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无能(73)_应天故事汇

七十三

　　懒散的夕阳斜斜的从天空飘过来，将马路上稀疏的车辆和行人的影子拖的长长的，它们逶迤在视线里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从嘈杂的广州来到这里后突然有些不适应久违的安宁和平静了，而这种安宁和平静更容易扯起我浓浓的哀愁。

　　面朝大海的酒店安静的卧在晚霞里，它就如一个怀孕的妇女陶醉着期待幸福。

　　我和悲情咖啡屋的女老板就住在这家酒店。从晨曦微露到暮色深沉，整个白日我们就各自躺在安静的梦乡里不知道太阳什么时候出来什么时候落下。到了晚上我们就通过澳门大桥到著名的葡京酒店豪赌，通宵达旦的时间里都是女老板频频出手，而且她的手气竟出奇的好。但我，天性不好赌加上始终没有投机的想法就只能在她旁边做一个看客，或者像以前在上海那样如同她的一个贴身保镖。

　　回归前夕的澳门显得那么祥和，只在后半夜的街上可以看到几个大概是因为输个精光而神情恍惚的醉客，不远处葡京酒店楼顶被五彩霓虹和射灯映照的笼子造型仿佛正为他们的背影加上朦胧的注释。人世间的风景总是这么有趣，同一个世界里一直都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与他们相反的是女老板赌场得意的豪情把她一夜的倦怠也深深的掩藏起来，她回到金碧辉煌的酒店里依旧精神焕发。

　　洗完澡，女老板似乎还沉浸在赌场上的风光里，她叫了一瓶人头马XO，裹着浴巾把酒斟上后提议为她的好手气干杯。

　　酒到酣处，女老板找出一枚硬币递给我煞有介事的对我说：“我们现在来打赌，要是你抛硬币为正面的话你就必须答应我一件事情，要是反面我就答应你一件事。说好了不许反悔！”

　　我心想，女老板真是赌上瘾了，兴致来了什么事情都要用这样的方式解决。

　　“好吧。”我不想扫她的兴。兴许这就是所谓“人生得意须尽欢”吧。

　　我把硬币合在两只手心中间，然后举在面前装作一副很虔诚的样子。其实我暗想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附和女老板的玩兴而已。硬币在空中划过一道冷冷的弧线突地落在深灰色的地毯上，看起来挺招眼。

　　“我输了。”“你输了。”我和女老板跪在地毯上同时叫出了声，一元硬币的正面花纹很清楚的在灯下绽开着，好像在嘲笑我。

　　忽然，跪在地上的女老板哭了出来，两行清泪在她因为熬夜而有些惨白的脸上倏然落下，她趴倒在地毯上掩面而泣。我看着女老板的举动傻了眼：刚刚还春风得意的她怎么转瞬间就伤心落泪了？我直纳闷这人怎么这么容易大喜大悲呢？

　　“我就知道老天会有眼的，在我三十岁的时候要让我实现这样一个愿望。你一定要答应我，答应我好吗？”女老板抬起头，呜咽的看着我说。

　　茫然的看着她，我不知道眼前这个三十岁的成熟女人究竟有什么愿望，这个拥有千万资产的女老板她会有什么样的需求？我猜测着还百思不得其解的点着头，我只想让她放心：我输了一定会遵照诺言。其实，即使不用打赌，只要她有求于我，我想面对自己恩人的要求我肯定是义不容辞的，只不过她喜欢这样的方式，那也何尝不可？

　　微凉的清晨，很疲倦的女老板终于说出了她的心声：原来她一直想要个孩子，而她前夫总是借故不想要。后来离婚了也没有合适的人结婚，所以现在就面临没有孩子的局面，但是她还很执着的想要一个孩子。她说女人过了三十岁生孩子不太容易也不合适，趁现在还不晚，她想让我帮她实现这个愿望。

　　我听女老板这么一说非常吃惊，但她又接着说她知道我不可能和她结婚，这一点早在我落难上海时她就知道。她说我爱石榴就跟中了毒似的不可挽救。但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她不在乎世俗怎么看，宁愿孩子出生后自己带着，而她有能力让孩子很好的成长。她只想让我满足她这个愿望，最好能帮她生个儿子。

　　本来我想一口回绝了，我觉得自己又不是一匹种马，我没有义务为一个女人提供这样的服务。而且，外面的男人那么多，随便找一个是非常容易的。要是都看不上，也可以到精子库去找个品质最好的做人工受精。虽然面对这个拥有千万资产的富婆，一个曾有恩于我而母性十足的女人，但我很难放弃做人的尊严。我不能因为她有钱我就什么都为她做，即使她还有恩于我。

　　我从来都不会乱来，也不可能随便的和一个女人上床，更不可能和一个女人去生个孩子，除了和石榴以外我从来都没想过这样的事情。虽然我现在不爱柿子却和她一起，但我希望我能爱上她，慢慢的我想让自己接受这样的现实。尽管我不知道是否能做到，但是我愿意去尝试，给自己这样的机会。我知道我对石榴绝望后现在开始堕落了，但是我并没有愈堕落愈快乐，我反倒越来越痛恨自己的堕落，我一点儿也找不到堕落的乐趣。

　　面对女老板渴望的眼神，我的心情起伏不定。虽然我知道应该为她做点儿什么，可我想自己不至于这么可怜，可怜的都要靠出卖自己的精子去偿还恩情债吧？但我忽然间又发现自己还真的除此之外什么也为她做不了。

　　首先，我没有足够的物质去表达我的感谢，就凭我那么有限的一点儿积蓄是很难为她做点什么的。就算我去借个十万八万对她来说那也是九牛一毛，她根本就不需要，就算真的需要的话那也简直是杯水车薪。

　　其次，我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帮她做点什么。我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记者，手里也没有任何权利可言，我能为她做点儿什么呢？我一时还真想不出来。

　　时间仿佛停滞在眼前，矛盾的我无法决定自己。

　　女老板用忧郁而期待的眼神看着我，她掩面而泣跪在地上的姿态让我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不论这个女人是如何的有钱和风光，但这个时候她是可怜的，很可怜，甚至是不幸。此时的她也许比任何一个没钱而幸福的女人都可怜的多。

　　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充满了母性的女人就这样深深的打动了我，何况她对于自身的繁衍本能要求是没有丝毫过分的，一刹那我就失去了抵抗的勇气。而且我也是人，我也曾经想要把自己的孩子生下来，虽然石榴的果决否定打碎了我的美梦，但我依然可以理解女老板那样的心情。

　　想着想着我就有些动摇了，虽然我知道这样做其实是一个很可悲的结果，我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面对这样一个成熟的、充满了母性又想拥有一个自己孩子的单身女人，我想女老板这种渴望生育的要求是再普通不过的，我说不清楚是同情她还是同情我自己，总之我答应了她。

　　点头的瞬间我已经看不清女老板的表情，只觉得她的眼睛有些红，还有几颗液态的东西淌出来，在灯下闪着晶莹的光。

　　忍耐能抚慰所有的不幸。

　　——维吉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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