她眼睁睁瞧着他高大健挺的身躯被泥流卷走,就那样消失在她眼中。她脑中轰的一声,仿佛心神俱废,不能动弹。

  父王,被卷走了?

  然而,就在下一瞬,浑身泥浆的龙篪又从湍流中一跃而出,落在她身边。

  飞雨咳出几个哭音,连眼泪都吓的不敢落下。她用尽全力狠狠扑住龙篪,挂在他脖子上嚎啕起来。

  龙篪抹着脸上的泥,大吼一声:“死丫头,你要勒死我了!”

  “我就是要勒死你!……被你吓死了!”飞雨哭喊的声音几乎压过了外面的隆隆。龙篪被吓了一跳,懊恼的揉了揉耳朵,用一只泥手拍着少女的背,不知不觉竟也抱紧了她,如同劫后余生。

  待到地坼过去,声响平息,龙篪宠溺的抚抚飞雨的小脑袋,自夸道:“傻丫头,本王要死也得埋着汉土死,哪能叫瀛土吞了?”这话惹来飞雨一记怒捶,龙篪松开她的腰,抱头鼠窜,却抵不过飞雨的追打。

  “你还敢说死,你还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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