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0期
不打爹村的故事
作者:孙建邦
沸沸扬扬传遍全村的打爹的角色,竟然是王不打爹的八世正裔孙《王不打爹家谱》既定传承人王山林。这让醉了一般兴奋不已的村民们不约而同吃了一惊。接着如同热油里加了一瓢冷水,全村炸了锅一样,也炸出了村民千模万样的表情。气呼呼骂山林是“小鳖儿子”不识事体的人不少,不能忽略的是还有人终于生出了神神秘秘的幸灾乐祸的笑。王山林的本家叔叔王跃进听到消息,第一反应就是换上一双球鞋,叫上哥儿们王跃生,骂了一句“他大那个蛋”,驾上摩托顺着小路就赶往王山林的家。
王山林小名“山儿”,在学校上学时,同学们还给他起了绰号叫“地图”。山儿出生时,额头上顺便从娘肚里带出一块胎记。他上小学时,前苏联正动荡,频频在电视上报纸上出现的苏联总统戈尔巴乔夫额头上那块胎记,让人们看出与俄罗斯地图十分相似,只是竖着长的。因此,满世界风传,老戈非把苏联整成俄罗斯不可。这话后来应验了。小山儿的班主任除了教书,还经常捣鼓易经看相之类,他很快就发现小山儿的胎记是正立正放的中国地图。经他这么一点,别的教师也越看越像。班主任还对小山儿说:“你将来主贵不主贵,全在这地图上,千万可别动它。”这小山儿从小学到初中,学习越来越吃力,将就到初中毕业,就离开山乡出外闯荡去了。在外也常遇到高人,高人们无一不对他额头上的“地图”产生兴趣。也都忠告他,他将来成不成大事,全在这“地图”,千万可别去整容把它给抹去了。出去闯了五六年,回家乡的小山儿已经成了大小伙子,穿西装打领带,圆乎乎的脑袋上留着板寸发型,加上宽宽的额上的“地图”愈发显得威风大气。除了入乡随俗说话急了还带个“把儿”,乡亲们对他真是刮目相看了。
2006年春节回家,小山儿的口袋里除了鼓鼓的钱包,还有乡人看不出名堂却存了数万元的“卡”。回家后,小山儿得知村里办“忠孝节”,并且与自家祖上关联紧密,觉得挺有意思,就搀和到筹办“忠孝节”的人群中。虽说忙忙碌碌,但与家人近距离接触中,他发现他爹王跃荣酒瘾赌瘾很大,每天不是跟村里的一些闲汉子喝酒,就是和一些闲娘儿们摸牌。这使他心中不悦。他爹原来是名工人,厂里不景气成了“富裕人员”内退回乡。刚回乡,心中有气,喝酒打牌散心。每月能领三百多块钱,女儿也出嫁了,婆家那头还算富裕,女儿三天两头回来看爹妈,大包小包带些衣物食品烟酒,衣食无忧的王跃荣就沉溺于酒、牌之中,营生一般。每天不是晕晕乎乎一步三晃回家,就是三更半夜悄悄进门。4月17日一大早,王跃荣出门时,王山林叫住他,说:“爹,今儿个,别喝酒别打牌。明儿个这事儿,跟咱家关系大,你要早点儿回来,不能叫人家看咱笑话。”说完,递给他爹一个“小灵通”,说:“这是电话,你不会用没事儿。实在是拔不了脚,我给你一打它就响了,你就说家里有急事儿,赶紧回来。”王跃荣喜滋滋地说:“中!中!”
忙乎了一天的王山林,天将黑回到家,一看爹还没回来,就用手机拨了小灵通,连续拨了几遍。过了二十多分钟,还不见人影儿,王山林就上了火。出了门见人问挨家找,到了沟南头老人活动室,就听到“哗啦哗啦”的麻将牌声。王山林三步并作两步闯进去一看,果然是他爹跟三个闲娘儿们在打牌。他黑丧着脸,仇人一样盯着他爹,他爹一看,忙说:“就是走哩!”说着就站了起来往外走。王山林扭头跟上,又闻到了浓浓的酒气,顿时怒火蹿升,王山林没好气地说:“拿来!”他爹说:“啥?”他说:“啥?小灵通!”他爹赶紧去掏,抖抖索索一会儿没掏出来,王山林一把拽过他爹的手,另一只手去掏出了小灵通,胳膊一抡,就大步流星走了。还甩下一句:“都是些啥鸡巴人,穷死都不亏!”王跃荣喝酒多了腿脚软,让儿子胳膊轻轻一带,就倒在身后的一个粪堆上,挣扎了几下起不来,那三个女人赶过来,把他扶起来,才没趣地散了。
王跃进和王跃生气冲冲到了王山林的家。直奔堂屋一看,王山林一手叉着腰,一手指指点点,正在训斥他爹。他爹王跃荣窝在一只单人沙发上,埋着头,一副输理的样子。王跃进冷冷地问:“小山儿,咋回事儿?”王山林若无其事地说:“没事儿。叔,咋了?”王跃进问:“你打你爹没?”王山林有些激动,脑门上的“地图”色都变深了:“哪儿跟哪儿的事儿?”王山林有点急了:“瞎球说!”王跃进又问王跃荣:“荣哥,是咋回事?”王跃荣抬起头,还是迷迷糊糊模样:“我,自个儿,摔到粪堆上了。”王跃进这才有了松口气的样子,招呼王跃生:“生哥,咱坐,让这小子说说清楚。”
王跃进在村里啥也不是,连个村民代表都不是。而他在村里说句话儿,那可是腿上绑锣——走到哪儿响到哪儿。这个人心直口快急脾气,聪明能干热心肠,承包山林养猪养鸡,还买了一台挖掘机在外头包工程,凭本事挣得“小康”名声,出手也大方。谁家过事儿都离不了他去张罗。他长得浑实还练过祖传内家拳,功夫不算很硬,一般人对付个仨俩也没问题,自小看不惯欺男霸女之人,周边的恶少歹人都怵他几分。就是有一点毛病,急了就吹胡子瞪眼,说话嗓门大,占理轻易不让人。逢村里选举,很多人都要看他脸色,或者都要先推举他,他都是大大咧咧:“干那砍蛋哩!”然后列出张三李四一干人名字:“我这个人把不住窝,叫他们去干!叫他们学习学习!”每次选举,村里乡亲都差不多顺着他指的“坡儿”下。当然,他点的那些人,也都是正正经经的人儿。乡干部很敬重他,开玩笑说他“垂帘听政”颇有“太上皇”之威,村里人则说他“真算是个人物头儿”。
王山林对王跃进这个本家叔十分崇拜,只是不想守着山沟过日子,决心出去闯天下,才跟王跃进少了来往。见王跃进上门问事儿,就简单明了讲了过程。王跃进也很喜欢这个脑门儿上长着中国地图的本家侄儿,听王山林讲完,他大手一挥,大嗓门语调很坚定:“不能算是打爹!要是这,肯定不能算是打爹!”又看着王跃生:“肯定是那仨娘儿们肉喇叭瞎说!”说完,掏出一张50元钞给王跃生:“生哥,整治几个菜,咱跟小山儿合计合计,看咋着把这风声儿压压。要不到了明儿,来了恁些人,乱传咱这不打爹村王不打爹后人打了爹,咱不成了敲锣找孩子——丢人打家伙了!”
王跃生很快从村里的龙涧沟美食中心弄了四样凉菜,用塑料袋儿提了回来,还带回两瓶杜康酒。王山林的母亲,拿来四个盘子,他们把菜连塑料袋儿放在盘子里。又取出四只茶杯摆齐整,王跃进打开一瓶酒,又说:“荣哥就别再喝了!咱仨先撅一瓶!”王跃荣似睡似羞,舌根子还是硬硬的,咕哝了一句:“我,不能喝了!”三人端杯一碰,王山林先开口:“进叔,生叔,我知道你俩好心。我首先保证,我没打我爹!”说完,仰起脖子就要灌酒,只听一声喝彩:“好!没打爹就好!”三人一看,原来是乡里孙秘书站在门口。三人放下酒杯站起,给孙秘书让座。王跃进又把三杯酒折成四杯,给孙秘书加上筷子,问:“老弟摸黑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