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0期

不打爹村的故事

作者:孙建邦



是为了……”“不是是啥!费了老鼻子劲儿,事儿都弄成这样儿了,千万不能有差池。好些日子没回家了,想回去看看我爹,刚到家门口儿,乡长来电话,把我恶训了一通,我扭头儿就来了。既然小山儿保证没打爹,就好了!咱喝酒!”
  酒桌上,王跃进简要讲了传言产生的经过。孙秘书明白了原由兴奋地端起杯:“哥儿们,干!”然后把手一挥:“那一瓶儿,咱也撅了!”孙秘书还说,酒喝完就通知村里代表到老人活动室开会,让村干部和骨干先了解事实真相,再用广播向村民说清楚,让大家别再瞎说乱撂。
  理出了头绪,四人情绪也高涨起来。酒喝得猛,王山林有点上脸,话儿也多了起来。突然,他端着酒杯站了起来,认真说道:“叔们,我保证没打我爹是其一,其二……”孙秘书三人有些奇怪地看着王山林,这时,孙秘书才对王山林脑门上的中国地图感到惊讶。王山林的话更让他惊讶。王山林说:“其二,这些年我只顾挣钱。像我这样,上学调皮捣蛋,不上学了,也只有挣钱这一条正经路儿。为了挣钱,一年不落家,回来几天,也不问村里事儿家里事儿。这一回,村里办这么大的事儿,跟俺家有关系,我想我应该出点力,就跟大家忙乎了这一春上。这仨月没白忙,我还看出咱这儿人的毛病儿了!”孙秘书一听,夸奖道:“好!好!”王跃进、王跃生也跟着点头。王山林又喝了一大口,酒杯一顿:“咱这儿的人,真不咋着!能吃饱肚子,住上新房子,就觉得上了天了!恁些人闲着,天天喝酒打牌!到人家富的地界儿去看看,咱这儿的日子算鸡巴啥呀……”
  “真生动!说得好!”孙秘书兴奋地拍了一下桌子。王跃进看了王跃生一眼,以十足的夸意道:“别说,咱侄儿有出息啦!”王山林更来劲儿了:“就说我爹,一月领那仨核桃俩枣三百来块钱,就以为有了铁饭碗儿啦。年纪不大,身体也不差,就不干正经事儿,整天不是喝得迷迷怔怔,就是跟那些闲娘儿们磨指头肚儿。输输赢赢,黑黑红红,靠打牌赢钱能过日子?笑话!有一个词儿叫啥——对了,叫玩物丧志!我跟叔们说实话儿,咱村这事儿办完,我就走!我看,我爹是没治了,酒瘾牌瘾太大。我看见他那样儿,心里就烦。要是天天在家,没准儿哪天我真敢甩他!”孙秘书仨人听到这儿,都有些愣怔了。他们确实听出了道理,也想听下去。突然又觉得不敢再让王山林顺竿子爬,理出爹该打时就得打的论据,互相使了眼色,举杯一饮而尽。孙秘书说:“今儿黑就此打住。有的是机会,先把大事儿办好再说。”说完,便起身组织会议去了。
  村干部和骨干们,听了王跃进、孙秘书一番介绍分析,又到门外粪堆处现场看了,一致认定说王山林打爹纯属个别人瞎说乱传,决定由村委会主任用高音喇叭向村民说明一下。村委会主任自知自明,说:“跃进说话啃板儿、压茬儿。我开个头儿,叫跃进说。”硬拉着王跃进进了广播室,王跃进摁灭烟头,坐在麦克风前,“呼呼”吹了两下,“砰砰”敲了两下,说道:“王小山儿去叫他爹,看见他爹喝得晕乎乎的,还在跟仨女人打牌,气头儿上说话儿嘴带了一句把儿。那是不对。不过,凭良心说,咱村哪个男人说话不带把儿?有些女人平常说得那些骚骚狐狐的话儿,跟男人们嘴带把儿有啥区别?再说,王小山儿说‘都是些啥鸡巴人儿’也没指名道姓,气头儿上顺口说说,那算啥鸡——啥事儿!王小山从他爹身上掏手机,把他爹带倒在粪堆上也是真的,可那咋能叫打爹?嗯!有些人捏住棒槌瞎认针,编瞎话,造谣言,是不是非要把村里的大事搅黄了你才美?嗯!非要把不打爹村弄成有人打爹,你才美?今儿黑,村干部还有代表们都说了,谁要胆敢破坏咱村名声,全村人都不会饶过他……”
  高音喇叭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被远远近近的山峰折射放大,在这静寂的山乡回响。不打爹村的人被明天即将出现的场面弄得兴奋不已。除了老昏耳背脑子不清的人睡得香香的,别的人其实都没睡。高音喇叭这么一讲,大家总算统一了认识:事儿,就该这样弄!哪能听风就是雨,哪能让一粒老鼠屎坏了全村一锅汤!
  4月18日天刚亮,王跃进和村干部都聚在会场上。按孙秘书事先安排,布置主席台。过了一会儿,孙秘书也到了。昨夜,他把事儿安排停当,电话上给乡长作了汇报,又开车回了老家。人家打爹不打爹闹得他想跟爹说几句话儿都不成,使他挨训受累挺窝心,不回去一趟心里疙瘩儿解不开。多跑了一圈儿,虽说觉也没睡好,但大清早空气清新,山青树绿,使他很惬意。一路上,他想的最多的是王家小山儿和他脑门上的“地图”。他想,就像俄罗斯那位哥儿们一样,天底下真是无奇不有。小山儿额上的“中国地图”端端正正的,没有一点儿邪气,或许是个吉人天相的兆头。他决定把他的发现告诉给今天到会的领导和专家,给大家一个惊奇。本来,村头沟上一个废弃的砖场被临时作为停车场,按规定今天所有来车一律停在那儿,孙秘书作为“会议人儿”,他完全可以让自己例外。他开着面包车,顺着曲曲弯弯的陡坡小道一直到了会场。王跃进迎上去打招呼:“来得真早!”孙秘书一脸轻松:“领导不行咱先行,看看马路平不平。”王跃进哈哈大笑:“说得美!说得美!”孙秘书仔细看了会场,又指挥王跃进他们在细节上作了一些调整。八点刚过,孙秘书就让通知村民们到会场集中。
  过了个把钟头,村民聚集了不少,嘈嘈杂杂显得非常有人气。孙秘书站在主席台中央,眼睛一扫,突然生出奇妙的感觉:村民们一簇一簇的,或坐或站在前方左右高高低低的平台上,周边村子也有一二千人来看热闹,在会场外围一簇一簇因地而坐。这场面简直就是一个硕大的稀有的由人组成的盆景!台上台下,前后左右,互相都在视野之中,又保持着适当的距离。“真是天下第一会场啊!”孙秘书心中慨叹着,把话筒挪近,“砰砰”敲了两下,“呼呼”吹了两下,“喂喂”喊了两声,很满意地对王跃进笑笑。王跃进凑过来问:“咋着?”“领导不讲咱先讲,试试话筒响不响!”孙秘书笑着说。“高!老弟到底弄大事儿的,实在是高!”王跃进说。
  又过了一会儿,孙秘书又把村干部和王跃进他们聚拢在一起,交代了一番。说:“主任老兄,你把咱议的给大伙说说。”村委主任到了话筒前,说:“社员们注意了!”主任很不习惯把社员叫成“村民”。“马上就开会了。今儿个,会议大,有些事儿叫跃进说说。”王跃进咕哝着“真是狗肉不上桌”走上前,对着话筒讲:“今儿个,领导、专家、记者,要来好些人。咱村人,要有礼貌,讲文明。重要的是鼓掌——就是拍手。”村民们笑声一片,有的还拍起手来。“别笑,也先别拍,”王跃进接着说:“拍手有说法,不能瞎拍。领导们开始走过来,快到这儿,要拍。领导开始讲话,要拍。领导讲话,说到‘欢迎’、‘感谢’、‘谢谢大家’要拍。今儿晌午大块肉尽你吃,不要舍不得你那二两力,拍手要响,要长。拍得好,说不定你还上电视、上报纸哩!大家还弄不明白,你就瞅着你那片上的干部、代表,看着孙秘书俺们这儿。俺们一拍,大家就跟着拍。又说:看着啊!先试一回。”王跃进两手一抬,村民们都拍起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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