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期

弥补的证据

作者:康焕龙




  “怎么样,这回你该放心了吧!”下班后小屈走进聂枫的屋里,朝正托着下颌坐在那里殚精竭虑苦思着他的道。
  聂枫没有答活,只是放下手深深地抽了口气。
  “上午高局长碰见我还问起案子的进展情况,所以我觉得我们不能再拖了,否则……”他说到此还是把话打住了。
  “是啊,是不能再拖了,”他的口气中透出欲罢不忍的无奈。
  “为了抓紧时间,明天我们是否就可以起草结案报告?”小屈趁机问。
  聂枫无精打采地点点头,正准备答话时,他的手机响了。
  “爸爸,今天是我的生日,你为什么不给我过呀?”电话里响起儿子克克稚嫩的质问声。
  “你的生日?”聂枫一愣,“今天几号了?”
  “八——月——十——三——日。”克克口齿清楚的一字一顿地说。
  “都十三号了!”他忍不住惊叹了声,“噢,对不起,克克,是爸爸不对,爸爸马上回去。”
  “我和克克就在你们局门口,请你下来好了。”麦筠接过电话说。
  “好,我这就下去!”他说完收着手机朝小屈自嘲道,“我只记得好像在电视上有这种俗不可耐的情节,没想到……”
  “我想你也该轻松一下了,好好给儿子过个生日才是。”小屈一语双关道。
  和小屈分手后,聂枫急忙来到麦筠和孩子面前。
  “聂枫,我不知该怎么说你,恐怕你大脑的时间概念仅与你的案子有关吧!”麦筠嗔怨地责怪道。
  “好好,我承认错误还不行,”聂枫一脸愧疚,“走,我们去买生日蛋糕!”
  “不要总是老一套,儿子想吃龙虾,我们就到刚开业不久的海鲜美食府吧!”麦筠建议道。
  “对对,我要吃龙虾!”克克高声叫道。
  “也行。”聂枫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
  海鲜美食府位于繁华的武胜路中段。精心装修的门脸气象一新,悬挂在左右两侧的“开业大吉”的大红灯笼还没有撤去。他们仨人在迎宾小姐“欢迎光临”的清甜声音中走进门庭,随之扑面而来的竟然像进了水族馆样的颖异神奇,四周装在水柜中的各种活着的海洋鱼贝虾蟹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哇,到了海底世界咯!”克克兴奋地拍起手来。
  “你领着孩子先参观参观,我去给你们订坐位。”麦筠说完径直朝里走去。
  聂枫领着克克一边转一边看着水柜上面的标签告诉他水中的动物叫什么,当走到龙虾面前,克克一眼就认了出来。
  “爸爸,龙虾!”他用手指向一只正在水中游动着的硕大的龙虾。
  聂枫停住脚正准备与儿子一起欣赏今日晚餐所要食用的龙虾时,见一位管护这些海生动物的师傅过来将一桶水加在里面,不由引起他的好奇。他转过脸问:“师傅,你往里面加的是海水吗?”
  “是的。”老师傅点点头。
  “那这海水……”他露出疑问的目光。
  “有一些是用淡水调配的,有的则需从深海直接运来,像这龙虾,必须是真正的海水它才能活。”他说完便又提水去了。
  “哦……”聂枫若有所悟地站在原地,像是被用胶粘住似的迟迟没有离去,直到出来的麦筠叫他时他才惊醒过来。
  整整一顿饭,聂枫始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满脑子一直萦绕在刚才所看到从遥远海洋运来的海水上,至于龙虾是什么味道,根本就没有吃出来。吃完饭,他准备随他们母子俩一起回家,一来是尽量别扫儿子的兴,二来也想与麦筠探讨下自己心中刚才那个挥之不去的思考,看能否成为彻底推倒钟毅不在现场证明的一个有效事实,谁知刚叫来出租车,他的手机就响了。
  “聂枫,”是高局长的声音,“香港警署刚刚破获了一起与内地有联系的文物走私案,经查实和走私犯交待,有一件稀有的青铜双头鸟是出自我市的马庄汉墓,省厅交待我们要限期破案!
  “难道是冯宜远……”聂枫脱口而出。
  “这就不清楚了,现在请你来局里一趟,我们开个会研究一下情况。”
  “是!”聂枫接完电话,难为情地将麦筠和儿子送上出租车后,急速朝局里赶去……
  
  五
  
  由于青铜双头鸟是从本市流失的,无论是否与冯宜远有关,聂枫首当其冲地还是先提审了他。谁知他的交待着实让他惊愕得瞠目结舌,半天都缓不过劲来。因为他不仅非常痛快地承认这件国家一级文物是由他盗卖出去的,之所以以前没有交待,是怕加重自己的罪行。现在既然被指定出来他就不得不承认了。同时他还道出盗卖这件文物后令人难以置信的经历。当时他在偷窃这件文物时似乎觉得并没有任何人知道。由于他是文管科科长,知道挖掘出来的文物登记册上并没有这么一件。那天他一个人到已经挖掘完的马庄汉墓时,竟然在一个未被剥离过的土堆中发现了它。他不知这是有人故意留下的还是由于疏忽遗漏的,他立即将其挖出藏起,后通过地下渠道秘密以三十万元的价格悄然卖给了文物走私贩。两个月的时间过去,就在他正暗暗窃喜如此安全地得到这一笔意外之财时,突然收到一封匿名信,让他交出这笔钱来,否则就会向有关部门举报他盗卖文物的行为。开始他认为这是有人在故意敲诈,所以并没有去理会。但随后他又连续收到两封这样的信件,不仅明确地指出了这件文物,还限他交出钱的时间。他终于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无奈之下,他只好照办了……
  两天后,聂枫和小屈来到文物所钟毅的办公室,并将邢所长也叫了过来。
  “聂处长,是不是要告诉我们结案的消息哟?”钟毅给他俩沏着水问。
  “也可以这样说,”聂枫端过水自然地说,“由于有了这个弥补的证据,案情已基本确定,不久后我们就会移交检察机关的,但我们今天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下有关从我市马庄汉墓出土的青铜双头鸟的一些情况。”
  “青铜双头鸟。”邢所长想了想,“没听说有这么一件东西呀!”
  “是的,没有出土过这样珍贵的文物。”钟毅附和道。
  “实话告诉你们,这件文物不仅是冯宜远从马庄汉墓所盗,而且也是由他出卖给文物贩子的。”聂枫明确地告诉了他俩。
  “这个十恶不赦的家伙,我们所怎么就出了这样一个害群之马!”钟毅气愤不已地骂道。
  “根据冯宜远的交待,你们所可能有人染指这件文物……”
  接下来,聂枫和小屈召开了一个包括挖掘队在内的座谈会,详细了解挖掘现场的一些情况后就返回到局里。
  一星期又过去,就在聂枫他们正全力追寻青铜双头鸟失窃过程的幕后操纵者时,文物所所长的人选终于尘埃落定。文化局依据公安局提供对案件的侦破情况并综合其他因素,决定任命邢琪俊为新一任所长,并责成他全力协助公安局抓好青铜双头鸟失窃的追查工作。当这个出人预料的结果一经公布,即刻引起全所一片哗然,各种看法纷然而至。有的认为这是邢琪俊背后活动的结果,也有的猜测主持工作的钟毅可能与失窃的青铜双头鸟有关,当然还有的怀疑他在顾仲儒的案子上有说法,等等。接受任命后的邢琪俊,没有过分地张扬自己,仅是在所内召开了一次全体会议,在安排了当前所要进行的工作后,第二天就准备前去省城文化厅进行一次业务接头, 以便于自己今后开展工作。他将东西收拾好后,上午十点让司机小张送他到机场。
  “小张,去古战村一趟,有个朋友让我给他捎点东西,我们去拿一下。”车开到市郊外,邢琪俊朝司机说。
  “哎!”司机答应着打过了方向盘。
  邢琪俊从古战村拿到替别人带的那个不起眼的提包后,车便直接开向了机场。刚到机场,他的手机响了,是公安局的电话,说他们在文物所发现了与失窃青铜双头鸟有关的重要线索,请他立即返回,并告诉他由机场派出所的车送他回来。他关掉电话,还没来得及将手中的两个包放进寄存处,派出所的车就赶了过来。他无奈地摇着头,尽管极不情愿,但还是坐了进去。
  回到公安局,聂枫和小屈已等在那里,钟毅也被专门叫了过来。当车站派出所的一名警察将邢琪俊有意落在车上的那一个提包拿进去放到一张桌子上时,他的脸色陡然骤变。小屈上前打开提包拉链,剥去里面包裹的塑料纸,一捆百元的人民币赫然裸露出来。
  “邢所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聂枫朝直直站在那里的邢琪俊问。
  邢琪俊未能说出话来,勉强挪动脚步扶住一把椅子,支撑住身体。
  “邢所长,这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聂枫走到邢琪俊面前,目光犀利地逼视着他,“是不是有意让冯宜远拿走青铜双头鸟然后再对他进行恐吓所得到的?”
  “我……我……”邢琪俊嘴唇哆嗦着无论怎么都张不开,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我……交待……”
  聂枫鄙视地看了看他,然后朝小屈道:“带下去!”
  邢琪俊被带走后,骇异得目瞪口呆的钟毅无论怎么都不明白这究竟是如何一回事,“聂处长,这……为什么会是他?”
  “怎么会不是他呢?”聂枫有意反问了一句,“青铜双头鸟被漏登并又遭人窃去,可以说你们文物所的每个人都是被怀疑对象,而能将这件文物隐藏得如此巧妙并有意让手脚不干净的冯宜远拿走,恐怕只有他这个专门负责马庄汉墓挖掘工作并多次出入现场的副所长才能有这种机会吧,再说我们还将他与顾仲儒的案子联系起来,推测干这种事的就是他,事实果不其然被我们猜中!”
  “啊!”钟毅不由发出一声惊叫,“难道他还是杀死顾仲儒的凶手?”
  “关于这个问题嘛……”聂枫示意钟毅坐下,“如果不是他,也不是冯宜远的话,那……大概就是你了。”
  “不不,”钟毅刚坐下的屁股条件反射地又离开了椅子,不住地摆动着双手,“聂处长,千万别跟我开玩笑,我胆小!”
  “不管你胆大胆小,因你一直都是我们的怀疑对象,”聂枫讲出了如何根据麦筠所策划而得到那一弥补证据电话卡后对他产生的看法和分析。
  “噢,怪不得,”他突然像悟出什么似的点着头,“关于电话的事情那是我们在讨论如何帮助你们搜集新证据时邢琪俊提出来的,我去时便问起了顾所长的老伴,没想到……”他似乎在为自己辩白,“不过我可没有去过冯宜远的家,所以那张电话卡与我没关系,不信你们去调查!”
  “我们已经调查过了。”聂枫告诉他说。
  “还有出事的那天晚上我与邢琪俊在文化站下棋,除了他可以证明外,在文化站活动的人都看见过我!”钟毅列举出他不在现场的证明。
  “可你中间却出去过十几分钟呀!”
  “十几分钟,只能回我们家一趟,要说到那个水塘,恐怕再有十几分钟也不够。”
  “既然你能够回家一趟就足够了,”聂枫不疾不徐地说,“你完全可以将他约到你家里进行作案,然后等下完棋回家再把他扔到水塘去。”
  “说来我还稍有点这方面的知识,如果将他打死,等几个小时后再把他扔进水塘,可能他的肺部及胃内就不会吸入浮游生物与藻类物质。”
  “这也好办,你事先将水塘的水弄回家中,等把他打晕后,再将他置于放入水塘水的容器中,或可以先将他溺死,无论怎么都能解决这个问题,这不完成了你不在现场的证明了吗?”聂枫说出了他从海鲜美食府得到启示的推理。
  “这……你……”钟毅顿时不知该说什么了,憋了半天才迸出一句,“你……你的证据在哪里?”
  “证据,当然有了,”聂枫说着从一个壁柜里拿出两个大塑料桶,“这两个桶是你的吧,你就是用它将水塘的水运回家的!”
  “不,不是,这两只桶不是我的,”他矢口否认道,“你让我想想,这两只桶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他用手指使劲顶住了眉骨,“对,我想起来了,它是邢琪俊的,因为他养了不少的鱼,经常用它来装运水!”
  “如此说这个杀死顾仲儒的凶手不是你了?”
  “聂处长,你……”从窘困中解脱出来的他噎着气好久没有说上话来。
  “不是你就不是你吧,看把你急的,”聂枫忍不住一笑,“既然你证明这水桶是邢琪俊的,因此我可以断定,他就是用这种方法杀死顾仲儒的!”
  “那……你们是怎样怀疑上他的?”钟毅费解地问。
  “你刚才不是说你没有去过冯宜远的家,据我们调查,在案发以后邢琪俊不止一次到过他的家,显然这个弥补的证据便不言而喻了。”
  “可在出事的那天晚上,我出去和回来的时候见他一直都在文化站,他是利用什么时间作案的?”
  “实际上在你出去不足两分钟后他便也出去了,当把事情办完就立即赶了回来,而这时你还没有返回,他就是打了这样的一个时间差。当然那天如果你不出去,他也同样会出去的,因为他在到文化站之前就已经约好了顾仲儒,所以正好与你出去的时间偶然相合,因而就有了这个他也不在现场的有力的证明。”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杀死顾仲儒?他利用冯宜远偷窃双头鸟然后再对他进行敲诈一事并没有暴露,再说想当所长先轮着我也轮不着他呀!”
  “你问得不错,实际这二者是联系在一起的,”聂枫进一步澄清道,“从动机的根本上讲他还是要当所长,然后再利用职务之便进行盗窃、贩卖和走私文物,为了实现自己的这个发财梦,他采取了三步行动分期实施的措施。第一步他先将顾所长杀死并伪造了现场,将罪责嫁祸于与顾仲儒有过节的冯宜远身上。当冯宜远被捕后案子迟迟不能终结,并见公安局还来进行补充证据的侦查,他便开始了第二步行动,就是进行弥补证据,他首先向局里积极推荐你作为所长的第一人选,目的是给人造成你想当所长的印象,从而具有了谋害所长的动机。其次他又让你钻进电话一事的圈套,如果公安局对这一证据没有怀疑,案子就基本确定下来,这样局里就不会再派所长,这又为他事后能够当上所长创造了可充分利用的活动空间,那么这第三步就是通过各种社会关系用金钱开路将所长的位置弄到手。如果有人对这一证据有怀疑,那这个怀疑也会集中到你的头上,因为你不仅有动机,而且还有假造证据的嫌疑,那样所长的位置自然而然地也就非他莫属了!”
  “噢……原来是这样,是这样……”听到这里,他嘴里有种难以言状的滋味在不断地扩散开来,刺激着全身的每一条神经。
  “显然,他的这一切行动都为自己设置了安全保护的双保险,”聂枫继续道,“他首先伪造了现场,将目标转移到冯宜远头上,为了达到当上所长的目的,他又设计了弥补的证据,他之所以这样大胆,除了将你引入圈套外,就是还有你这个不在现场的有力的证明人,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最为关键的一点被彻底戳穿,因此他精心策划的一切顷刻间便全部坍塌!”
  “那你们……”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视着聂枫,提出了最后的疑问,“是如何让他自己走出来的?”
  “有了以上的依据,我们断定他就是恐吓与敲诈冯宜远的幕后者,所以我与小屈在你们所通报并调查关于双头鸟的情况后。就对他实施了监控,谁知他非常警觉,一直没有动,这时我们不得不让文化局作出任命他为所长的决定,给他吃了颗定心丸,这才使他敢于以借口去省里接洽工作而大胆地准备将这笔钱转移出去。因为他明确地知道公安局正在调查这一问题的线索,一旦这笔钱被查出,他的一切努力都会付之东流,所以他必须铤而走险来为之,结果,就有了刚才你所看到的一幕。”
  ……
  邢琪俊被逮住的第三天晚上,终于交待了全部罪行。他所实施的一切犯罪过程正如聂枫推理的那样没有丝毫的出入。当审讯工作顺利结束后,聂枫从审讯室走了出来,他望着满天的星光,轻松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1]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