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期
弥补的证据
作者:康焕龙
一
“瞧你这沮丧的样子,是不是文物所顾仲儒被杀的案子又出了什么问题?”聂枫走进家门,妻子麦筠研判地瞅着他的脸问。
“你呀,算是把我给摸透了!”聂枫脱掉外衣,解去脖口的领带,“审讯又进行了一天,可这个冯宜远就是不承认犯罪事实。”他疲倦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噢,有这种事情?”麦筠跟着他走了过来。作为《东江晚报》法制专栏编辑与记者的她曾利用聂枫的关系以第一时间报道了此案,为了获得更多的新闻,进一步详实报道案情,她仍在密切地关注着案件的进展。
“是啊!”聂枫长长地吐了口气。
市文物所所长顾仲儒是四天前被人杀死在距文物所不远的一个水塘中的。经对尸体检验,后脑有被钝器击伤的痕迹,肺部及胃内存有水塘中的水藻及浮游生物,死亡时间推定为十八日晚上九点半至十一点之间。根据这些结果,聂枫他们初步断定顾仲儒是被凶手击昏后扔进水塘中溺死的。案发现场并未发现有多少证物,只是在离水塘埂边缘的树丛下找到一个上边印有“雅来饭庄”字样的一次性塑料打火机。在处理完现场后不久,局里便成立了以他这位刑侦处长为首的专案组,随即侦破工作全面铺开。经过两天一夜的连续奋战,文物所的冯宜远作为重要嫌疑人进入了他们的搜捕视线。经过查证核实,他曾在前不久和朋友到雅来饭庄聚过餐,打火机很可能就是从那里得到的。而在十八日晚上,他自己说上街逛夜市,又没有不在现场的证明。特别是去年他在陪考古队对一金代古墓挖掘时由于私自留藏文物,曾受到过顾仲儒的严厉斥责,至此被免去文管科的科长职务。所以他具有明显的作案动机。依据以上三点,又经对打火机上的指纹和汗腺进一步鉴定确系为他所用之物后,他们果断地向他发出了拘捕令。然而,谁知正当他们为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破获一起恶性凶杀案件而感到自豪时,却遭到犯罪嫌疑人冯宜远的顽强抵抗。他承认自己以前曾有过为人所不知的窃卖文物的犯罪活动,也承认他因受处分而对顾仲儒所产生的愤恨,但却矢口否认顾仲儒是他所杀。当问起他如何解释现场发现的打火机时,他说那是别人的陷害。所以,无论你如何审讯,他始终坚持这一口径,今天仍然如此,致使聂枫同样一无所获。
“现在的案子越来越难破了,”聂枫不无感慨地说,“随着社会发展和科技进步,且不说涌现出大量的新型犯罪,就是一般性案件,似乎也充斥着一些让人实在是琢磨不透的玄机,如前不久发生在某地利用光敏炸弹进行谋杀的案子,凶手与被杀者之间毫无任何动机关系,凶手之所以杀他仅是为了讨好与他原来有矛盾的另一个人,你说这种犯罪……”
“那么你是否认为这起案子也另有蹊跷?”
“说不上,他如此态度,一时还真让我们不知该如何办!”
“法律上有重证据不轻信口供的原则,你们完全可以根据已有的证据定他的罪。”麦筠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问题是目前在证据这一环节上仍显薄弱了些,如果真要有人故意陷害,是完全可以制造出这种现场的,另外,在我国目前的司法实践上因缺乏口供而被定罪的还实属不多,”聂枫深思熟虑地说,“所以这……”
“……”麦筠若有所思地慢慢坐了下来,“我看没有别的办法,如果你对此案真有什么怀疑的话,那只能是另辟蹊径了。”
“是的。”聂枫觉得她说出了他的心里话,“如果确实另有什么意外,照这样僵持下去,不但没有结果,而且还会延误破案时机,到那时可就要两头茫茫都不见了,所以我想另寻它路,但只是不知该从何处下手!”他说着废然地摊开了双手。
“文物所的人你们都调查过了吗?”
“可以说无一遗漏,所有的人不是不存在动机,就是没有作案时间,而与顾仲儒有关系的人也都过了一遍,同样也没发现什么线索。”聂枫说着从沙发往前移移身体,“现在我还真有点山穷水尽了,上次那起假冒替身骗保谋杀案多亏你利用手中的新闻工具虚晃一枪才让凶手露出马脚,这次……我不知你是否还能有什么高招!”
“那种办法也只能使用一次,何况你们已将工作做到这个份上,我还能有什么招数,要说有意外的话,流窜作案,买凶杀人,还有像你刚才说的那种无动机杀人等等,都可能存在!”深谙法律又受丈夫影响的她虽然在延伸着自己的思路,但仍显得一筹莫展。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此案……说不准可就要长期化了,”他忧心忡忡地说,“你知道这对我们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麦筠半响无语。她十分理解他此时的心境,可她也实在不知该怎样才能帮助他。尽管她大量采访和报道过各种离奇复杂的案件,但面对此案所出现的局面,她还是第一次碰到,所以无法寻求到相对应可供参考的坐标。再说侦破不仅依靠智慧,同时也需要灵感和科学。好半天,她惘然地扬起脸,“那也只能如此,除了待机侦破外大概……”她欲言又止。
“大概什么?”
“重头再来!”
“重头再来?”他愕然地两眼瞪视着麦筠,“你这不是在开玩笑吧!”
“那你说怎么办?”
“我……”聂枫嘴张了张,最后还是茫然无助地从麦筠脸上移开目光。
“重头再来我觉得有这样两点,一是如果排除冯宜远是凶手,那么是否从谁是顾仲儒死亡的受益者这一角度上考虑考虑。”麦筠建议道。
聂枫沉吟着微微颔首。他知道,受益者确实是建立怀疑目标的一个方面,可就本案而言,除了两名副所长其中之一有可能就此占据正所长的位置外,再无什么其他益可受,而且这两个人还都有着完整的不在现场证明。所以在这一点上……他侧头深思着,没落的脸上徒然无奈。
“而另一点则肯定他就是凶手,只是他死不承认罢了,因此要想办法找出更多更为强有力的证据,迫使他低头认罪。”
聂枫屏息凝神,良久,他只好表示出认同,“现在看来也只能这祥了,我们进一步扩大侦查范围,看能否再找到些新的证据,或有什么其他发现,然后再说吧!”他说着站起身,“不过我希望你暂时不要把我们的困境报道出去,那样会给我们造成更大的压力。”
“你放心好了,我知道该如何去做。”麦筠也随着站起,一边往厨房走一边道,“告诉你,现代记者必须具备侦查员的素质,这在发达国家早已是如此了,世界上多少重大新闻和特别案件无不是首先由新闻记者挖掘而出的,特别是在调查中所使用的一些策略和手段,记者就更能显示出他独特的优势,所以,你相信我好了!”
“但愿如此,只怕到头来……”聂枫嘟哝着,并没有抱多少希望地向餐厅走去。
二
根据侦查工作迅速及时的原则,一般人们常把案件发生的头三周称为是破案的黄金时段。一旦错过这一关键性时期,由于证据的“易变性”而出现事实和材料的损坏变形、变质以及发生罪犯破坏现场、伪造转移、毁灭证据,证人的记忆变得模糊淡薄等现象,致使案件侦破工作有可能出现停滞不前或长期化的倾向。所以为了抓住有效时间,聂枫一方面扩大侦查范围,在与其他案件相连并合的基础上。进一步寻求新的证据,与此同时,他们还加强了对冯宜远的审讯力度。希望能够有所突破,从而免去没必要的麻烦。但经过一连串的提审,他的回答始终与以前无二。在百般无奈的情况下,聂枫采纳了助手小屈的建议,决定使用测谎仪对他进行心理测试,以求得到一个具有可靠参考价值的答案。经过一番准备,他们与技术处的王工程师详细拟定了一份测试方案,便将冯宜远带进测试室,开始对他进行测试。
冯宜远被安排在一把椅子上。他身材瘦高,面庞清瘦,当像做心电图样将所有的电极安置到他身体的相关部位时,他顿时显得紧张起来。
一切就绪后,王工程师首先开始了测试问话:你叫冯宜远?
冯宜远回答:是。
问:今年四十六岁?
答:是的。
问:七月十八日晚上八点至十一点你到什么地方去了?
答:……上街了。
问:上街干什么?
答:我……
聂枫追问了一句:上街干什么去了?
答:我……什么也没干。
王工程师继续问:那个打火机是否是你的?
答:是的。
问:你怎么会丢在水塘那里?
答:我……我不知道。
王工程师突然改变了话题:顾仲儒是不是你杀的?
冯宜远突然像被什么刺激了一下,身体悚然一颤:我……不,我……
经过一系列测试,开始时他在个别问题上的心理曲线还有着强烈的反应,但随着次数的增加,他的心态变化则渐渐趋向平稳。这让聂枫一时可就弄不明白了。是冯宜远确实不是凶手而本能的生理反应,还是他早有所准备的拼力控制自己所产生的预防抵抗?
“你对这种测试结果如何看?”在聂枫办公室里,他端着水杯冲小屈问。
“我认为凶手就是他,我们绝对不能轻易相信他!”小屈依旧坚持自己的看法。
“你觉得他这样一个普通人能有如此强的自持力?”
“不排除有这种可能,因为对任何犯罪分子而言你想让他痛快地说出犯罪事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况他的心理测试还是有一定反应的。”他说到此犹豫了一下,随后道,“聂处长,我认为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继续围绕冯宜远寻求突破,以取得一些如凶器之类的直接物证,迫使他认罪伏法,至于其他,我看……你好像有些多虑了!”
聂枫没作声,下意识地走到窗前,望着院里阴霾重重的天色,心头有种不可言状的感觉。好一阵,他转过身,“我们还是等等其他人调查的结果再说吧!”
一星期过后,外围调查仍未取得一点收获,搜集证据的工作也无一物所得。聂枫经过反复思考,决定再次深入到文物所进行调查,如果工作确实做到了头,也就是再也找不到任何可疑的线索了,他准备就现有的证据以冯宜远为犯罪嫌疑人终结此案,并向局里提交正式报告。星期四下午一上班,他正准备叫上小屈去文物所时,桌上的电话响了。
“聂枫,我对你中午的想法认真思考了一遍,觉得你这次去文物所最好不要流露出想结束此案的意图。”话筒里传来麦筠清脆的声音。
“为什么?”聂枫问。
“如果你想要找到另一个答案,我认为最好还是耐住些性子。”
“你……”他不明白她究竟何意。
“因为时间就是一张有力的筛子,它能渐渐筛去杂质而留下你想要的东西!”
“那……你的意思……”
“你仍以证据不足为由进行调查,或许这样会给你后面的工作带来便利和主动。”
“嗯,好吧,谢谢你的提醒!”他说完挂上电话,暗自摇摇头。他不知她为何这样说,因为他原本就是这样考虑的,可她现在……他思想着朝小屈的办公室走去。
由于发生了所长被杀一案,全所五十多名职工都不同程度地接受过调查,但所有的人并无怨言,依旧非常积极地配合侦破工作。特别是两位副所长钟毅和邢琪俊更是责无旁贷,除了负责全所的工作正常运转外,其主要任务就是协助公安局工作。
“聂处长,你看还需要我们做些什么,我们一定尽力而为!”当聂枫和小屈来到后,钟毅将他俩让进了办公室。
“钟所长,不瞒你说,”聂枫坐定后道,“尽管目前我们已经逮捕了冯宜远,但要完全定他的罪现在看来仍显证据不足,所以我们怀疑……
“聂处长,冯宜远不仅品行不轨,而且还对所里给他的处分怀恨在心,在我们所里除了他之外再不会有第二个人,何况出事的那天晚上他……”没等聂枫把话说完,钟毅便插嘴道,“所以我们认为他就是杀顾所长的凶手,如果不将这个犯罪分子绳之以法,不仅九泉之下的老所长灵魂难寝,恐怕连我们所里的每一个人也不答应!”他愤慨作色地说着,脸庞微微有些发红。
“我的意思是说证据还不够充分,”聂枫进一步强调道,“所以我们这次来就是看看大家是否还能提供些其他证据的线索,力求对尽快了结此案有所帮助,否则拖下去对谁的工作都会产生不利的影响。”
“是的,是这样,”钟毅随即改口,“不过这证据线索……不知是什么方面的?”
“如目击者、凶器等一些与顾仲儒和冯宜远相关的内容。”小屈向对方说明道。
“这些你们不是已经调查过了,现在恐怕不会再有什么了。”钟毅摇着头有些为难。
“上次是我们直接找群众了解的,这样大概会给他们造成一种压力,所以这次咱们改变一下方式,由你们自己组织来进行,看效果如何,你说怎样?”聂枫说出了他们的计划安排。
“这个嘛……”就在钟毅正准备谈下个人意见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了开来,他抬起头,见是文物所上级主管单位文化局的宁局长,急忙起身迎了过去,“宁局长,你来了!”
“是的,局里有个关于你们所领导安排的意见,准备向你们传达一下。”宁局长说着走进门,他看见聂枫和小屈正在,朝钟毅问,“你们是不是又在谈案子?”
“是的,我来介绍一下,”钟毅将宁局长和聂枫与小屈互作了介绍后问,“现在就传达?”
宁局长点点头。
“你们先说,我们一会儿再谈。”聂枫见状准备回避。
“没关系,这又不是什么机密,”宁局长客气道,“再说这件事还与你们公安部门有一定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