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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你……不可理喻,我不跟你说。”韩新一看何琪的火气越来越大,也不愿顶撞她,瞪了她一眼就回卧室给他妈打电话去了。

  李卫红也没什么事,就是今天又跟韩万和吵了一架,一想起韩万和和钟点工那档子事儿,她心里就疙疙瘩瘩的,想给儿子打电话说说。这老两口结婚二十六年了,什么样的风雨都经过,可就这个坎她心里怎么也过不去。虽然那天晚上两个人和好了,可第二天她一想起韩万和的那件事,心里又开始冒火,净挑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和韩万和吵架。人的忍受能力是无限的,很少听说有人忍受不了劳累或疼痛而自杀,但大部分人都忍受不了背叛或欺骗,特别是来自自己亲人或爱人的背叛。每年因遭爱人背叛而自杀的多了去了。

  想到这些,韩新心里有些难受。他妈不容易,起早贪黑地照顾这个家,身体又不好。韩新小心地问李卫红需不需要他过去一趟。李卫红支支吾吾地说:“还是算了,你那媳妇难伺候着呐,今天我给她打电话,想让她帮我联上你,或者让她过来一下,她一句‘我没空’就把我顶回来了。”

  “什么?”韩新当时就愣了,他只听何琪说李卫红训她了,可就何琪那种性子,少不了顶撞李卫红。这真是婆说婆有理,媳说媳有理,韩新还真是难判断婆媳俩到底谁先发火的。不过在他一直认为,即使长辈做错了,做小辈也不应该做得太过分,尊老爱幼的传统还是要遵守的。

  打完电话,韩新听到蔡娟已经回来了,正和何琪在客厅里唧唧歪歪地说他父母的事。别的没听到,他就听何琪说:“……公公不正经,有个小相好的,婆婆憋了一肚子气没地方撒,就冲我来了。”

  韩新一下子血冲脑门,在卧室里喊:“何琪!何琪!你进来。”何琪一脸不高兴地进了卧室:“喊啥子?炫你嗓门大的是不?”韩新压低声音,指着她的鼻子:“你……你,咱那些家丑能给外人说吗?你说话注意一点。”

  何琪不屑:“蔡娟是外人吗?再说了,许他做就不许我说?”

  “就不许你说,那是我的家事,轮不到你评头论足的。那是我爸妈,在我爸妈面前,别使你那小性子。光说我妈不对,你做得就对!你不也训我妈了嘛?”

  “我……”何琪被韩新噎了一嗓子,也觉得自己理亏,愣了一下,可她又不愿低头,扯开嗓子就嚷嚷开了,“我是训她了,还不是因为她先训我!给你说吧韩新,我就是看你爸妈不对劲,跟我说话都那口气,高高在上的,不就是帮我找了个工作吗?不就是出钱买车了吗?还觉得我欠他们多少人情似的。老娘我不稀罕!我凭什么受他们的气?他们看我不顺眼,那我就再也不上他们家了,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行……你厉害,我不跟你争。”韩新往门口看了看,努力地压低声音,他不想让蔡娟听到两个人吵架。

  “什么你不跟我争,你这是没理了。什么玩意儿,一家老小合伙欺负我。”何琪心里的火气没下去,还是坐在床沿上絮絮叨叨地说。韩新有些头疼,肺都快被憋炸了,就从电脑桌上抓起鼠标,猛扯下来,一下子摔在地上。鼠标在地上没摔烂,跳了两下,韩新又冲过去,使劲跺,直到把它跺碎。

  “韩新!”何琪心疼东西,嗷一声扑上来就把韩新推倒在床上,韩新跳起来,她又推,韩新又跳起来,她还推,边推边喊,“你给我滚!你滚!老子给你拼了!”

  韩新被推倒几次,急了,一把拉住何琪,把她扯到床上,死劲按住。蔡娟听到卧室里动静不对劲,推门进来,正看到韩新一只手掐住何琪的脖子,何琪的脸憋得通红,两手努力往上伸,抓扯韩新的头发和脸,韩新头发乱糟糟的,脸上和脖子上有几道血印子。

  “韩新,你疯了你!”蔡娟抱住失去理智的韩新,硬生生地把他从床上拉下来。何琪捂住脖子,边咳嗽边哭。

  时间一下子过得很慢,从狂热中冷静下来的韩新想起刚才发生的一幕,心里什么滋味都有,更多的是后怕,脖子里的血印子开始热辣辣地疼,他悄悄斜眼看何琪,何琪正拿纸巾擦眼泪,边哭边扯着蔡娟的手说:“你都看到了,他想害死我,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韩新颓唐地垂头走到何琪面前,蹲下来,有气无力地说:“何琪,对不起,我刚才……”何琪胸脯一起一伏,呼吸很费力,她突然抓住韩新的头发,啪啪打了他两个耳光:“韩新,想不到你那么狠,想不到……”她还想再打,却被蔡娟拦住了。

  韩新脸上很疼,好像腮内被牙齿硌破了,嘴里的唾沫都咸乎乎的。但他没还手,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何琪,要是你真觉得日子没法过下去,咱们离婚吧……”

  “离婚!”何琪跳起来,有些歇斯底里,“谁不离谁是孙子养的,是瓜娃子生的,是……是……是从狗肚子爬出来的!”

  离婚。这是他俩一个月来第二次提到离婚。以前,这个词是他们的禁忌,想都不敢想,可现在,他们已经把这个词挂在嘴边了。这一切,都是由一些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引起的,婚姻真的很脆弱,就像蜗牛,穿透了看似坚硬的壳,里面软的一塌糊涂。韩新心里闪过一丝悸疼:“我先回爸妈家过,等你冷静下来,咱们再商量离婚的事。”说完,他没有任何犹豫,拿了两件衣服就走了。

  家门关上的那一刻,韩新心里突然有一种逃离的快感,像是小时候叛逆,觉得父母让他不快乐,急于逃离那个给了他很多束缚的家。路从脚下曲曲折折地延伸,门里是家,门外是整个世界。他回望,隐约听到何琪在家里哭泣,他心里突然有些冷。两个人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疏离感?是因为AA制婚姻?是生活让他们疲累?是现实的世界改变了他们曾经的感情和想法?

  回到父母家,面对父母的询问,韩新并没做太多解释,他脸上和脖子里的伤痕已经说明了一切。李卫红偷偷问他:“小新,你脸上……是不是何琪抓的?”

  韩新点了点头。李卫红当即小声把何琪骂了一顿,可是她的表情里竟然有一丝隐隐的得意,似乎儿子被抓伤了就证明了她的观点是正确的,这个儿媳妇有点凶。看着他妈的表情,韩新心里有些厌烦,说实话,他现在有些后悔了,后悔当时丧失理智,动手掐何琪的脖子,如果不是蔡娟把他拉开,谁也不敢说会发生什么。他没想到自己性格里竟有着如此暴戾的一面。每个人心里都暗暗潜伏着一股破坏欲,只是有人表现明显,有人表现不出来罢了,如果一个人控制不住自己的破坏欲,就会做出连自己都想象不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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