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6期
“北京人”失踪之谜
作者:李鸣生
哈斯特上校一下激动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勾起了他的痛处,他大声强调说:“那时天要塌了,后来也真的塌了,作为一名军人,一名驻华美国海军陆战队最高指挥官,大敌当前,我要竭尽全力去维护我的部队,支撑危急的局面,而不可能一门心思地去看管那些死人骨头!”
二人的谈话,只得到此结束。虽是不欢而散,彼此倒也十分坦诚。
根据哈斯特上校提供的线索,善克中校又在医院里找到了曾参与“北京人”化石转运的美国海军陆战队队员斯耐德尔上士。
善克中校直截了当提起了“北京人”,上士认真听着,一言不发。中校第三次提出希望上士谈谈他的亲身经历时,上士这才抬起头来,专注地望着窗外,而后晃动着有些肿胀的脑袋,慢慢悠悠地开始了他的讲述。那音调,那表情,那感觉,既像是一个诗人在对着皎洁的月亮朗诵自己的诗作,又像是一个老到的小说家在讲述自己某部书稿的构思,有关“北京人”的这段故事,他好像已经在关押期间打了五年的腹稿——
1941年12月4日上午10点,奉上司的指令,我和杰克逊下士驾一辆卡车前往北平协和医学院拉东西。
我们驾驶卡车从东交民巷向东,然后转弯向北进入王府井大街,最后驶进协和医学院。我们向协和医学院总务长博文先生说明来意后,他让我们将车靠在医学院运货口的装卸台上,那些东西早就堆积在装卸台上等待我们了。卡车的尾门放下后,医学院的苦力开始将台上的板条箱和包装箱往车上装。由于我在车上指挥装箱的位置,所以就注意到两个带圆铜锁的红木箱,并指挥苦力把这两口箱子放在了车厢的最后边。现在看来,那两个箱子装的也许就是“北京人”化石。
车装好后,我坐上驾驶室,杰克逊坐在车厢里以便监视,防止万一出现差错。当我们返回陆战队兵营大院时,兵营已经开饭了。
我们吃完饭后,发现一群士兵正在麦克里迪中尉的指挥下卸车。卸下的箱子分别用红色油漆写上了哈斯特上校、罗宾逊中校等陆战队军官的名字。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们不清楚也没有去问麦克中尉。不许随便问上级的规定,是美军的纪律,这你是知道的。
箱子上的名字写好后又重新装上了车,并用油布盖好,因为这时天空飘着雪花。当我们要回营房休息时,麦克中尉走过来说:“斯耐德尔和杰克逊,你们两个明天早上7点,押送运载这一车物品去秦皇岛,下午赶返京的火车回来向我报到。”
尽管我们不愿意执行这项无聊的差事,但还是答应了下来。这天夜里,雪下大了。第二天早晨,大雪依旧下个不停,卡车的油布上足足积了两英寸的雪。我们将车上的雪扫掉后,急忙钻进了驾驶室,卡车在艾斯顿中士的驾驶下很快来到前门火车站。和我们一起出发的还有一辆装载陆战队兵营物资的卡车。通过火车站的苦力,两辆卡车的东西被卸下后又装上了北京至秦皇岛的列车。列车的第8节和第9节车厢归我们陆战队专用。
大约1个小时之后,火车出了前门车站向秦皇岛方向驶去。我和杰克逊还有另外两名陆战队员怀抱卡宾枪,爬进各自的车厢开始了这趟押运的征程。没有暖气的闷罐车厢里湿漉漉的,冷得人直打哆嗦,尽管我们带着毛皮手套,但手指还是很快被冻僵了,几乎握不住枪。路上的积雪时常将列车堵住,为了扫除障碍,火车不得不多次停下来等待铲除轨道上的积雪,直到黄昏的时候才到达秦皇岛。
借助港内专管搬运的苦力,我们监督着把物品从车上卸了下来,再用小车推进货栈和瑞士仓库。这时从天津和北京运来的各种包装箱已堆成了山,整个港内几乎每一个角落都放满了,它们都在等待美国邮轮“哈里逊总统”号的到来。
我们总算去掉了一件心事,只是下午去北平的列车早就开走了。回营房已不可能,我们只好搭乘一辆黄包车,来到秦皇岛美国海军陆战队霍尔库姆营地过了一夜,第二天才返回北平。
善克中校听完斯耐德尔的叙述,和同行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问道:“你确实在霍尔库姆营地住过一夜?”
“是的,这不会有错。”上士答。
“那个叫杰克逊的下士现在还在医院吗?”
“他在北海道患了肺炎,死了。”
“死了?”
“是的,杰克逊下士死了,还有麦克中尉,也死了。不过,他们所知道的,我全说出来了。对不起,中校先生,整个过程就是这样。”上士结束了他的精彩叙述。
善克中校似乎还不甘心,又追问了一句:“你认为‘北京人’的失踪,出在哪个环节上?”
“这该死的‘北京人’,我想……是在秦皇岛出的问题,而不是在这之前。”斯耐德尔上士摇晃着脑袋说完后,不肯再说一个字。
善克中校点点头,对上士的合作表示谢意,而后搀扶着上士,走出会客室的大门。
当晚,善克中校一夜难眠。他把斯耐德尔上士的话回味一遍后,认为上士提到的霍尔库姆营地倒是一个新的线索。那么问题会不会出在霍尔库姆营地呢?
善克中校是一个办事执著的人。他随后在关岛美军医院又查询了一个星期,当感到再也找不到什么新的线索后,又毅然决定亲自到北平协和医学院再作调查。于是,在一个秋高气爽的上午,中校率领着他的调查小组,匆匆飞往中国北京。
善克中校要找的第一个人,是总务长博文。博文在经受了日本人一年多无端的关押和折磨后,现在总算又重新坐在了协和医学院总务长的交椅上,尽管心有余悸,精神也时常出现恍惚,但不久前也照常兴奋地喝起了美酒与咖啡。不过,也许博文对“北京人”后来的情况的确知之甚少,中校和他只谈了一会儿,便认定博文所讲的问题几乎全是重复的话题和过时的新闻,令人索然无味。
中校又找到了息白式小姐。息小姐与博文一样,曾在日本人手中经历了一番疾风暴雨般的摧残蹂躏,如今随着战争的结束,也宛若寒冬过后的一束玫瑰,在不知不觉中便恢复了昔日的芬芳与情致。中校听完息式白小姐对“北京人”“序幕”的叙述,然后开始对一些细节进行询问:“息式白小姐,您说装‘北京人’的箱子里面塞的刨花,而不是脱脂棉,是吗?”
“是的,我听说是这样。”息式白答。
“您所见到的那口木箱到底有多大?是什么形状?您能向我准确地描述一下吗?”。
“箱子大概是这样的——”息式白张开手臂,在胸前比划了一下。
“箱内的尺寸是不是18×20×24?”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这样。”
“那么箱外的尺寸和箱子的重量又是多少呢?”
“这个我不清楚。”
“箱子上锁的形状、颜色,您还记得吗?”
“好像是……记不清了。”
“您有没有注意到箱子上写有什么记号之类的东西?”
“好像没有。”
“比如,写有哈斯特上校或其他人的名字什么的。”
“这个我不敢肯定,但我想不会有。”
“听说您和日本侦探锭者到天津瑞士装卸公司的仓库走了一趟?”
“是的。”
“那么您认为日本人在天津到底找没找到‘北京人’呢?”
“不知道,也许找到了,也许没找到。反正从那之后,日本人好像就再也没有找过‘北京人’了。”
……
接下来,善克中校对中国方面的部分人员也进行了查询,而后又像当年日本侦探锭者一样,直赴秦皇岛,再去天津城。该找的人找了,该去的地方去了,该查的疑点查了,中校还是没有找到要找的“北京人”。最后,中校找到裴文中,将上述情况作了说明后,带着万分沮丧和遗憾的心情离开了中国。
而此时,大洋彼岸另一位著名的古人类学大师,正与死神作着艰难的对抗,万分焦急地等待着哪怕任何一点儿有关“北京人”下落的消息,他就是魏敦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