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4期
乱世红颜
作者:野 莽
荆青杏听他说到“报恩”两字,笑了笑说:“吴军长就骂你是恩将仇报,他不肯救你,也不愿要你,这回开来的是他手下的五十一师。”
牛育椿愣了一下问:“范石生的队伍?”
荆青杏说:“是范师长,他说你以前总是跟他争强斗狠,把他当成冤家对头,但是你大难当头,他不能见死不救。”
牛育椿捶着自己的胸脯子说:“我老牛也对不起范师长,也得给他磕三个头!”
荆青杏带牛育椿见了范石生,“扑通”一声,牛育椿真的跪在了地上,给范石生磕了三个响头。范石生说:“起来,起来,起来,毕竟是兄弟,今天重逢是大喜的日子,这又是何必呢?快去把你们的队伍集合起来,跟我们的人见上一面。”
牛育椿起身,叫人准备接风庆功的晚宴,把宴席设在龙山的山腰上,为的是请范师长饮酒观景,欣赏那道从县城通往龙山的铁链子桥。杨六郎头一个过来,陪着牛育椿走出门外,小声问他说:“表哥,你真要把我们带回吴军长那里?”
牛育椿瞪他一眼说:“他想得美!先把他们打发走了,就说我们随后就来,等他一走,老子去个屁!”
杨六郎说:“要依我想,还不如趁喝酒时把姓范的干翻,反过来收编了他们的队伍。”
牛育椿看着他不说话,接着一下子笑出声来。
这天晚上星月当空,牛育椿把三个团的兵力布置在城里,带着杨团先上龙山,荆青杏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当他们走到城边桥头下时,卫兵队有人看见已经疯了的周国珍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盘腿坐在铁桥下面,又说又笑,又唱又骂,他在用泥巴和石块砌小房子,不停嘟囔着:“牛司令抢走了我的太太,我给牛司令盖间新房……”
卫兵们举起枪托子吓唬他,叫他赶快滚开。周国珍翻他们一个白眼,转脸又看牛育椿和荆青杏,就像一个都不认得,嘻哈笑着又干他的。荆青杏掏出手帕擦了一下眼角,当着牛育椿的面对卫兵说:“好歹他还当过县长,如今连你们都嫌弃他吗?”
牛育椿就厉声斥责卫兵道:“随他去!随他去!”
走过铁桥,上了龙山,牛育椿把杨团的队伍埋伏在山脚下,下令等范石生带人一到这里,立马儿动手。就在这时,他听到桥那边响起了枪声,一个士兵跑来报告,五十一师的士兵开枪射击他们的队伍,而且已经打死了不少的人。牛育椿吃了一惊,心想范石生打的原来也是这个主意,就派人去紧急通知那三个团,趁早把队伍带到龙山,居高临下,将范石生的五十一师一口气赶回江西。
三个团边打边退,退到这条铁链子桥边,一些人上了桥,更多的人还在桥下,只听得“轰轰隆隆”几声闷响,乱石掺着沙土飞得满天都是,等烟雾消散以后,桥墩上的铁链子都像从根部砍断的藤子,乱七八糟地直垂了下去。
五十一师的队伍追到桥头,用机枪对着桥头一顿乱扫,把牛育椿的队伍扫落在桥下的干河滩上,又对着河滩继续扫射,踩着河滩上的尸体,朝着龙山猛攻。
当过炮兵营长的牛育椿,听出刚才的轰隆声是引爆的炸药。这么说是有人用炸药炸断了他的铁桥,炸药是早就埋好了的。猛然,表兄弟俩同时想到了坐在桥头用石块砌房子的疯子周国珍,接着又想到了荆青杏。他们怀疑这爆炸是不是跟她有关,还有她去请来的五十一师,两个有去无回的卫兵,好几回走漏风声打的败仗……
牛育椿的眼睛瞪得血红,左右寻着荆青杏,可是却不见她。他大声地问杨六郎:“日他个娘,那个女人哪里去了?”
杨六郎一边打枪一边回答:“她是你的女人,她一直是跟着你的!”
龙山眼看着守不住了,杨团的人也死了大半,杨六郎带领剩余的几十个人,保卫着牛育椿,往地势最高的药王庙撤。范石生一马当先,领着队伍追来,一排子枪打过之后,牛育椿手下还不够十个人了,五十一师攻进了药王庙,“打死老牛”的喊叫伴着枪声,像雷一样震动着牛育椿的耳朵,他晓得自己不行了,对杨六郎说:“想不到我老牛毁在一个女人的手里,真后悔那时没听你的!”
杨六郎苦笑说:“啥时候了,表哥还说这话!”
牛育椿问:“咋个死法?”
杨六郎用枪管在脑壳上比划了一下子说:“各打各的!”
牛育椿拿枪的手举起来,抖了一阵又放下了,他说:“还是喊一二三,互相来吧!”
他们把枪口掉了一个方向,瞄准对方的脑壳,牛育椿喊出了“一、二”,到了最后一个“三”字,猛地一声大吼,两支枪同时响了,表兄弟俩的身子面对面倒了下去。
龙山那块露天地坪上,第二天真的设下了接风庆功的酒宴,只是设宴的换成了县长周国珍。周国珍又穿上了那套黑色的西装,挽着依然身穿白色旗袍的荆青杏,向劳苦功高的范石生举起酒杯:“范师长,辛苦你了!”
范石生说:“周县长,委屈你了!”
周国珍大笑起来,想起这些天来过的日子,刚刚一笑就泪流了满脸。
范石生又说:“余小姐,也委屈你了!”
荆青杏笑嘻嘻地举杯道:“我要敬范师长一杯赔罪的酒,我哪里是余小姐……”她的脸上泛出桃花的颜色,红唇白牙嘻嘻地笑着,看一眼范石生,又看一眼周国珍,苗条修长的身体像是一支银烛,在露天的阳光下摇来晃去。
周国珍夺了她手里的杯子,对范石生说:“她喝醉了,我替他敬范师长吧,请范师长回去替我向吴军长致谢,祝吴军长和范师长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五十一师的官兵在竹溪县城,痛吃饱饮了一天,又美美地睡了一夜,第三天清早上路,回他们的江西驻地。
十天以后,朱耳疤带着南山三千多土匪,来到了竹溪城外。这个土匪头子,这回没有放枪,也没有放火,因为经过了牛育椿的西北独立军,魏国柱的豫军一师,范石生的五十一师的战火,城里已经没得一个当兵的人了。县长周国珍亲自打开城门,欢迎这支土匪队伍开进城来。
从这支土匪队伍里,走出一个穿红色旗袍的女人,见到周国珍不由得号啕大哭,望着他问:“国珍,我们这不是在梦里吧?”
周国珍也流下了泪说:“不是的,太太,我们是真的又相见了!”
朱耳疤摸着荆青杏的脸说:“颜改儿呀,你为老爹吃苦了,按照我跟周县长去年的约定,我派你来帮他打死了牛育椿,又把他的太太还给了他,现在他要对我们讲信用了!”
周国珍的脸红了,为难地说:“作为国民政府的县长,我可以给你们父女二人授奖,可这个县是不能交给你的,朱先生,我们坐下来商量一下,你再提个别的要求行吗?”
朱耳疤歪着一张丑脸,对周国珍怪笑了一下说:“原来周县长是耍我的呀?颜改儿你说咋办?”
“荆青杏”并不答话,暗暗把手伸进兜里,摸出那把牛司令送给她的手枪。穿红旗袍的周太太尖叫一声,朝她扑过去说:“朱小姐我求你了,你可千万……”
枪声响了,周县长带着一副商量的表情,慢慢歪倒了下去。
朱耳疤没有自称县长,也没有自称司令。他统治竹溪的第一件事,是把周国珍的太太卖给了四川的一个盐商,得的一千块大洋给了女儿朱颜改,叫她以后嫁人时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