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恩仇相逢一笑泯
作者:老 牛
2002年的一天,渝丰县对台办接待了两位从台湾来的特殊客人。一位是年近八十的老者,一位是两鬓微白的男士。
这两位自称是父子关系。可是和一般归国台胞不同的是,他们这对父子到渝丰来,既不寻亲,也不访友,只要求对台办的工作人员带他们到昔日的江边码头一带去看看。对台办满足了他们的要求,派了年轻漂亮的张小姐为他们导游。
老者来到码头。举目四望,只见昔日的码头四周。已完全变了样,一条条泛白光的水泥大道代替了昔日泥泞坎坷的江边小道,一座座一二十层的高楼大厦代替了昔日低三矮四的贫民住宅。老者感慨地说:“一晃五十多年,变了、全变了。”
小张问:“老先生您坚持要到这儿来,这儿有您要找的事吗?”老者点点头说:“可惜你太年轻了,有些事情就是给你说了,你也未必知道呵!”小张说:“您可别看我年纪不大,但我是土生土长的渝丰人。一些事虽然没亲眼见过,但也听老人们说过,您不妨说说看,看我知不知道?”
老者于是指着位于丁字街口的一幢转角大楼,“这地方当年有座犹记大栈房和货运行,你听说过吗?”
“听说过,听说过,”小张热心地说,“我听老人们说过,当年这儿都是渝丰首富犹家开的栈房、旅社、货运行、日杂烟酒和饭馆,整整占了半条街,人称犹半街,可惜呀,在解放前那年的一个夜晚,犹家所有的店铺着火被烧光了。犹家少掌柜和他的儿子也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老辈人都说,犹家那夜被烧,不是人失火,而是天火。因人失火不可能一下将半条街上所有的店铺全部烧光,那夜着火显见是老天爷对犹家做生意靠发昧心财致富。让他们重新变为穷光蛋的惩罚。”
老者听了无言。半晌突然说:“犹家是靠发昧心财富起来的不假,但那次被烧不是天火,而是人放的火!”
“不是天火?是人放的火?”小张惊奇地说,“那您老知道是谁放的火吗?”
老者点点头。望着脚下江面上的一片枯叶缓缓地说道:“这些事。我一直憋在心里谁都没说,再不说,说不定哪天我就像这叶枯叶一样,被江水冲到坟墓里去了。”接着。他就向小张讲起了五十年前他家的一段恩怨情仇往事。
一
说起川东水陆码头渝丰县首富犹得福的发家史,其实并没有多长时间,犹家祖上都是吃粮当兵,租田种地的穷佃户。
后来。犹得福和父犹立志经过多年的货郎小本生意在临江码头盘下了一家小粮店。从此告别了皮肉劳作之苦。渝丰县坐落在长江边上,上可到涪陵重庆。下能到万县宜昌,北到垫江、华莹,南到石柱贵州,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历来为兵家相争之地。因此,各路军阀经常在此打来打去,又赶上那些年灾荒不断。一群群为躲日寇烧杀轰炸的难民不断从下面湖北的宜昌武昌拥上来,一时造成渝丰米珠薪桂,许多粮店纷纷告罄。犹得福父子靠着胆大心细。在那兵荒马乱的年月,拎着脑袋去偏远的乡里山区四处廉价收购红豆高粱等粗杂粮,运回囤积起来,以三五倍,甚至七八倍、十多倍的高价出售。不几日就发了家,陆陆续续在江边囤船码头边开了犹记大酒楼、犹记货运行、犹记大客栈、犹记大当铺等。门铺店面整整占了渝丰县江边多半条街,一跃成了渝丰首富,人称“犹半街”。
也许应了“财旺人不旺”那句老话。犹家历代都少男子。犹立志直到死也只有犹得福一个传人,而犹得福呢,虽先后取了两房太太,但还是无有一子,犹得福在年过五十终于盼来三太太给他生下一个儿子。高兴极了,取名犹仁贵,在儿子满月那天。请了两台大戏,在江边街搭起台子一连唱了七天,成了渝丰县一大新闻。
犹得福给儿子过完满月不久,在他们不远的河边街尾,也出了一件轰动人们的新鲜事。河边街尾有一家杨记酸辣豌豆汤,老板叫杨本立,是一个木讷老实的汉子,直到三十多岁还没成家,独自一人经营着一家祖传的老店。一天早上,人们到他店里喝豌豆汤,忽觉眼前一亮,发现店里不知何时多了位如花似玉的老板娘。顿时这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传开了。于是水手、车夫、挑夫和做买卖的商人等借口喝豌豆汤,实想一睹老板娘的芳容,纷至沓来,几乎挤爆了杨家小店。
正当大家纷纷羡慕木讷汉子杨本立憨人有憨福时,老板娘却在半年后死于难产,给杨本立留下个哇哇哭叫的女孩儿走了。女人死后,杨本立对她生的女孩儿视为己出,取名杨月,不再续娶,自己一手当妈,一手当爹,把她抚养了起来。
转眼间,杨月到了六七岁,杨本立不像一般人家让女儿在家学做女红针线,而是把她送进了有男女生共同念书的渝丰新式学堂。在学堂。杨月喜欢和知书识礼、文质彬彬听老师和大人话的犹得福之子犹仁贵坐在一起。犹仁贵也特喜欢这个长得白白净净与他同岁的妹妹。早上和她一起上学,下午一起放学,节假日和星期天又和她一起玩耍。童幼年的那段时光,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光。
小学毕业后,杨本立因为家境贫寒就不让杨月上学了。而犹得福家境富裕则把犹仁贵送去重庆念了中学,中学念完又念大学。大学还没念完,犹得福就把他召了回来。召回他的原因有两个,一是犹得福年事渐长,想让儿子回来慢慢学习接手他的生意:二是有人向他儿子提亲,女方是渝丰县赵县长的女儿。
二
犹仁贵获知父亲犹得福召回他的原因后。对第一条倒没什么异议,对第二条打心里不乐意,但他是孝子不好反对。就要求父亲容他考虑一下。
从父亲房里出来,已是暮色降临,一弯新月挂在西边的树尖上。几颗星星早早地从蓝色的苍穹里钻出来。向暮色中回家的农人们调皮地眨着眼睛。犹仁贵怀着郁闷的心情踏着月光在码头岸边散步。岸边洗衣的村女们已陆续洗完走了,只剩下了杨月一人。杨月抬头将一丝散乱的发丝撩别在了耳后,加快了在石头上搓洗衣服的速度。
“小月。”杨月闻听不由哆嗦了一下,松开了搓洗的衣服,慢慢回头望去,只见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站着个穿学生服的帅青年,模样看去十分眼熟。她再仔细一看,认出是她一别数年的儿时好友犹仁贵,顿时,窘迫得拿手背挡住嘴,怔怔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月,你在洗衣服吗?”犹仁贵问她。杨月一愣,回头看自己洗的衣服,不知何时,已被水流漂走了。她急忙伸手去河里捞,不防脚下一滑,眼看就要跌在水里,犹仁贵见此急忙抢上来拉她,失去重心的杨月收不住脚。整个人就扑倒在他身上。犹仁贵扶着她,彼此都能看到对方发亮的眼睛和听到对方急促的心跳。过了一会儿,犹仁贵放开她,打破僵局问:“小月,你父亲给你定亲没有?”
“没。没有。”杨月怀里如同揣着个小鹿,“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犹仁贵望着脚下的江水,慢慢地说:“这一晃就是几年了。咱们有好几年没见面了吧?”
杨月伤感地说:“是呵。自从你去上中学。咱们这几年就没怎么见面了。”犹仁贵说:“可是,我每年放假回来,也抽空去你家门口蹈跶来着,怎么就不见你出来呢?”
“我,我在门后看你,你都不知道!”杨月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