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2期

蔡文姬:三次不幸的婚姻

作者:张继合



可怕了。
  而她的五言《悲愤诗》犹如年轻母亲的日记:“儿前抱我颈,问母欲何之?人言母当去,岂复有还时?阿母常仁恻,今何更不慈?我尚未成人,奈何不顾思……”不用翻译,1800年后,读者仍旧感同身受,怦然心动。
  曹丞相,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何必叫这家人骨肉失散、生离死别呢?干脆,一块儿走吧。可仔细想想也难,左贤王及其亲骨肉,绝不可能进洛阳。本来南匈奴国力就弱,难道还自投罗网,送人质上门吗?两位小王子,根在匈奴,只有“左贤王妃”是“外乡人”。如今,娘家人堵在门口,催得紧,不拆散这个家,行吗?
  走,也是扫地出门。蔡文姬曾经哭着喊着要“归汉”,好不容易盼来了这一天,她却“赢得猫来输去牛”。天下找不到一杆称量情感的巨秤,比如,究竟是乡情沉,还是亲情重?蔡家小姐也无法核算这笔庞杂的感情债。
  说实话,蔡文姬的确有几分“矫情”。她与生俱来的贵族习气和诗人气质,恰恰勾起了女性更丰沛的眼泪与更强烈的诉说欲。瞅哪儿哪儿别扭,干啥啥腻味,似乎全天下都亏待了她——就是不满意。倘若归还她所哭闹的一切:活在洛阳,儿女环绕,夫妻团聚……又会怎么样呢?她照样折腾。俗话说:“天下没有高兴的媳妇儿。”才女也概莫能外。
  人类的通病就是得陇望蜀,永不知足,正所谓“这山望着那山高”。其实,哪个地方最高啊?人心。妄图追求十全十美的生活,简直是天方夜谭。好莱坞电影《泰坦尼克号》的女主人公,大难不死,她终于悟到了最朴素的生命真谛:过好每一天!
  208年早春,北方草原上黄花盛开。两眼红肿的蔡文姬,悲悲切切,踏上了归程。不知,梦里中原,能否为她预留一星半点的幸福。
  
  残花败柳落谁家
  
  几经离异的女人多自嘲为:沧桑阅尽,残花败柳。的确如此,14岁的女孩儿,什么都有;40岁的女人,什么都没了。女性如花似玉的日子,没几天。文姬归汉,年逾30,她已经过了对月作诗、望花做梦的年龄。
  蔡文姬总算有了第三次婚姻。曹操出面撮合,将她许配给屯田都尉——陈留同乡董祀。显然,其中不存在利益交换,也算不上什么政治联姻。倒是曹操热心肠,愿意帮助蔡文姬摆脱背井离乡的孤独感。归汉,就是同家,只身一个人,还谈什么天伦之乐?
  成亲之后蔡文姬才发现,曹操也是热脸贴了冷屁股。小小的屯田都尉居然没把女诗人放在眼里,他以为,蔡文姬这种残花败柳,根本就配不上他这样的潇洒英俊的帅小伙儿。无非是看在丞相面子上,凑合着过。这种婚姻,有什么滋味?蔡文姬的《悲愤诗》恰在此时完成,把眼泪流在纸上,这不算巧合吧?
  直到董祀犯事儿当死,蔡文姬才挺身而出。她披头散发、光着脚丫子闯进了相府,为了丈夫一条命,她已经顾不得娇羞和脸面了。她想明白了:有丈夫,才算一个完整的家;一旦失去了,自己便沦为行尸走肉、孤魂野鬼。蔡文姬终于摒弃了小姐、诗人、才女和名流的架子,结结实实地做了一回“董祀之妻”。她当着满座公卿,苦苦哀求曹操“刀下留人”。那动情的哭诉、酸楚的泪水,征服了所有人。厅堂上,群臣嘘唏不已,曹操鼻子也酸了。他迟疑再三,终于大手一挥,赦了董祀,还格外怜惜地给蔡文姬送来鞋袜和头巾。此时,泪光莹莹的蔡文姬冻得四肢乱颤,嘴唇发青。她从典雅的诗行里突围出来,真正变成了一个烟火气十足的女人。
  《后汉书·列女传》把这段故事写得风生水起,满纸云霞——精彩呀。
  据说,董祀感恩戴德,从此在感情上回报老婆。两口子双双迁到了山青水秀的地方,结庐而居。后来生下一儿一女,女儿徽瑜又嫁给了司马懿之子——司马师。这一点,《晋书·列传》可以作证。
  同代文人丁虞写过一篇《蔡伯喈女赋》,末尾几句说:“羡荣跟之所茂,哀寒霜之已繁;岂偕老之可期,庶尽欢于余年。”恐怕,“过好每一天”这点道理,蔡文姬夫妇早已悟到了吧。董祀也擅长琴韵,他帮助蔡文姬写成了《胡笳十八拍》。明月清风,胡笳漫吹,那起起落落的曲调中,暗藏了多少人生况味呀?
  总算过了几年消停日子,蔡文姬这个纯粹的女人、一流的诗家,从容地打点着残生余年。各色岁月都尝过一遍,这辈子,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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