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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李丽娟下班回到家中,看见电视机被请到了窗户下面,原来那地儿被餐桌占了,上面摆的那些,她小时候见过,摆在这里,感觉挺新鲜的。她走过来欣赏了一番,觉得还是看电视连续剧好,就吆喝着要往过搬电视柜。奶奶就说了:“这就是你不对了,在乡里,有堂屋,有供桌,供仰献在堂屋里,献在供桌上,烧香磕头的,一直要献到正月二十的。书房里的供仰也至少要献到初五的。城里没有堂屋,没有供桌,就只能献到这儿了,怎么说搬就搬呀!”

  李丽娟说:“电视机放那儿,怎么看呀!要是在平时,凑合一下也就过去了,今晚我们都要看春节晚会呢,不能凑合的。再说,把餐桌放那儿,拿什么吃饭呀!”

  奶奶说:“看晚会要紧还是敬神要紧呀?”

  李丽娟再没说什么,去厨房里炒菜。奶奶下了一碗长面,备下烧纸和供品,只等任之良回来上香、烧纸,大家就可以吃长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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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之良打印出春节期间的值班名单,就算做完了春节前的最后一件工作。他留心听了一下办公楼内的动静,整座楼静悄悄的,一点声响都没有。这不出他的所料,全局的人都回家过年三十了。

  他知道,这已经成了不成文的规矩,进入农历腊月,随着一天天逼近年关,职工的劳动纪律也一天天松懈了。临近年关,即使上班,也就点个卯、应个景,陆陆续续出去置办年货,准备过年了。一到农历年三十,上班的就没有几个人了,这不,还不到四点钟,已经人去楼空了。

  楼内出奇的安静,任之良难得有这样的闲暇,平日里忙忙碌碌的,已经成习惯了,眼下突然没有了人,没有了事做,甚至连一个电话也没有了,心里反倒觉得没着没落的,不知该做点什么。

  他站起来,走到窗前,办公楼正对着大街,大街上车少人稀,失去了往日的喧嚣。人行道上,已经有人在烧纸,他心底里就厌恶这种恶习,每到清明、寒食、农历十月初一和除夕这些节日,主街道的人行道上、居民区的公共区域,到处是烧过纸的痕迹,一堆挨着一堆的纸灰,被浇奠到上面的罐头、馒头和面条压着,连行人都难以插脚。第二天,清洁工费上九牛二虎之力,清除掉这些纸灰和残羹剩饭,但清除不了那斑斑黑迹和弥漫在空气中的浊气,整座城市被这一恶习糟蹋得一塌糊涂。

  任之良看着那些三三两两烧纸的人,心想,这种恶习显然是祖先崇拜的遗风,被眼下这样的城市居民顽固地保留着,恪守不渝。慢慢地,他把目光移向远方,那儿有十几根烟囱正在喷云吐雾,附近的那块天空被烟雾笼罩。那些烟囱下面是几个工厂,可以想见,工厂里成千上万的工人正在辛勤地劳作,不知有多少人在机器的轰鸣声中度过了多少个这样的除夕?烟囱后面是横亘在这座城市的天龙山,在此山沟的地下深处,成百上千的矿工正在挖矿,往地面上运矿。正是他们,用他们的体力和心智,炸开坚硬的岩石,运上地面,填进机器,提炼出各种各样的有色金属,换成金钱,支撑着这座城市的运转和居民的生活。

  任之良感慨了一会儿,觉得有点无聊。他重又坐回到椅子里。头靠着柔软的靠背,两手抚着光滑细腻的扶手,转动身子,左右摆动了几下,又前后晃了晃,感觉的确不错。

  刺耳的电话铃打断了任之良的臆想。他按下免提键,习惯性地说声:“请讲。”

  “还在坚守岗位呢,”电话那头说,“你那楼里估计也就你一个人在犯傻呢,是不是这样呀?”

  “哦,是林大记者,大年三十的,还在外面跑呀。哎,我说,你怎么知道我一个人在这里?”

  “我能掐会算呀。”

  “你尽胡扯。说,有什么好事!”

  “哪里那么多的好事呀,我也刚从外面采访回来,路过你们局,从你的窗户看进去,隐约看见里面有人,我猜想,这时候了,除了像你这样的傻瓜,还有谁守在单位上呀。于是就给你打电话了,果然你还在办公室。”

  “我这工作就这样呀,从正月初一忙到大年三十,还落不下好。”

  “我不想听你这些。”电话那头说,“哎,说实话,想不想我呀?”

  “想呀。”

  “真的?真的想我,怎么也不来个电话,问问我怎么过这个年呀。”

  “现在问也不迟呀。请问你怎么过这个年呀?”

  “行了吧你,别假惺惺的了。哎,想不想出去开开心呀,我都快闷死了,想出去走走。”

  “想到哪里呀,我陪你去。”

  “真的?那好,晚上十点的火车,九点钟到火车站,不见不散。”

  “噢,你是要到外地去‘走走’呀!”

  “你以为到哪里去走走呀?”

  “我以为你要在哪个餐馆里过除夕哩。”

  “吓着你了,是吧?我知道你是跟我开玩笑呢,哪能真的陪我出去!”

  “可惜我没你那么自由呀,不然我真还就陪你去了。”

  “拉倒吧你,就是有那个心,哪有那个胆呀!”

  “真的是十点的车?我送送你吧!”

  “不用,有你这番心意,我就心满意足了,不管你是真心实意,还是花言巧语。所以,你还是早点回家,陪着老婆过除夕吧。我在这儿给你拜个早年,春节后见。”

  说完,那头挂上了电话,这头响起嘟嘟的声音,任之良怅然若失,拿着话筒半天放不下手。他就这样怔怔地愣了一会儿,回过神来,长长地叹了口气。心想这丫头不知要到哪里疯去了,何时才能回来呀。这样叹息着,不禁想起今天是除夕,应该早点回家,和家人团聚才对。他看看墙上的挂钟,差几分六点,心想可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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