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1期

黄侃:亦庄亦谐真醇儒

作者:王学斌



走到章宅门口,黄侃看见墙壁上写有一段话:“我若仲尼出东鲁,大禹长西羌,独步天下,谁与为偶!”(此句出自东汉戴良)看罢此句,生性孤傲的黄侃感到此人必定俯视一切,不易接近,于是马上打消了求见之意,掉头回府。
  1907年9月19日的午间,由章太炎主编的第17期《民报》出版了。由于经费困难,章太炎只能买两个烧饼坐在椅子上边啃边看报纸。这一期刊有他自撰的《国家论》、《祭徐锡麟、陈平伯、马宗汉、秋瑾文》、《秋瑾集序》和时评,还刊有笔名为“运甓(黄侃的笔名)”的《专一之驱满主义》、《哀贫民》。章太炎看完后两篇,他“啊”了一声,自言自语,说:“险些忘记了”。他要找“运甓”来谈谈。当即修书一封,遣人送给黄侃。
  黄侃得到报馆通知,来到了章太炎的寓所。在同黄侃谈话时,章太炎对其文章给予很高的评价,特别赞赏其中所包含的那股子“不自由,毋宁死”的精神。那时黄侃年仅21岁,文笔犀利,热情奔放,表现出一个青年革命者反对封建压迫无所畏惧的革命气概。章太炎赞许黄侃为天下奇才,这给黄侃很大的鼓舞。自此以后,二人相交甚密。
  不久,章太炎闻黄侃将归国省亲,便对他说:“务学莫如务求师。回顾国内,能为君师者少,君乡人扬守敬治舆地非不精,察君意似不欲务此。瑞安孙诒让先生尚在,君归可往见之。”黄侃都未即答。章太炎接着说:“君如不即归,必欲得师,如仆亦可。”黄侃惊起,当即准备拜师礼品,往章太炎处,叩头称弟子。自此和章师日日相随,虚心求教。黄侃天资聪颖,经过章太炎的授业解惑,进步很大。太炎不禁赞日:“恒言学问进益之速,为日行千里,今汝殆一日万里也。”
  1914年秋,黄侃到北京大学中国文学门(系)任教,主讲词章学和中国文学史等课。他学问很好,上课时有许多同学来听讲,甚至连在哲学门(系)就读的冯友兰也来旁听。黄侃善于念诗、念文章。他讲完一篇文章或一首诗,就抑扬顿挫地念一遍,很是好听。以至于后来他在上面念的时候,在下面听讲的学生也高声附和,同学中间戏称此为“黄调”。
  学生都称黄侃是一个“特别教授”,在课堂上他对《说文解字》一个字一个字地讲,一不带原书,二不带讲稿,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口若悬河,头头是道。据他的学生回忆,黄先生教学还有更特别的,他不光是用语言教书,而且还是带着感情教书。《说文解字》是一本很枯燥的书,要是单纯地讲授知识,谁也难久坐下去、久听下去。可黄先生在讲每个字时,总是带着爱憎的感情来讲,他把自己变成书中的人,书中的人笑了,他笑了;书中的人哭了,他也哭了。所以他讲起每个字来,学生们都与他同呼吸,和书中的字同呼吸。因此,他每次登堂讲课,听课的人,不仅是本班的,还有外班的;不仅是读文科的,还有读其他科的。
  不过,黄侃同这般学生只能算是泛泛之交,他们也仅得到黄的学问的一些皮毛而已。要想学到黄的真本事,必须天赋极佳,同时还要进行正式的拜师仪式。1932年春天,他的好友杨树达领着侄子杨伯峻去向他拜师。礼节是:奉上红纸封套装10块大洋,还得向他磕个头。杨伯峻是新式青年,本不愿磕头,但是杨树达说:“季刚学问好得很,不磕头,得不了真本领。你非磕头不行。”迫于无奈,杨伯峻只好跪下去磕了一个头,表明拜师的诚意。黄侃便说:“从这时起,你就是我的门生了。”他又说:“我和申叔(刘师培字申叔),本在师友之间,若和太炎师在一起,三人无所不谈。但一谈到经学,有我在,申叔便不开口。他和太炎师能谈经学,为什么不愿和我谈呢?我猜想到了,他要我拜他为师,才肯传授经学给我,因此,在某次只有申叔师和我的时候,我便拿了拜师贽敬,向他磕头拜师。这样一来,他便把他的经学一一传授给我。太炎师的小学胜过我,至于经学,我未必不如太炎师,或者还青出于蓝。我的学问是磕头得来的,所以我收弟子,一定要他们一一行拜师礼节。”说完这番话后,他就要杨伯峻回去预习功课,准备明日开讲。杨伯峻这才明白叔叔和黄侃要他磕头拜师的用意,以后更是用功努力,后来成为我国著名的语言学家。
  别瞧黄侃招收徒弟的仪式古里古怪,老套守旧,但他培养学生时却是一丝不苟,严格苛刻。黄侃授徒有一套自己独特的方法:他先命学生圈点十三经,专力章句之学,每天直到深夜方命归寝。如此日积月累,经时一年有余,才把十三经圈点完。黄侃于是告诉学生,继此之后,可以把必读之书增广至24种。后黄侃又要求学生在30岁之前一定要读完唐以前的典籍;因为唐以前留传下来的典籍为数不多,容易读完,又是非读不可的书。有了这样的功夫,往后研究任何门类的中国学,就都好办多了。
  黄侃告诫学生不要轻易在报刊上发表文字,一则学力不充分,二则意见不成熟,遗人笑柄,于己无益,于世有损。黄侃更是以身作则,50岁前不著书,自认从知天命之年开始,方是学术研究的收获季节。可惜天不假年,先生英年早逝。成名之后,黄侃也并未固步自封,而是时时向同仁学友虚心求教,甚至不惜执弟子之礼。
  1919年,刘师培患肺结核已到晚期。黄侃去刘家看望,见刘正与一位学生谈话。面对学生的提问,他多半是支支吾吾。学生走后,黄侃问刘为什么对学生敷衍了事。刘说:“他不是可教的学生。”黄问:“你想收什么样的学生呢?”刘拍拍黄的肩膀说:“像你这样的足矣!”黄并不以此为戏言。
  第二天,黄侃果然预定上好的酒席一桌,点香燃烛,将刘师培延之上席,叩头如仪行拜师大礼,从此对刘爱称老师。当时许多人都很奇怪,因为黄比刘只小1岁零3个月,两人在学界齐名,有人还认为在学问上黄胜于刘。黄侃对此解释说:“《三礼》为刘氏家学,今刘肺病将死,不这样做不能继承绝学。”一时间,黄侃“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之举传为美谈。
  黄侃不上课时,就一头扎进书林学海中,终日潜心于“国故”,废寝忘食。黄侃读书,喜欢随手圈点。他圈点时非常认真,许多书都不止圈点了一遍。如《文选》圈点数十遍,《汉书》、《新唐书》等书3遍。《清史稿》全书100册,700卷,他从头到尾,一卷一卷地详加圈点,绝不跳脱。因此,他把读书时只随便翻翻、点读数篇辄止者称作“杀书头”,很不以为然。关于黄侃读书之苦,许多学者都津津乐道,但他并不以为苦事。
  有一次,黄侃与学生陆宗达闲聊,黄问陆:“一个人什么时候最高兴?”陆不知道老师此问何意,就乱猜一通,说这个最高兴,又说那个最高兴。黄侃听后,都只是摇摇头。最后,陆问老师答案是什么,黄侃笑着说:“是一本书圈点到最后一卷还剩末一篇儿的时候最高兴。”这次谈话让陆宗达终生铭记于心。
  黄侃视书如命,每次都是因为买书而弄得自己囊中羞涩。黄侃一生最大的财富,便是书籍。章太炎在为黄侃作的墓志铭中说:“有余财,必以购书。”但凡好学之人,大都有这种癖好。当然,世上的书,实在读不尽,也买不完,而文人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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