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2期

陈州笔记四题

作者:孙方友



科举之弊病,听得蒋三眼界大开,更加佩服吕紫阳,禁不住便向他说了事情真相。蒋三说劫狱是知县让他干的,目的是要吕紫阳神秘失踪。让他的家人和朋友都无话可说,也向上头交了差。蒋三说李之声是个非常有心计的人,他不愿为一个吕紫阳落下千秋骂名。他说他从内心也偏向改良派,但由于吕紫阳等人逼得他无路可走,才不得已下此手段。蒋三对吕紫阳说:“若按照李之声的吩咐,将你救出狱后就要秘密杀害。但我仰慕先生学识,才没按他的意思去办。这几日听先生教诲,更加受益匪浅,我已决定留先生性命。只是为向李知县交差,也使我不坏匪道规矩,先生眼下只有两条路可选择:一是留在我这里,永不出头露面,我供你一生吃喝;二是给你改容换面,更名改姓,也就是说,‘吕紫阳’从此在陈州消失!”吕紫阳一听这话,大吃一惊!他万没想到弄来弄去自己还是没逃出李之声的魔掌,更没想到堂堂知县竟与土匪暗中勾结,干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他越想越愤怒,双目盯着蒋三说:“清庭官员腐败到如此程度,更让我心寒!士可杀不可辱,既然你难以向李之声复命,最好将我一刀两断!”蒋三见吕紫阳倔犟,苦笑了一声说:“吕先生,我也是万般无奈才接下这活儿的。李知县一向对我网开一面.手下留情。现在他求助于我,我岂能不讲义气?再说,干我们这一行,使人钱财,就要替人消灾。您在李知县眼中,就是他的灾难,事情到了这一步,有些话说出来也不怕先生生气。你反对科举推行改良,万不该揭发李知县考场徇私舞弊之劣迹。清庭腐败,十官九贪。谁能扭转乾坤?实言讲,李知县不恨你改良,就恨你揭发他贪污。他怕杀你引起公愤,就把这道难题推给了我,望先生能体谅晚生的为难之处!”吕紫阳脖子一硬说:“这有什么可难的,你一刀将我杀了不就是了!既知如此。何必当初?竟耽误我像谭壮士那般菜市口就义,留下千古美名!”蒋三说:“我已说过,晚生是惜先生学识,才不忍下手。再说,革命是曲折的,待机才是上策。康、梁不都去东瀛逃难去了吗?你何必那么认真呢?”吕紫阳在狱中只听说谭嗣同英勇就义,并不知康、梁之下落。现在一听康、梁避难于日本,怔然了许久,才对蒋三说:“既然如此,那我只好先暂借贵地,住上一段日子再说。只是我有一个小请求,能否将我的消息悄悄告之我的家人?”蒋三摇了摇头说:“万万不可!先生之事。保密是第一。既然先生答应了晚生,丑话先说不为丑,先生只要遵守这里的规矩,不得擅自离开!”吕紫阳心想自己是从县大牢挪到了匪大牢。但为了留住青山在,待机出山,只得答应下来。
  从此,吕紫阳便住在了蒋三的匪窟之中。令人想不到的是,几个月后,李之声竟派兵悄然包围了蒋三的匪窟,一举将土匪全歼。自然吕紫阳也在其中。
  李之声很义气地将吕紫阳的尸首用厚棺盛殓,运到吕府,对其家人说:“万没想到,紫阳兄竟染指土匪,实在令人遗憾!”
  这一下,吕家人也觉得很丢人。再也没什么话说,便草草将吕紫阳埋了。家人因此还十分保密,清明节连坟都不敢上,慢慢地,吕紫阳的坟头就小了下去。
  
  封国栋
  
  封国栋,陈州东封家庄人。幼年曾读私塾,通文墨。清咸丰九年,张乐行领导的捻军与太平军合作,在豫、皖一带活动。路过陈州时,十三岁的封国栋被掳去,开始随军奔波,生活在戎马之中,舞枪弄棒,开始学习武术。当时家人不知其去向,曾四处寻找,杳无音信,皆以为凶多吉少,性命难保。不想到了同治三年,捻军再来陈州时。封国栋却安然无恙地回来了,而且他身高体胖,俨然一大人了。经过几年闯荡,他不但大开了眼界,而且认识到只有学一身武艺才能立足于乱世,遂拜瓦关集一名武秀才为师,专心练功习武。成年后,体格更加壮实,高六尺余,体重二百斤。尤其臂力过人,使用一把长柄大刀,重五十余斤,能舞得密不透风。在习武期间。借机结交武林高手,常以武会友。武友中有两位武举人,力劝其走科举仕途之路,终劝得封国栋心动,二十一岁那年参加乡试,得中武魁。光绪三年,进京会试,一举高中,名列二甲,钦点赐进士出身,榜下即用,受封为游击衔御前侍卫。光绪十七年奉旨外放广西柳庄镇游击。到达广西后,札委管带抚标后军中营,接任年余,队伍严整,防务安靖,深得巡抚信任。数年之间,功绩显著,屡受升迁,继中军参将实受浔州副将。广西地处边陲,与外接壤,山峦起伏,地势险要,系少数民族聚居区。太平天国起义失败以后,清朝政府对当地防范甚严,偶有骚动。全力镇压。揭竿而起者仍时有发生,形势颇为紧张。封国栋受命之后,严格约束属下,不许骚扰百姓,采取恩威并用,以抚为主,改善与民族上层的关系,尽量避免兵事。坐镇多年,官民相安,俨若内地。由是其威名大振,两广大僚,交章争调,总督曾调其广州差遣.而广西方面以军事要缺,接替无人为借口奏请留任,并保列一等,奉旨依议。本来是个香饽饽,孰知因福得祸。功高见忌,被怨家排挤,竟有人告其曾当过“捻子”,因而被解职。封国栋愤然告老,于光绪二十八年携眷返乡。
  封国栋回乡后,再度田园生活,邻里关系相处融洽,除非熟悉的人,看不出其曾是封疆大员。闲时,封国栋仍坚持练武,舞枪弄棒,不少年轻人慕名而来,拜其为师。一时间,封家门前若市。大概就在这时,其一位在京任职的亲戚——典礼院掌院学士刘果,得知封公卸职,来函邀约面驾,消除冤案,即可复职。封国栋开初还有点儿固执,后终经不住家人劝告,正准备进京给自己洗冤,不料此时却发生了一件让其意想不到的事。
  事情的起因是由一个讨要的老乞婆引起的,这一天封国栋刚刚吃过早饭,见一家人来报,说大门外有一位八十多岁的老乞婆,给饭不要.给钱也不要,非要让老爷打发她才愿离开。封国栋一听颇感好奇,心想一个老太婆如此出言,肯定另有隐情,于是便随家人走到大门外看究竟。
  大门左侧果真畏缩着一个老太婆,大约已年过八旬,满头白发如乱麻,脸上皱纹密布,如放大了的核桃皮,穿着褴褛,十分肮脏,所蹲之处,竟落下一圈儿虱子乱爬。由于身上太脏,浑身散发出臭味儿,熏得两条黄狗都不敢近前。令人奇怪的是,那微闭的双目稍稍一睁,还很聚神。封国栋一看是这么一个讨饭婆子,禁不住皱了一下眉头,走过去问:“老人家,我是这个院里的主人封国栋,您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那老太一听面前站的是封国栋,睁眼瞧了一下,又闭了双目命令说:“这里不便说话,让我到你府上去!”封国栋一听老太婆要进府内,又禁不住锁了一下眉头,心想她如此腌臌,怎好往府里领?可又一想,如此怪人,出此大言,肯定有不可告人的隐情。自己多年为官,视民如子,怎能以衣帽取人?想到此,便命家人说:“快搀老人家进府攀话!”
  那家人显然很嫌老太婆腌臜,先捂了鼻子,然后才搀她进了大门。一走进大门,老太婆又用命令的口气说:“搀我去内厅!”
  一般内厅是接待贵人之处,论现在的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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