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迹三谈》梁章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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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浪迹三谈 │ 清·梁章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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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一

  ◎观弈轩杂录

  戏彩亭之右,老桂之阴,有精室一间,余口观弈其中,即额为观弈轩。恭儿

善弈,偶于公余之暇,偕朋辈为之,凡遇弈者,多被饶子,余问以弈之原始及弈

之故实,则皆曰不能举,因取古今弈事,杂录数十则以示之,行箧无书,不能备

也,然大略则已具于此矣。昔《论语》举博弈以譬用心,《孟子》言弈小数,亦

必专心致志,弈与学将毋同,窃愿为学弈者发其蒙,并为举弈者进一解焉。道光

己酉暮春之月,福州七十五叟退庵老人书于东瓯郡斋。

  张华《博物志》云:“尧造围棋以教子丹朱,或云舜以子商均愚,故作围棋

以教之,其法非智不能也。”按皮日休《原弈》云:“不害则败,不诈则亡,不

争则失,不伪则乱,是弈之必然也,虽弈秘再出,必用吾意焉。夫尧之仁义礼智,

岂能以害诈之心、争伪之道教其子哉!弈之始作,必起自战国纵横者流,岂自尧、

舜哉!”

  《抱朴子》云:“棋子无比者谓之棋圣,故严子卿、马绥明于今有棋圣之名

焉。”

  《新论·专学篇》云:“弈秋,通国之善弈者也,当弈之时,有吹笙过者,

倾心听之,将围未围之际,问以弈道,则不知也。”

  《通玄集》云:“围棋两无胜败曰[1234]。”按[1234]有绵、免二音,《说

文》:“[1234],相当也。”今人赌物相抵谓之[1234],俗言谓之和。

  刘义庆《世说》云:“王中郎以围棋为坐隐,支公以围棋为手谈。”按王中

郎者,王坦之也。在哀制中,客来,即用方幅为会戏,故曰坐隐。支公者,支遁

也。又《群仙传》云:“王积薪夜宿村店,闻隔壁围棋,及明视之,则无棋局,

问之,乃手谈也。”又按《颜氏家训》云:“围棋有手谈、坐隐之目,颇为雅戏,

但令人耽愦,废丧实多,不可常也。”则知此语由来尚矣。

  《世说》又云:“王导尝与其子悦围棋争道,笑曰:‘相与有瓜葛,亦得尔

耶?’”

  胡应麟《笔丛》云:“今围棋十九道,纵横三百六十一路,子亦如之。宋世

同此。然汉制十七道,唐局或十八道,不可不知也。”按韦曜《博弈论》云:

“枯棋三日。”李善注引邯郸淳《艺经》云:“棋局纵横各十七道,合二百八十

九道,白黑棋子各一百五十枚。”沈存中《笔谈》云:“弈棋古用十七道,与后

世法不同,今世棋局各十九道,未详何人所加。”钱竹汀先生云:“尝见宋李逸

民《忘忧清乐集》棋谱,首载孙策赐吕范、晋武帝赐王武子两局,皆十九道,疑

是后人假托。《艺文类聚》卷七十四,载晋蔡洪《围棋赋》云:‘算涂授卒,三

百惟群。’是晋时犹未加也。”又按柳子厚《柳州山水记》:有仙弈山,始登者

得石枰于上,黑肌而赤脉,十有八道,可弈云云。是即胡应麟唐局或十八道之说

所由来,或棋局稍有不同,不可为典据也。

  《晋书谢安传》云:“苻坚人寇,京师震恐.加谢安征讨大都督,安夷然无

惧色,遂命驾出别墅,亲朋毕集,方与玄围棋赌别墅。安棋常劣于玄,是口玄惧,

便为敌手而又不胜,安遂顾其甥羊昙曰:‘以墅乞汝。’遂游涉,至夜乃还,指

授将帅,各当其任。既而兄子玄等破苻坚,有驿书至,安方对客围棋,看书竟,

便摄于床下,了无喜色,棋如故,客问之,曰:‘小儿辈已破贼。’既而还内,

过户限,心喜甚,不觉屐齿之折,其矫情镇物如此。”

  又阮简传云:“阮简为开封令,有劫贼,外白甚严,简方围棋长啸,吏曰:

‘劫急。’简曰:‘局上劫亦甚急’。”(按,《晋书》无阮简传,此事见《水

经注》卷二十二渠水注引《陈留志》,盖作者误记。)按此实不可为训,不得以

谢安石藉口也。又《祖逖传》云:“逖兄祖纳好弈棋,王隐谓之曰:‘禹惜寸阴,

不闻弈棋。’纳曰:‘聊以忘忧耳。’”

  《齐书王谌传》云:“明帝好围棋,置围棋州邑,以建安王休仁为围棋州都

大中正,谌与太子右率沈勃、尚书水部郎庾之、彭城丞王抗四人为小中正,朝

请褚思庄、傅楚之为清定访问。”

  《齐书萧惠基》传云:“当时能棋人,琅邪王抗第一品,吴郡褚思庄、会稽

夏赤松并第二品。赤松思速,善于大行,思庄思迟,巧于斗棋。宋文帝世,羊玄

保为会稽太守,帝遣思庄人东,与玄保戏,因制局图,还于帝覆之。太祖使思庄

与王抗交赌,自食时至日暮,一局未竟。上倦,遣还省,至五更方决。抗睡于局

后,思庄达晓不寐。世或云,思庄所以品第致高,缘其用思深久,人不能对也。”

  《三国志·王粲传》云:“粲观人围棋,局坏,粲为覆之,棋者不信,以

<巾巴>盖局,使更以他局为之,用相比较,不误一道,其强记默识如此。”按

《北齐书·河南王孝瑜传》亦言覆棋不失一道,似当时有能覆局者,便已惊之若

神,而今人之稍工弈者,类能覆局,不足为异。良由后世弈诣高于前代,况古棋

纵横十七道,今棋纵横十九道,则古易而今难,今人之能覆局,似亦较王粲、孝

瑜为精也。

  《三国志·费传》云:“延熙七年,魏军次于兴势,假节,率众往御之。

光禄大夫来敏至许别,求共围棋,于时羽檄交驰,人马擐甲,严驾已讫,与

敏留意对戏,色无厌倦。敏曰:‘向聊观试君耳,君信可人,必能办贼者也。’

至,敌遂退。”

  《南史·齐武陵王晔传》云:“晔常破荻为片,纵横以为棋局,指点形胜,

遂至名品。尝于武帝前与竟陵王子良围棋,子良大北。及退,豫章文献王曰:

‘汝与司徒手谈,当小推让。’答曰:‘晔立身以来,未尝一日妄语。’”

  又《羊玄保传》云:“玄保为黄门侍郎,善弈,宋文帝亦好弈,一日帝召,

玄保曰:‘今日上何召我?’其子戎曰:‘金沟清Г,铜池摇,既佳风景,当

得剧棋。”’

  《宋书·徐羡之传》云:“羡之颇工弈棋,观戏常若未解,当世倍以此推之。”

  《宋书·羊玄保传》云:“玄保入为黄门侍郎。善弈棋,棋品第三。太祖与

赌郡,戏胜,以补宣城太守。”

  王志坚《表异录》云:“宋明帝好围棋,而诣甚拙。与第一品王抗围棋,依

品赌戏,抗饶借帝,曰:‘皇帝飞棋,臣抗不能。’帝终不觉也。”

  段成式《酉阳杂俎》云:“上与亲王棋,贵妃立于局前观之,上数子将输,

贵妃放康国︵子于坐侧,︵子乃上局,局子乱,上大悦。”

  《酉阳杂俎》又云:“僧一行本不解弈,因会燕公宅,观王积薪棋一局,遂

与之敌,笑谓燕公曰:‘此但争先耳,若念贫道四句承除语,则人人为国手。’”

  《续酉阳杂俎》云:“北宋雅禅师建兰若于东都龙门,庭中桐始花,有异蜂

声如人吟咏,视之具体人也。网获其一,置纱笼中,忽数人翔集,若相慰扰,云:

‘叱叱,予与青桐君弈,胜,获琅歼纸十幅,君出,可为礼。’禅师举笼放之。”

  薛用弱《集异记》云:“玄宗南狩,百司奔赴行在,翰林善围棋者王积薪从

焉。蜀道隘狭,每行旅止息中道之邮亭,人舍多为尊官有力者之所先,积薪栖无

所入,因沿溪深处,寓宿于山中孤姥之家。但有妇姑,止给水火,才暝,妇姑皆

阖户而休。积薪栖于檐下,夜阑不寐,忽闻堂内姑谓妇曰:‘良宵无以适兴,与

子围棋一赌可乎?’妇曰:‘诺。’积薪私心奇之,堂内素无灯烛,又妇姑各处

东西室,积薪乃附耳门扉,俄闻妇曰:‘起东五南九置子矣。’姑应曰:‘东五

南十二置子矣。’妇又曰:‘起西八南十置子矣。’姑又应曰:‘西九南十置子

矣。’每置一子,皆良久思维,夜将尽四更,积薪一一密记其下,止三十六。忽

闻姑曰:‘子已败矣,吾止胜九枰耳。’妇亦甘焉。积薪迟明具衣冠请问,孤姥

曰:‘尔可率己之意,而按局置子焉。’积薪即出橐中局,尽平生之秘妙而布置

(《集异记》作“子”),未及十数,孤姥顾谓妇曰:‘是子可教以常势耳。’

妇乃指示攻守杀夺、救应防拒之法,其意甚略,积薪即更求其说,孤姥笑曰:

‘止此亦无敌于人间矣。’积薪虔谢而别,行十数步,再诣则已失向之室闾矣。

自是积薪之艺,绝无其伦,即布所记妇姑对敌之势,罄竭心力,较其九枰之胜,

终不得也。因名邓艾开蜀势,至今围棋有焉,而世人终莫得而解矣。”

  《棋天洞览》云:“上积薪每出游,必携围棋短具,画纸为局,并棋子盛竹

筒中,系于车辕马鬣间。道上虽遇匹夫,亦与对,胜则征饼饵牛酒。”

  《棋决》云:“王积薪梦青龙吐棋经九部授己,其艺顿精。”

  《北梦琐言》云:“滑能善弈,忽有一小子,自云张青,与能对弈,思甚精

敏,能异而诘之,曰:‘我非世人,天帝使我召公著棋耳。’能忽奄然。”

  《北梦琐言》又云:“蜀简州刺史安重霸,黩货无厌,部民有油客于此,姓

邓,能棋,力粗赡。安辄召与对敌,只令立侍,每落一子,俾其退立于西北牖下,

俟我算路,然后进之,终日不过十数子而已。邓生倦立见饥,殆不可堪。次日又

召,或有讽邓生曰:‘此侯好赂,本不为棋,何不献效而自求退?’邓牛然之,

以金十锭获免,良可笑也。”

  干宝《搜神记》云:“贾佩兰说在宫每以八月四日,出雕房北户竹下围棋,

胜者终年有福,负者终年疾病,取彩缕就北辰星求长命,乃免。”

  葛洪《西京杂记》云:“杜陵杜夫子善弈棋,为天下第一,人或讥其费日,

夫子曰:‘精其理者,足以大裨圣教。’”

  任防《述异记》云:“信安郡有石室山,晋时王质伐木,至,见童子数人棋

而歌,质因听之,童子以一物与质含之,不觉饥。俄顷,童子谓曰:‘何不去?’

质起视,斧柯烂尽,既归,无复时人。”按《松窗百说》云:“人间所以贵慕神

仙者,以其快乐无恼,长生久视耳。今斯须便过百年,朝夕已经千载,不知自开

辟以来,终得几局棋也?”

  《幽怪录》云:“巴、邛人家橘园(原误为“围”),有大橘如三斗盎,剖

开有二叟对弈,一叟曰:‘橘中之乐,不减商山,恨不能深根固蒂,为愚人摘下

耳。’”

  《唐书·李泌传》云:“帝召泌,初至,帝方与燕国公张说观弈,因使说试

其能。说请赋方圆动静,泌逡巡曰:‘愿闻其说。’说因曰:‘方若棋局,圆若

棋子,动若棋生,静若棋死。’泌即答曰:‘方若行义,圆若用智,动若骋才,

静若得意。’说因贺帝得奇童,帝大悦曰:‘是子精神要大于身。’”

  陶谷《清异录》云:“明皇因对宁王问:‘卿近日棋神威力何如?’王奏:

‘臣凭托陛下圣神,庶或可取。’上喜,呼将方亭侯来,二宫人以玉界局进,遂

与王对手。”

  唐苏鹗《杜阳杂编》云:“大中中,日本国王子来朝,献宝器音乐,上设百

戏珍馔以礼焉。王子善围棋,上敕顾师言待诏为对手。王子出楸玉局、冷暖玉棋

子,云本国之东三万里,有集真岛,岛上有凝霞台,台上有手谈池,池中生玉棋

子,不由制度,自然黑白分焉,冬温夏冷,故谓之冷暖玉;又产如楸玉,状类楸

木,琢之为棋局,光洁可鉴。及师言与之敌手,三十三下,胜负未决,师言惧辱

君命,而汗手凝思,方敢落指,则谓之镇神头,乃是解两征势也。王子瞪目缩臂,

已伏不胜,回语鸿胪曰:‘待诏第几手耶?’鸿胪诡对曰:‘第三手也。’师言

实第一国手矣。王子曰:‘愿见第一。’曰:‘王子胜第三,方得见第二,胜第

二,方得见第一,今欲躁见第一,其可得乎?’王子掩局而吁曰:‘小国之一,

不如大国之三,信矣!’今好事者尚有顾师言三十三镇神头图。”按今所传范西

屏《桃花泉弈谱》,首局即九五镇神头,凡四十四变,大抵即顾师言遗诀也。

  《郡阁雅谈》云:“唐廖凝十岁《咏棋诗》云:‘满汀沤不散,一局黑全输。’

作者见之,云必垂名于后。”

  《梨轩曼衍》云:“围棋初非人间之事,其始出于巴、邛之橘,周穆王之墓,

继出于右室(当作石室),又见于商山仙家,养性乐道之具也。”

  《白孔六帖》云:“取蜕龙牙一枚,临局自然机变百出,智慧自生。”按蜕

龙牙从何处得之?聊广异闻可也。

  《宋史·潘慎修传》云:“慎修善弈棋,太宗屡召对弈,因作《弈说》(

《宋史》作《棋说》)以献。大抵谓棋之道在乎恬默,而取舍为急。仁则能全,

义则能守,礼则能变,智则能兼,信则能克。君子知斯五者,庶几可以言棋矣。

因举十要以明其义,太宗览而称善。”

  《宋史·吴越世家》云:“上遣中使赐钱做文楸棋局、水晶棋子,乃谕旨曰:

‘朕机务之余,颇曾留意,以卿在假,便可用此以遣日。’”

  宋马永卿《懒真子》云:“‘玉子纹楸一路饶,偏宜檐竹雨潇潇。羸形暗去

春泉涌,猛势横来野火烧。守道还如周伏柱,鏖兵不愧霍嫖姚。得年七十更万日,

与子同于局上消。’右杜牧之《赠国手王逢》诗。或云此真赠国手诗也,棋贪必

败,怯又无功,羸形暗去,则不贪也,猛势横来,则不怯也。周伏柱以喻不贪,

霍嫖姚以喻不怯,故曰高棋诗也。牧之尝云,棋于贪勇之际,所得多矣。七十更

万日者,牧之是时年四十二三,若至七十,犹有万日也。”

  姚宽《西溪丛语》云:“蔡州褒信县(“褒”字原为墨钉,今补)有棋师,

闽秀才也,说尝遇一道人善棋,凡对局,率饶人,有诗云:‘烂柯真诀妙通神,

一局曾经几度春。自出洞来无敌手,得饶人处且饶人。’”

  《四库全书简明录》云:“宋晏天章撰《玄玄棋经》一卷,凡十三篇,盖以

弈通于兵,故仿《孙子》之篇数,于弃取攻守之道,言简而理该,历代国手,无

能出其范围。”·

  刘仲达《鸿书》云:“围棋有十诀,一不得贪胜,二人界宜缓,三攻彼顾我,

四弃子争先,五舍小就大,六逢危须弃;七慎勿轻速,八动须相应,九彼强自保,

十势孤取和。”

  邢居实《拊掌录》云:“叶涛好弈棋,王介甫作诗切责之,终不肯已。弈者

多废事,不以贵贱,嗜之率皆失业,故人目棋枰为木野狐,言其媚惑人如狐也。”

  宋何《春渚纪闻》云:“弈棋古谓之行棋,宋文帝使人赐王景文药,时景

文方与客行棋,以函置局下,神色不变,且思行争劫。盖棋战所以为人困者,以

其行道穷迫耳,行字于棋家亦有深意,不知何时改作著棋,著如著帽、著屐,皆

训容也,不知于棋有何干涉耳。”

  《春渚纪闻》又云:“棋待诏刘仲甫,初自江西人都,行次钱塘,舍于逆旅。

逆旅主人陈余庆言仲甫舍馆既定,即出市游,每至夜分,扣户而归,初不知为何

等人也。一日,晨起,忽于邸前悬一帜,云江南棋客刘仲甫,并出银盆酒器等三

百星,云以此偿博负也。须臾,观者如堵,即传诸好事,翌日数土豪集善棋者会

城北紫霄宫,且出银如其数,推一棋品最高者,与之对手。始下至五十余子,众

视曰:‘势似北。’更行百余,其对手者亦韬手自得,责其夸言,曰:‘今局势

已判黑当赢筹矣。’仲甫曰:‘未也。’更行二十余子,仲甫忽尽敛局子,观者

合噪云:‘是欲将抵负耶?’仲甫袖手徐谓观者曰:仲甫,江南人,少好此技,

忽似有解,因人推誉,致远国手,年来数为人相迫,欲荐补翰林祗应,而心念钱

塘一都会,高人胜士精此者众,棋人谓之一关,仲甫之艺,若幸有一著之胜,则

可前进。凡驻此旬日矣,日就棋会,观诸名手对弈,尽见品次矣,故敢出此标示,

非狂僭也。如某日某人某白本大胜,而失应棋著,某日某局黑本有筹,而误于应

劫,却致败局。凡如此覆十余局,观者皆已愕然,心奇之矣。即覆前局,既无差

误,指谓众曰:‘此局以诸人视之,黑势赢筹,固自灼然,以仲甫观之,则有一

要著,白复胜,不下十数路也。然仲甫不敢遽下,在席高品,幸精思之,若见此

者,即仲甫当携孥累还乡里,不敢复名棋也。’于是众棋极竭心思,务有致胜者,

久之不著,已而请仲甫尽著,仲甫即于不当敌处下子,众愈不解,仲甫曰:‘此

著二十著后方用也。’即就边角合局,果下二十余著,正遇此子,局势大变,及

敛子排局,果胜十三路。众观于是始服其精至,尽以所对酒器与之,延款十数日,

复厚敛以赆其行。至都,试补翰林祗应,擅名二十余年,无与敌者。”按刘仲甫

有《棋诀》一卷,凡四篇,后附《论棋杂说》,则即晏天章《棋经》之末篇,仲

甫为之注耳。

  钱希白《南部新书》曰:“李讷仆射性卞急,酷尚亦棋,每下子安详,极于

宽缓。性躁怒作,家人辈密以弈具陈于前,讷睹便忻然改容,以取其子布算,忘

其恚矣。”

  《世说补》云:“苏养直隐京口,绍兴间,与徐师川同召,养直不起,师川

造朝,时便道过养直,留饮甚欢。二公平日对弈,徐高于苏,是日养直拈一子笑

曰:‘今日还须让老夫下此一著。”师川有愧色。”

  《荆公诗话》云:“苏子瞻言太宗时,有贾元侍上棋,太宗饶元三子,元常

输一路,太宗知其挟诈,谓曰:‘此局复输,当榜汝。”既而满局,不死不生。

太宗曰:‘更围一局,胜当赐绯,不胜当投泥中。’既而局平,不胜不负。太宗

曰:‘我饶汝子,是汝不胜。’命抱投之水,乃大呼曰:‘臣握中尚有一子。’

太宗大笑,赐以绯衣。”

  苏东坡《观棋诗》序云:“司空表圣有‘棋声花院闭’之句,吾尝独游五老

峰,入白鹤观,松阴满地,不见一人,古松流水间,惟闻棋声,然后知此句之妙

也。”

  罗大经《鹤林玉露》云:“陆象山少年时,常坐临安市肆观棋,如是者累日。

棋工曰:‘官人日日来看,必是高手,愿求教一局。’象山曰:‘未也,三日后

却来。’乃买棋局一副,归而悬之空中,卧而仰视者两日,忽悟曰:‘此河图数

也。’遂往与棋工对棋,工连负二局,乃起谢曰:‘某是临安第一手棋,今官人

之棋,饶得某先,天下无敌手矣。’”

  蒋正子《山房随笔》云:“永嘉余德邻宗文与聂碧窗弈棋,余屡北。有卖地

仙丹者,国手也,余呼之至,绐聂云:‘某有仆能棋,欲试数著,但不敢耳。’

聂俾对枰,连败数局,余自内以片纸书十字示聂云:‘可怜道士碧,不识地仙丹。’

聂大笑曰:‘吾固疑其不凡。’”

  范正敏《遁斋闲览》云:“荆公棋品本不高,每与人对局,未尝致思,随手

疾应,觉其势将败,便敛局曰:‘本图适性忘虑,反至苦思劳神,不如其已。’”

  叶梦得《避暑录话》云:“著棋竭力,不过能进其所能,至于不可进,虽一

著,终老不能加也。”

  《山堂肆考》云:“林和靖每云:‘世间事皆能之,惟不能担粪与著棋耳。’”

按此语殊过,围棋何可与担粪并论,不得以和靖而为之词。或亦自嫌其棋力之不

高,故为此谰语以自解耳。今人目棋品低者谓之为臭,殆此语为之滥觞也。

  胡应麟《甲乙剩言》云:“余年八龄,即喜对弈,时已从塾师授书,每于常

课外,必先了竟,且语师曰:‘今皆弟子余力,请以事弈。’塾师初亦惩挞禁之,

后不复能禁,且于书案下置局布算,天下遂无敌手。”

  魏瑛《耕蓝杂录》云:“明太祖智勇天纵,于艺事无所不通,惟于弈棋不耐

思索,相传其与人对弈,无论棋品高低,必胜一子。盖每局必先著,辄先于枰之

中间,孤著一子,此后黑东南,则白西北,黑右后,则白左前,无不遥遥相对,

著著不差,至局终,则辄饶一子也。帝王自有真。非凡手所能拟议矣。”按此事

余素不敢信,尝与友人按此法演之,二三十步外即隔阂不能通,友人亦好学深思

者,终不得其故。或天聪明者,自优为之欤?

  《耕蓝杂录》又云:“我朝弈师,以范西屏为最。范名建勋,海昌人,偶骑

驴至扬州探亲,路过一棋局,入与对枰,连负两局,局中人责负钱,范曰:‘我

身边适无钱,但有一驴可抵。’众诺之,即牵驴去,初不知其何许人也。越月余

日,而范复至,连胜两局,众议价以钱,范曰:‘不须钱,即还我旧驴可矣。’

盖范前度适欲舟行他往,无地寄驴,故借棋局喂养,至是则加茁壮矣,于是众始

知其为范西屏也,相与爽然。”

  《耕蓝杂录》又云:“吾福州乾隆间有薛翁师丹,素称国手,余弱冠即从之

学弈,初饶九子,至十年,始进至饶两子,今又十年,不能再进半子也。尝私问

其命名之义,翁曰:‘昔尧以围棋教丹朱,余岂敢言师尧,但窃愿师丹而已。’

味翁之言,乃谦逊而实自负也。”按薛翁短小精悍,人甚蕴藉,与先王父天池公

相友善,饶先王父弈,在先两之间。先王父对弈,必令余侍旁敛子,偶私叩以弈

事,翁曰:“足下若有志学弈,但务学士大夫之棋,不可学市井之棋。今后生小

子,偶有一知半解,即自视甚高,一局未终,而鄙倍嚣陵,令人不可向迩,此即

所谓市井之棋也。”先王父令余识之。又按余虽及见薛翁,而未尝一日对弈。至

嘉庆间,始偷闲从弈师学弈,一为钟望高,一为林茂敬,皆足与薛翁抗手。钟以

学力胜,林以天资胜,而薛则学力与天资并胜者也。此二人者,余视之皆高不可

攀,其时与对手者,一为余同年郑成纶,一为云骑尉何文上,郑亦以学力胜,何

亦以天资胜,虽视国手尚远,然在士大夫棋品中,亦可谓大雅不群者矣。此外有

王登碧者,为福州府署皂役,人颇粗俗,貌亦[1234][1234],惟与围棋,则甚觉

温雅,故曼云兄颇重之,亦著有棋谱数十纸,为人所称。善饮酒,余尝与对弈,

辄在鼾睡中,诘其故,则曰:“昨夜伺候本官坐堂,彻晓未睡耳。”昔宋李憨与

人弈,皆昏睡,但随手应之,多出人意表,此人正类是,未尝得其一著之差也。

余尝叩以弈决,曰:“士大夫之棋,自有根器,不可如我之下流,但须处处出人

头地,不被人笼罩,即得之矣。”呜呼,此亦可谓隐于弈者矣!

  方勺《泊宅编》云:“朱正夫致仕家居,杜门谢客。一日,晓容大师自京来

谒,公欣然接之,二子行中、久中,秋试不利,皆在侍下,公强使冠带而出,容

一见惊起,贺曰:‘后举状元也。’睥睨久之,径辞出。后三年,久中谋赴举之

资,暮至六和,才泊岸,见容在寺中遥揖,久中归,与之款。是秋,二朱至京师,

舍开宝塔寺,容寓智海禅刹,行中预荐,惟殿试病作,不能执笔。是时,王氏之

学,士人未多得,行中独记其诗义最详,因信笔写答,极不如意。卷上,日方午,

遂经御览,仁宗良爱之。行中不知也,日与同舍客围棋,每拈子欲下,必骂曰:

‘贼秃!’盖恨容许之误。有士人通谒,行中方棋,遽使人却之,曰:‘此必下

第人欲丐出关之资。’士人立于门下,不肯去,行中乃出,延之坐。不暇寒温,

揖行中,起附耳曰:‘乃梁御药门客,御药特令奉报,足下卷上,已置魁等,他

日幸相记。’行中唯唯而入,再执棋子,辄手颤,缘宠辱交战,不能自持也。”

  范公《过庭录》云:“旧家多藏异书,兵火之后,无复片纸,尚记有一

《黄须传》,云李靖微时,甚穷,寓于北郡一富家,一日,靖窃其家女而遁行,

至暮,投一旅舍,饭罢,濯足于门,见一黄须老翁坐于侧,且熟视,神色非常,

靖恐富家捕己者,欲避之。见其于身皮箧中,取一人头切食,甚闲暇,靖异之,

乃亲就问焉。翁曰:‘今天下大乱,汝当平天下,然有一人在汝上,若其人亡,

则汝当为王,汝可从我寻之。’靖随翁数程,至汴州,见一大第中,数人弈,翁

同伫立,云:‘不见其人矣!’顷又有一披衣从中出视弈者,盖太宗也,翁警曰:

‘即此人当之,汝善佐其事。’遂别,饯,留连久之,语靖曰:‘此去四十五年,

东夷中有一黄须翁杀其君而自立者,即我也。’靖既佐唐平乱,贞观中,东夷果

奏一黄须翁杀君而自立,异哉!异哉!”按此与《虬须客传》相仿佛,疑本一事

而误演之。

  ●卷二

  ◎改元之始

  改元始于汉文帝之十七年戊寅,称后元年,其后景帝之八年壬辰,称中元年,

又七年戊戌,称后元年,至武帝始以即位之元年,称建元元年,后遂或仍或改,

以迄于今。《随园随笔》云:“古以虞、芮质成之年,为文王受命改元之年,

《史记》秦惠文君十四年,更为元年,《竹书纪年》魏惠王有后元年,《商书》

‘睢元祀十有二月乙丑朔,伊尹祠于先王’,疑是汤崩不逾年而改元之证。”按

改元之制,古亦无一定,唐、虞终三年丧,舜、禹皆行之,而逾年即位者,周也。

然汉人亦不甚重之,故列侯皆自称元年,《功臣表》称平阳侯曹参元年,《诸侯

王表》称楚王戊二十一年,是侯王亦有改元之制,不以为嫌也。后世惑长生之说,

乃缩去其已往之年,而为更新之号,竟有以四字改元、三字改元者,如唐之天册

万岁,魏之太平真君,梁之中大通、中大同是矣。

  ◎元号相同

  《随园随笔》载年号雷同者,建武有七,中兴有六,建元有六,建平有八,

天成有六,永和有五,应天有五,太平有五,建兴、建初、正始俱有四,建始、

天、乾德、光天、天兴、天正俱有三,其余元康、元和、中元、永和、贞观、

天宝俱有二,又指不胜屈矣。按随园所列,尚多未备,如永兴有六相同,甘露、

永康、永安、建元、建平皆五相同,永平、太和、太安皆四相同,嘉平、龙兴、

元兴、永宁、太宁、太定、太安(当为大安)皆三相同,其二相同者,如天禧、

天德、天顺、天启、天玺、和平、黄龙、皇始、元康、元和、元嘉、天汉、延兴、

延和、天保、光天、贞元、青龙、咸康、五凤、武乎,武成、绍兴、承光、永初、

永建、永嘉、永熙、永昌、永泰、永隆、景福、凤皇、至德、至元、太始、太兴、

大同、大宝、大和、大德、大庆、建和、建义、上元、正德诸号,真指不胜屈也。

  ◎易世仍称旧号

  《随园随笔》又云:“唐昭宗天复四年,改元天,李克用仍称天复五年,

而哀宗亦称天。梁太祖崩于乾化二年,而明年末帝仍称乾化三年。晋高祖建号

天福,至重贵已改开运矣,而后汉高祖仍称天福。至于高祖、:隐帝俱称乾枯,

周祖、世宗、恭帝俱称显德,大抵五代之际,乐于因循也。”

  ◎通鉴删纪元

  《随园随笔》又云:“《通鉴》遇一年两纪元之事,必硬删其一,如后唐闵

帝改元应顺在正月,潞王改元清泰在四月,今但提清泰元年,而删去应顺,则闵

帝之数月天子,无故遭削矣。《史记索隐》讥史迁全没惠帝之六年,而不为之作

本纪,亦此类也。”

  ◎纪号之变

  梁曜北《瞥记》云:“年号自汉武帝始,前此惟纪年而已。嗣后皆仍之,惟

北魏(应为西魏)废帝、恭帝,周闵帝,金末帝,元明宗、宁宗无年号,而唐肃

宗上元二年辛丑九月,去上元号,称元年,以建子月为岁首,以斗所建辰为名,

至明年四月复旧,此纪号之一变,旋即殂落,非佳兆矣。”

  ◎历代年号

  △元鼎元封

  郎仁宝《七修类稿》云:“上古无年号,不过纪甲子而已,世以为始于汉文

帝后元,不知后元应由前有元年,故称后也,如景帝则又有中元、后元,皆欲延

年之意耳。至武帝建元,方为有号之始。而刘氏据《封禅书》得鼎改元,以为年

号之起,实在元鼎,其前皆有司追补,以足武帝之始。又据元封改元始有明诏为

证,而夹氵祭郑氏亦以为是。予谓既以元封明诏而言,则当以元封为始,又何为

年号之起实在元鼎?然在元狩,因得白麟而称,元光,因见长星而称,又何不可

乎?至于元封有诏,偶尔,因是年巡边、封禅之后,大颁天下,故曰以十月为元

封,不当据此即以为始。若以其前有司补称,则末年复以文、景称后元一、二年,

又不可以补其名耶?但光武建武共该三十三年,至三十一年之时,因封禅后,又

加中元二字,犹景帝中元意也,今史即以为改元,明系以中元另起,错矣。观范

史于《祭祀志》内,载本年封禅后赦天下之诏曰:以天下三十二年为建武中元元

年。尚冠建武于首可知也。大抵一帝止是一号,最为有理,但遇事遇瑞,即屡易

之,岂如本朝之高出千古哉!”

  △永嘉

  后汉冲帝在位一年,改元永嘉,崩,年仅三岁。《学斋占笔》云,淳熙二年,

州蒲江县上乘院僧得汉碑石作永熹,以“嘉”为讹。何义门《读书记》又引

《左雄传》作永熹为证。按晋怀帝亦改元永嘉。

  △建元

  晋康帝名岳,改元建元,或谓庾冰曰:“郭璞谶云‘立始之际丘山崩’,立

者,建也;始者,元也;丘山,讳也。”冰瞿然,既而叹曰:“如有吉凶,岂改

易所能救乎?”至是果验。

  △永昌

  晋中宗元帝小字铜环,以大兴元年即位,五年改元永昌,即崩。初即位,有

日夜出之象,及改元永昌,郭璞复以为有二日之象。而齐废帝小字法身,元号亦

为永昌,初废为郁陵王,后为萧鸾所弑,在位仅六个月。

  △兴宁

  《晋书·五行志》云:“哀帝隆和初童谣曰:‘升平不满斗,隆和那得久。

桓公人石头,陛下徒跣足。’朝廷闻而恶之,改年曰兴宁,人复歌曰:‘虽改兴

宁,亦复无聊生。’帝寻崩。”

  △大亨

  大亨乃晋安帝年号,史家以为桓玄伪号,误也。考元兴元年三月,桓玄自为

丞相,改元大亨,明年十月始篡位,则大亨乃安帝年号,而史家以此号为桓玄所

改,《晋书·安帝纪》并黜之,概用元兴纪年矣。按此号实为桓玄败兆,《晋书》、

《隋书·五行志》,《梁书·武陵王纪传》及《容斋续笔》、《玉海》并云,年

号大亨,识者谓“一人二月了”之兆,而桓之败,果在元兴三年仲春,五月,帝

复位。

  △天正

  梁豫章王名栋,高祖曾孙,大宝二年八月为侯景所立,十月即为景所废。又

高祖子萧纪,大宝三年四月僭号于蜀,明年七月兵败见杀。史言栋改元天正,纪

改年亦与栋暗合,识者曰,“天”字二人,“正”是一止,各一年而灭。永丰侯

叹曰:“天正在文为一止,其能久乎?”

  △建始永始

  桓玄,桓温孽子也。晋元兴二年十一月,废安帝,自称楚帝。明年五月,败

走江陵,伏诛。梁谏庵曰:“初出(疑当作“伪”)诏,改年建始,右丞王悠

之曰:‘建始,赵王伦伪号也。’又改永始,复是王莽始执权之岁,其兆号不祥,

冥符僭逆如此。”

  △广运

  后梁帝名琮,在位二年,隋征入朝,废为莒国公。《北史》本传及《隋书·

五行志》并云,琮改元广运,识者曰,“运”之为字,军走也,吾君当为军所走

乎?及入朝京师,江陵父老陨涕曰:“吾君其不反矣!”按晋少帝开运亦同,故

迁于契丹。

  △天保

  齐显祖文宣皇帝高氏,名洋,受魏禅,都邺。《北史》云:“初帝践阼,改

年天保,识者以字为‘一大人只十’,帝其不过十年乎?又谣曰:‘马子人石室,

三千六百日。’帝以午年生,故曰马子,三千六百日,十年也。帝曾问太山道士:

‘吾得几年天子?’答曰:‘三十年。’帝渭李后曰:‘十年十月十日,得非三

十乎?吾甚畏之。’及期而崩。”《容斋续笔》云:“齐文宣天保为‘一大人只

十’,果十年而终;梁明帝亦用此,尽二十四年,或蕞尔一邦,非礻几所系也。”

  △贞明

  梁末帝初名友贞,改名,太祖子,在位十一年,元号贞明。唐兵人,命其

将皇甫麟进刃,崩。或析“”字为“一十一十月一八”,果以一十一年至十月

九日亡。

  △德昌

  齐主名延宗,高祖孙,《北齐书》云:“延宗以十二月十三日晡时受敕,守

并州,明日建尊号,不间日而被围,经宿至食时败。年号德昌,好事者言,其得

二日云。”

  △隆化

  齐后主名纬,世祖子,在位十二年,为周师所逼,禅于太子恒,称太上皇帝,

及恒禅于任城王阶,称无上皇,寻被执,封温国公,后遇害,年二十三。有隆化

年号,时人离合其字曰“降死”,竟降周而死,见《隋书·五行志》。

  △宣政

  周高祖武皇帝名邕,字弥罗突,世宗弟,在位十八年,有宣政年号。《隋书

·五行志》云:“宣政改元,萧岿离合其字为‘宇文亡日’,其年帝崩。”

  △大象

  周静皇帝名衍,改名阐,宣帝子,在位三年,禅隋,封介国公,寻遇害,年

九岁。《隋书·五行志》云:“宣帝禅位,改元大象,萧岿离合其字曰‘天子冢’,

明年帝崩。”

  △大业

  《隋书》:隋炀帝即位,改年大业。《隋书·五行志》云:“大业改元,识

者恶之,曰于字离合为‘大苦来’也。寻而天下丧乱,率土遭涂炭之毒焉。”

  △显庆

  唐高宗年号,《玉海》云,或作明庆。《日知录》云:“唐中宗讳显,玄宗

讳隆基,故唐人凡追称高宗年号,多云明庆,永隆年号,多云永崇。”

  △永隆

  闽王曦初名延羲,晋天福四年立,改号永隆,后为其臣所杀。陶《清异录》

云:“王曦淫刑不道,黄峻曰,合非永隆,恐是大昏元年。”

  △唐隆

  唐殇帝,中宗子,逊位睿宗,开元二年终,年仅十七。《玉海》云,或作唐

元、唐安、唐兴,盖开元以后,避讳改称。钟渊映《建元考》云,《唐会要》、

《唐大诏令》皆书唐隆,实明皇践阼之谶,犹汉安乐之炎兴也(此刘后主之元号,

亦应司马氏之名)。

  △咸通

  唐懿宗名ㄘ,初名温,宣宗子。苏鹗《杜阳杂编》云:“初宣宗制《秦边陲

曲》云:‘海岳宴咸通。’及上垂拱,而年号咸通焉。”按《元和郡县志》,河

南县中桥,咸通三年通。志成于元和八年,不及懿宗,实咸亨三年也。因避肃宗

讳,改亨为通,遂与懿宗咸通混。

  △大和

  唐文宗九年,改元大和,或作太和,误也。李德初析大和字为“一人八千口”,

见张谓(原误为“读”)《宣室志》。

  △金统

  黄巢白陈符命曰:“唐帝知朕起义,改元广明,以文字言之,唐已五天分矣。

‘唐’去‘丑口’而安‘黄’,天意令黄在唐下,乃黄家日月也。土德生金,予

以金生,宜改年为金统。”

  △乾德

  宋太祖改元乾德,而前此蜀王衍立,于梁贞明五年,亦改元乾德,又辅公┙

于唐武德六年称帝于丹阳,即陈故宫居之,国号宋,亦改元乾德。《宋史·太祖

本纪》云:“乾德改元,先谕宰相曰:‘年号须择前代所未有者。’蜀平,宫人

入内,见其镜背志‘乾德四年铸’,召窦仪诘之,对曰:‘此必蜀物,蜀主尝有

此号。’乃大喜曰:‘宰相须用读书人。’”按宋小说,窦仪或作陶,或作卢

多逊,当时尚未记有辅公┙也。杨文公《谈苑》、陈鹄《耆旧续闻》,并记江南

保大中得石,有“大宋乾德四年”,令诸儒参验,乃辅公┙反江东时年号。宋小

说又载,乾德初元丹阳人掘地,获古钱,文曰“乾德通宝”,则并国号年号而同

之矣。

  △太平兴国

  宋太宗改元太平兴国,《贵耳集》云,当时有“一人六十卒”之谶,太宗五

十九而止。

  △天圣

  宋仁宗年号天圣,《归田录》云:“时章献明肃太后临朝,议者谓撰号取

‘二人圣’,悦太后耳。”张端义《贵耳集》亦云,于文取“二圣人”,故当时

有“二人口耳’’之谶。

  △明道

  宋仁宗改元明道,议者以为“明”字于文为“日月”,并时母后临朝也,见

欧阳公《归田录》。《贵耳集》亦云,仁宗、刘后并政,“明道”曰日月同道。

《宋史·夏国传》:元吴避父德明讳,称宋明道为“显道”。顾亭林《日知录》:

范文正《与元昊书》,亦改后唐明宗为“显宗”。

  △康定

  宋仁宗有康定年号,欧阳公《归田录》及《玉海》谓好事者以为康定如谥法。

  △崇宁

  岳珂《愧郯录》及《玉海》并云,神宗改元熙宁,徽宗改元崇宁,皆同刘宋

陵名。沈作哲《寓简》、袁文《瓮牖闲评》并谓,年号最忌与前代谥号、陵名相

犯,熙宁、崇宁乃南朝章后、宣后二陵名,亦当时大臣不学之过。按《宋书》,

武帝胡婕妤生文帝,追尊为章太后,陵曰熙宁;文帝沈美人生明帝,追尊为宣太

后,陵曰崇宁。又《贵耳集》:“‘崇宁’钱上字,蔡京所书,‘崇’字自山字

一笔书,‘宁’(宁)字去心,当时谚云:‘有意破崇,无心宁国。’”

  △重和

  宋徽宗初改元重和,二年正月即改宣和。陆游《老学庵笔记》云:“政和末,

议改元,王黼拟用‘重和’,既下诏矣,范致虚间白上曰:‘此契丹号也。’故

未几改宣和。然‘重(《老学庵笔记》作“宣”)和’乃契丹宫门(原作“殿”,

据《老学庵笔记》改)名,犹我之宣德门也。年名实重熙,后避天祚嫌名,乃追

谓重和耳。”

  △宣和

  《玉海》:“宋徽宗宣和之谶为‘一家有二日’,果徽、钦同帝。”又《说

铃·谈往》云:“宣和,契丹宫门名,徽、钦至彼,见额而始悔。”

  △靖康

  宋钦宗年号。按《宋史》,高宗初封康王,二帝北迁,康王在济州,耿南仲、

汪伯彦等皆劝进,且谓靖康纪元,谓“十二月立康”之兆。《容斋续笔》:“靖

康为‘立十二月康’,果在位满岁而高宗中兴。”《玉海》云:“靖康或谓如谥

法。”

  △建炎

  李心传《朝野杂记》云:“高宗改元建炎,以火德中微故也。苗、刘之乱,

以为炎字乃两火还自海上。改五年为绍兴。”

  △隆兴改乾道

  宋孝宗之二年也。《玉海》云:“隆兴近正隆,而孝宗更之。”又云:“隆

兴,伪号也,因曾布《日录》而后见。”《容斋续笔》云:“隆兴,嫌与完颜亮

正隆相近,故二年即改乾道。”楼钥《攻愧集》(此下原误衍一“云”字)《钱

端礼行状》:“上问改元事。隆兴,故叛臣赵谂尝用,虞公以为载籍所不载,自

不必改。公曰:‘改元,大事也。’签书王刚中奏此事具见曾布《日录》,不当

复用。”李心传《朝野杂记》云:“王瞻叔为参知政事,言赵谂谋逆,以隆兴纪

元,会太常检故实以进,上愕然,遂改乾道。”

  △寿昌

  辽道宗年号。按《辽史》作“寿隆”,《玉海》无“寿隆”,有寿昌。钱大

昕《辽史考异》云:“洪遵《泉志》载寿昌元宝钱,引李季兴《东北诸蕃枢要》

云,契丹主天佑,年号寿昌。又引《北辽通书》云,天祚即位,寿昌七年,改元

乾统。予家藏易州兴国寺碑、安德州灵岩寺碑、兴中府玉石观音像、《唱和诗》

碑,皆署寿昌年号,《东都事略》、《文献通考》皆宋人书,亦称寿昌,无有称

‘寿隆’者,可证‘寿隆’乃寿昌之讹。”案《愧郯录》引范成大《揽辔录》,

称“寿昌六年”,又朱彝尊《日下旧闻》云,阜成门内白塔寺,建自辽寿昌三年,

并可为证。

  △大定

  金世宗年号也。《金史》载,海陵在扬州,闻帝改元大定,拊髀叹曰:“我

本欲灭宋后改元大定,岂非天命乎?”出其书示群臣,即预志改元事也。

  △崇庆

  《金史·五行志》:“卫王即位,改元大安,四年,改崇庆,既又改至宁,

有人曰:‘三元大崇至矣!’俄而有胡沙虎之变。”案俗谓虎为大虫,“大崇至”

者,谶言大虫至也。

  △至元

  《草木子》云:“元世祖取《易》‘大哉乾元’之义,国号大元,取‘至哉

坤元’之义,年号至元。”《涌幢小品》称,大明者,以别于小明王也。是元、

明两代,皆用二字为号,与大汉、大唐、大宋为臣下尊奉之辞者不同。又李翊

《戒庵漫笔》云:“明初恶胜国之号,称吴原年、洪武原年。”此亦史所未详。

案元世祖于中统之后,改为至元,元顺帝于元统之后,亦改至元,诏曰:“惟世

祖皇帝,在位长久,天人协和,诸福咸至,祖述之志,良切朕怀,今特改元统仍

为至元。”御史李好文言年号袭旧,于古未闻,袭其旧而不蹈其实,未见其益,

帝不听。按晋中兴与惠帝同号建武,魏太武与太宗同号永兴,唐肃宗与高宗同号

上元,皆在顺帝之前,何云于古未闻耶?

  △彰圣嘉庆

  交址李乾德于宋熙宁五年立,在位六十一年,纪元二,有彰圣嘉庆四字年号。

按杭州人有藏《泥金罗汉画卷》者,署款为“嘉庆丁卯有发僧海仑”。考乾德立

于壬子,卒于壬子,了卯乃乾德十六年,为宋哲宗元二年,海仑盖即其国人。

其称嘉庆者,单举二字也。魏元号太平真君,史止称真君,宋元号太平兴国、大

中祥符,钱文只称太平、祥符,近有著《历期纪元录》者,谓乾德年号嘉庆,殊

误。

  △建文

  谢肇浙《五杂俎》云:“梁萧正德改元正平,识者笑之,建文之号亦同御名

(惠帝名允文)。不知方、黄诸君,何卤莽乃尔!”案梁末帝名友贞,改名填,

而年号仍用贞明;汉隐帝名承,而年号仍用乾;西夏赵仁孝父名乾顺,而年

号亦用乾,皆不可解。

  △永乐

  明成祖改元永乐,《五杂俎》云:“永乐之号,张遇贤、方腊已再命之,又

皆盗贼之靡,何当时诸公失于详考耶?”

  △正德

  明武宗改元正德,《五杂俎》云:“正德同夏乾顺之号,自古以正为号者,

多不利,如梁正平、天正、元至正之类,为其文‘一而止’也。武皇虽终享天位,

而海内多故,青宫无出,统卒移之兴邸,命名之始,可不慎哉!”

  △泰昌

  明光宗于万历四十八年八月即位,改元泰昌,九月朔崩。《说铃·谈往》云,

昌乃“二日”,是天启继之。

  △崇祯

  吴伟业《绥寇纪略》云:“崇祯时,有人诣通政司投疏,谓年号宜用古字作

‘’,盖以山压宗,故不安,从古文作‘’,则宗社安于泰山也,人以为妖

言。”

  △隆武

  明唐王名聿键,太祖子唐定王柽之后,顺治二年五月,南都亡,六月,王立

于福州,纪元隆武,明年八月卒。吴震方《说铃》(此下原衍一“云”字,今删)

有无名氏《谈往》一册,云隆武乃“降止”也,一年即败。

  △通乾

  前代有曾拟定元号而后不用者,如唐高宗之“通乾”,《唐书》本纪:仪风

之三年四月,诏改明年为“通乾”,十二月罢之。《玉海》云:“以反语不善停。”

所谓反浯不善者,今不得其解。

  △丰亨

  宋神宗熙宁之末,诏议改元,执政撰三名以进,曰“平成”,曰“美成”,

曰“丰亨”,神宗曰,成字于文“一人负戈”,美成者,“犬羊负戈”,亨字

“为子不成”,不若去“亨”而加“元”。遂改元丰。见《容斋续笔》及叶梦得

《石林燕语》。

  △风和

  庄季裕《鸡肋编》云:“颍昌府城东北门内多蔬圃,俗呼菜香门,因更修,

见其铁铸字云:‘风和二年六月造。’此不知何代纪元,不见载籍。”孙奕《示

儿编》“纪元”一条云:“以天纪者有神雷,以宁纪者有宁,不知所出。”

  △重熙

  《宋史·汪应辰传》:“孝宗内禅,议改元重熙,应辰谓辽兴宗尝以纪年,

遂改隆兴。”

  △龙兴

  前凉张骏时,有黄龙见于揖次(《晋书》作扌胥次)之嘉泉,左长史韩言,

宜因龙兴改号,以彰休征,骏不从。《晋书》及《十六国春秋》并载之。

  △龙虎

  师颜《伪南迁录》谓鞑有诏与金国,称“龙虎九年”。按孟珙《蒙鞑备录》

云,鞑人称年曰兔儿年,曰龙儿年,其时尚未改年立号也。师颜之语不实,姑记

之。

  △神爵

  《宋书》载宋世祖大明七年十一月,车驾习水军于梁山,有白爵二集华盖,

有司奏改“神爵元年”,诏不许。

  △纯熙

  宋孝宗乾道九年冬至郊赦,改明年为“纯熙”,已布告天下,后六日改淳熙。

或谓出处有“告成大武”之语,故不欲用,或谓纯旁作屯,不宜用也。《容斋续

笔》、赵彦卫《云麓漫钞》及《玉海》并载其事。

  △文明

  《梁书·太宗本纪》云,帝初即位,制年号,将曰“文明”,以外制强臣

(谓侯景)。盖取《周易》“内文明而外柔顺”之义,恐贼觉,乃改为大宝。

  △元庆

  唐德宗初拟改年“元庆”,后用李泌(原误为“季秘”)之言,改贞元,合

贞观、开元之名,以取法二祖,见《玉海》。

  △天元

  唐德宗初拟改年“天元”,后不用。案《玉海》云,“天元”为周号,而李

泌议之。其实周宣帝自称天元皇帝,非年号也。

  △乾统

  宋孝宗曾拟用之,后因契丹已用而更议。案楼钥《攻愧集·钱端礼行状》:

上问改元事,御笔欲用“乾统”,而北朝曾用之(辽天祚),别拟四号以进,遂

改乾道。

  △炎兴

  《玉海》云,宋高宗欲用“炎兴”,以刘蜀已用而更议。

  △大庆

  《唐书·南蛮传》载,唐德宗贞元十一年,兵部侍郎韩愈谏讨西原蛮,请改

元“大庆”,普赦,不纳。又见《昌黎集·论黄家贼状》。又《玉海》载“大庆”,

金国。而金实无此号。

  △执中靖国

  宋徽宗改年建中靖国,曾肇以唐建中为疑,欲改建为执,宋帝不从。案《宋

史·王觌传》:“改元诏下,觌言:‘建中之名,虽取“皇极”,然重袭前代纪

号,非是,宜以德宗为戒。’帝曰:‘梁末禅位,年号太平,太宗不忌也。’”

  ●卷三

  ◎八十九十曰耄

  《曲礼》云:“八十、九十曰耄,七年曰悼。”《释文》本或作“八十曰耋,

九十曰耄”,恐后人妄加之。姜西溟《湛园札记》云:“先太常谓当时八十曰耄,

九十曰悼。案文每十年一变称,无缘于八十、九十同称曰耄,而于中忽插以‘七

年曰悼’,且七年正近幼学之期,称之以悼,何其不祥也!况九节俱是成数,则

‘七年’之为‘九十’无疑,而上句‘九十’二字宜删矣。”按《白虎通·考黜

篇》引《礼记》此文,正与姜说暗合,是可据也。

  ◎太牢少牢

  古祭用牲,必牛、羊、豕皆具,曰太牢,而以牛为主,少牢无牛,有羊、豕,

而以羊为主,一牲即不得牢名(见《仪礼·少牢馈食礼》疏)。《曾子·天圆篇》

云:“诸侯之祭,牲牛,曰太牢;大夫之祭,牲羊,曰少牢。”此以牛为太牢,

羊为少牢所自出也。

  ◎句践

  句践事吴,此孟子以前事,然《孟子》中,又有宋句践其人,而《战国策》

中,又有荆轲游邯郸,见叱于鲁句践事,句践名义,不知所谓,何战国时人,争

尚此名乎?荆轲见叱于鲁句践,过榆次,又目慑于盖聂,盖二人剑术皆出轲上,

轲语燕丹云:“吾待客与俱。”得无即句践与聂乎?使轲果虚心与之游,必尽得

其术,于人秦之举,未必无功,惜皆交臂失之。

  △韩通

  《五代史》不为韩通立传,此自是欧公之疏。或谓通之死,在宋已受禅之日,

于例不当入《五代史》,符彦卿、李洪信等,功名显于五代,而没在宋初,即不

为立传,此史家断限之法宜尔。按符彦卿历仕两朝,没在宋初,自应人《宋史》;

若韩通,未尝一日仕宋,其捐躯殉国,为周而死,若不为立传,则无可位置矣。

后《宋史》创立《周三臣》之目,首列韩通,以补欧公之阙,此史例所当变通者

也。

  ◎周太祖柴后

  袁文《瓮牖闲评》云:“魏人柴翁之女,初备唐庄宗掖庭,明宗人洛,遣出

父母往迎之,至鸿沟遇雨,甚,逾旬不进。其女曰:‘儿见沟旁邮舍队长黝色花

项者,乃极贵人,愿事之。’即郭威周太祖也,竟为皇后。”按《五代史》,周

祖即位,后已先卒,“竟为皇后”四字,当云后册封为皇后。但《五代史》家人

传不载此事,不知袁氏所据何书。

  ◎纠字

  《金史》有纠字,而字书不载。钱竹汀先先曰:“记曾有小说家书读为管,

不知所据。”孙颐谷先生曰:“纠疑纠字之误,盖部落,有纠聚之意。”按《金

史·百官志》有诸详稳一员,在诸部落节度使之下,诸移里堇司之上,纠盖部落

之类,《辽史·耶律隆运传》亦有纠详稳。

  ◎赤

  元代官名多用赤字,其官之最尊、断事主生杀者,为札鲁火赤,凡内外文武

大小掌印办事之官,皆名达鲁花赤,知书通文义者,为必暗赤,佩橐侍左右者,

为火儿赤,掌服御事者,为速古儿赤,族贵者,为赛典赤,执贱役者,为玉典赤,

兵之勇健矫捷者,为探马赤,此外又有哈刺赤、奥鲁赤、合必赤、温都赤、昔宝

赤、怯里马赤,皆当时国语,俱散见各纪传中,今《元史·国语解》中,分注甚

为详晰。

  ◎架阁库

  今中外官廨,皆有架阁库之名,人多不考其始末。按《能改斋漫录》载仁宗

朝周湛为江西转运使,以江西民喜讼,多窃去案牍,而州县不能制,湛为立千丈

架阁,法以数月为次,严其遗失之罪,朝廷颁诸路为法,此今各衙门设架阁库之

缘起乎?

  ◎佐杂擅受

  《燕翼贻谋录》载,尉职警盗,村乡争斗、惮经州县者,多投尉司,尉司因

此置狱,拷掠之苦,往往非法。咸平元年十月己丑,有司申警,悉毁撤之,词诉

悉归之县。按今令申佐杂不准擅受,即此意也。

  ◎明史纪事本末

  《明史纪事本末》,人皆知为谷应泰所撰,而姚际恒《庸言录》云:“本海

昌一士人所作,后为某以计取之,攘为已有,其事后总论一篇,乃募杭州诸生陆

圻所作,每篇酬以十金。”归安郑元庆《今水学略例》云:“朱竹言谷氏《纪

事本末》本徐绩屯阝著,绩屯阝字方虎,德清人,康熙癸丑进士,礼部侍郎。为

诸生时,蒙谷识拔,故以此报之。然谷氏以私撰受累,而绩屯阝转得脱。”然与

姚说又不同,未知孰是。或云海昌士人名谈迁,亦不知所据。

  ◎冠玉

  《史记·陈丞相世家》:“绛、灌等咸谗陈平曰:‘平虽美丈夫,如冠玉耳,

其中未必有也。’”注云:“饰冠以玉,光虽外见,中非所有。”《南史·鲍泉

传》,帝责泉亦曰,面如冠玉,还如木偶。近人多以此二字为美称,若检本书示

之,恐非所喜矣。

  ◎鹊起

  六朝人多用鹊起二字为美词,宋书《谢灵运传》:“初鹊起于富春,果鲸跃

于川湄。”《文选》谢玄晖诗:“鹊起登吴山,风翔陵楚甸。”其意并同。李善

注引《庄子》云:“鹊上高城之危,而巢于高榆之颠,城坏巢折,凌风而起,

故君子之居世者,得时则义行,失时则鹊起。”然则鹊起亦非美词矣。

  ◎李瀚蒙求

  今学童初入蒙塾,必先授以《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诸书,愚

谓此外即应授以李瀚《蒙求》,今通行本皆作李潜,盖从《通鉴》本。《五代史

四夷附录》亦作李擀,而《困学纪闻》诸书皆以为李瀚,《五代史》李瀚无传,

附见《桑维翰传》中。按《通鉴》李瀚与兄涛并仕石晋,为翰林学士。“瀚”与

“涛”义相近,当是“瀚”字。郭巨埋儿一事,后儒多议其贼恩,而李瀚《蒙求》

但云郭巨将坑,则实未埋也。按《太平御览》引刘向《孝子图》曰:“郭巨分财

两弟,己独取母供养,寄住邻宅,妻产男,虑举之则妨供养,乃令妻抱儿,掘地

欲埋之,于土中得金一釜,上有铁券云:‘赐孝子郭巨。’巨还宅主,宅主不敢

受,遂以闻官,官依券题还巨,遂得兼养。”是郭巨之儿不终埋,与《蒙求》之

语正合。又《蒙求》载黄香扇枕,而《后汉书·黄香传》却无扇枕事。陶渊明作

《孝子传赞》云:“黄香九岁失母,事父竭力,以致孝养,暑月则扇床枕。”王

观国《学林》云:“注《蒙求》者,引《东观汉记》曰,黄香事母至孝,暑月扇

枕。与渊明传言事父互异。”按《后汉书》本传言黄香九岁失母,年十二辟为门

下孝子,尽心奉养,则香犹有父在。且《太平御览》引“黄香事亲,暑则扇枕,

寒则以身温席”。但云事亲,而不分别父母,无妨九岁以前母在之时亦扇枕温席

也。扇枕世所熟传,温席则鲜有述者。又《蒙求》载子建八斗,按李义山诗亦有

“宓妃愁坐芝田馆,用尽陈王八斗才”之句,注家皆引《南史》谢灵运曰:“天

下才共一石,曹子建独得八斗,我得一斗,自古及今共得一斗。”今检《南史》,

并无此语,亦不知《蒙求》所据何典也。又《蒙求》载萧芝雉随,按《太平御览》

引萧广济《孝子传》,此事正作萧芝,但未详何代人。杜少陵《奉萧十二使君诗》:

“王凫聊暂出,萧雉只相驯。”亦用此事。而《事文类聚》载萧望之为郎,有雉

数十,常随车翔集。按《汉书》萧望之本传并无此事,此《事文类聚》误以萧芝

为萧望之耳,当以《蒙求》正之。又《蒙求》载阮简旷达,注家多未详。案《水

经·渠水注》引《陈留志》云:“阮简字茂弘,为开封令,县侧有劫贼,外白甚

急数,阮方围棋长啸,吏云:‘劫急!’阮曰:‘局上有劫亦甚急。’”《蒙求》

似即本此。今吾乡陈枫阶大令宸书有李潜《蒙求》注,已梓行,所当家置一本,

而吾乡人不甚重之,可怪也。余行箧亦无其书,尚未知所注何如耳。

  ◎父子同名

  古人命名,多不可解,至有父子同名者,尤为匪夷所思。《汉书·王子候表》,

广陵孝王子广平侯,名德,其子嗣侯者亦名德。《梁书·林邑传》,林邑王范阳

迈死,其子咄代立,慕先君之德,复名阳迈。《明史·刘荣传》,有刘江父子同

名。《襄阳隋处士罗君墓志》:“君讳靖,父靖,学优不仕。”此皆事之绝奇,

不知其何所取义也。

  ◎避家讳

  世传杜子美母名海棠,故全诗不及海棠,此不知所出何典。子美父名闲,见

《旧唐书·文苑》本传,或疑本集诗曾两押闲字,一《留夜宴》诗云:“临欢卜

夜闲。”一《诸将》诗云:“曾闪朱旗北斗闲。”以为不避家讳,其实非也。有

卞氏圜杜诗本,盖出宋时,《夜宴》诗作“留欢上夜关”,盖有投辖之意,卜字

似上字,关字似阑字,因而笔误耳。“北斗闲”作“北斗殷”,盖《汉书》有

“朱旗绛天”语,朱旗既闪,北斗自赤,应用殷字。惟是时宣祖正讳殷,俗本遂

改作闲,全无义理,后此祧庙不讳,则所谓“曾闪朱旗北斗殷”者万无可疑,又

何必改字以触讳乎?

  ◎梅花诗

  宋人陈从古,字希颜,裒古今梅花诗八百首,其自序云,在汉、晋,未之或

闻,自宋鲍照以下,仅得十七人,共二十一首。唐诗人最盛,杜少陵十二首,白

乐天四首,元微之、韩退之、柳子厚、刘梦得、杜牧之各一首,其余不过一二,

如李翰林、韦苏州、孟东野、皮日休诸人则又寂无一篇,至本朝方盛行云云。今

其书未见,此语仅载周必大《二老堂诗话》中。按方虚谷《瀛奎律髓》中“梅花

类”亦多至六十馀首,皆五、七言律?而唐律亦不过十余首,余皆宋诗。其小序

云:“梅见于《书》、《诗》、《周礼》、《礼记》、《大戴礼》、《左氏传》、

《管子》、《淮南子》、《山海经》、《尔雅》、《本草》,取其实而已,未以

其花为贵也。惟《诗》‘山有嘉卉,侯栗侯梅’,《大戴礼·夏小正》‘正月梅

杏也桃始华’,一言卉,一言华。自《说苑》有一枝梅遗梁臣之事,则梅以花

贵,实自战国始。自《荆州记》载陆凯‘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之句,则以

梅花入诗,实自晋时始。沿唐及宋,则梅花诗殆不止千首,而一联一句之佳者无

数矣。”梅花诗之源流如此。

  ◎豪歌协韵

  宋人说部中,有笑闽人作赋协韵云:“天道如何,仰之弥高。”盖至今吾乡

漳、泉人语音,尚不免此病。然苏子由,蜀人也,亦宋人也,而《巫山庙诗》云:

“归来无恙无以报,山下麦熟可作醪。神君尊贵岂待我,再拜长跪神所多。”则

亦以豪通歌矣。又《严颜庙诗》云:“相传昔者严太守,刻石千载字已讹。严颜

平生吾不记,独忆城破节最高。”又云:“吾爱善折张飞豪,乘胜使气可若何!”

又云:“我岂畏死如儿曹,所重壮气吞黄河。”皆豪与歌通用也,何以独笑闽人

乎?按萧、肴、豪三韵,今人皆独用,惟作古体可以通用,而独与十一尤韵不能

相通,奈吾闽人尤韵与萧、肴、豪往往相混,即语音亦然,最为可笑。其实则古

人已有相通者,如《毛诗》“役车其休”与“日月其忄舀”为韵,“如山之苞”

与“如川之流”为韵,“与子同袍”与“修我戈矛”为韵,“浸彼苞萧”与“念

彼京周”为韵,“驱马悠悠”与“言至于漕”为韵,“惟参与昴”与“抱衾与”

为韵,“如蛮如髦”与“我是用忧”为韵,“武夫滔滔”与“淮夷来求”为韵,

“以谨忄昏忄奴”与“以为民忧”为韵,“鼓钟伐”与“淮夷三洲”为韵。宋

玉《高唐赋》“正冥楚鸠”与“垂鸡高巢”为韵。《易林》“依霄夜游”与“与

君相遭”为韵,“后事未休”与“不得逍遥”为韵,“稷、契、皋陶”与“微子

解囚”为韵,“东家杀牛”与“汗臭腥臊”为韵,“不宜动摇”与“傅母何忧”

为韵,“路与县休”与“侯伯姿骄”为韵,“失志怀忧”与“如幽狴牢”为韵,

“为穆出郊”与“名曰竖牛”为韵。《急就章》“亡命流”与“槛车胶”为韵。

《楚词》“秋风兮飕飕”与“舒芳兮振条”为韵,王逸《九思》“令尹兮”

与“上下兮同流”为韵,“心烦愦兮意无聊”与“严载驾兮出戏游”为韵,《九

章》“遂自忍而沉流”与“惜壅君之不昭”为韵,《招隐士》“岁莫兮不自聊”

与“蟪蛄鸣兮啾啾”为韵,“桂树丛生兮出之幽”与“偃蹇连卷兮枝相缭”为韵。

陆云《夏府君诔》“君望斯周”与“戢翼洪条”为韵,刘桢《鲁都赋》“俯仰哮

咆”与“丧偶失俦”为韵,刘劭《赵都赋》“鸣籁箫”与“镜清流”为韵,崔る

《反都赋》“散紫苑之饶”与“辨胡亥之邱”为韵,陆机诗“飞沉是收”与“腾

光清霄”为韵,韩愈《楚国夫人墓铭》“义以家酬”与“始自郎苗”为韵,《祭

穆文》“惟其嬉游”与“草生(韩集作“鸟鸣”)之朝”为韵,又与“多君子寮”

为韵。以上皆见经传及古集,此外尚不可枚举,若以今人为之,鲜不为名流所讥

矣。

  ◎[B065]靡

  郭频伽为余作《诗钞》序,有“与时弛张而不为[B065]靡”语,录稿者以

“[B065]靡”为“[B065]靡”,频伽斥之曰:“弟字误也,此余用《庄子》语,

不可错写。”按《庄子·应帝王篇》“因以为[B065]靡,因以为波流”,本作

“[B065]靡”,《释文》“[B065]”徐音颓,丈回反,盖[B065]、颓声之转,

《列子·黄帝篇》作“茅靡”,注云:“‘茅靡’当为‘颓靡’。是也。”今本

《庄子》于“[B065]”字偶缺一笔,字书遂于弓部增“[B065]”字,始于《正字

通》,非也。《类篇》弟字下有“徒回反”一音,正本《庄子》。《集韵》十五

灰有弟字,“不穷貌,一云逊伏”。宋本《集韵》并不作“[B065]”字。孙颐谷

曰:“《埤雅》茅靡,言其转徙无定,一作‘[B065]靡’,‘[B065]’读如稀。

稀,茅之始生也。”此又一解,然可证无作“[B065]”字之理矣。

  ◎齐物论

  《庄子·齐物论》,今人多以“齐物”二字连读,而宋人多以“物论”二字

连读,谓“物论”之难齐,而庄子欲齐之也。案《文选·魏都赋》“万物可齐于

一朝”,刘渊林注云:“庄子有齐物之论。”刘琨《答卢谌书》云:“远慕老、

庄之齐物,近嘉阮生之放旷。”皆不以“物论”二字连读。若《文心雕龙·论说

篇》,则直云“庄周《齐物》,以论为名”,尤可证六朝之旧读矣。近人多尚古

而薄今,而不知宋人之读“物论”,尚不如今人之读“齐物”为有据,且苏诗中

亦云“逍遥齐物追庄周”,即宋人亦何莫不然?

  ◎读离骚

  昔人言“痛饮酒,熟读《离骚》,便成名土”,谓《离骚》之不易读也。余

十一岁随学厦门,先资政公即以此授读,分日为课,每读三百字,凡八日而竟。

及长,从郑苏年师游,师亦令读此,则漫应曰:“已读过。”师愕然曰:“汝亦

知读此乎?”试以句义,茫然不能应,乃悔所业之未精而《离骚》之果不易读也。

最后始得读吾乡龚海峰先生之《离骚笺》,则怡然涣然,觉难读者转为易读。忆

在浦城作《七十初度诗》,诸孙有不知“初度”二字者,出《离骚》示之,于是

有欣然欲读者。今年就养东瓯,夏日正长,因督佳、俦二孙于正课之隙,分日读

之,乃展转至数旬而不能竟其事。记余在京师时,与伊墨卿谈及《离骚》,墨卿

自言少侍其尊甫云林光禄公,值有谬误事,公怒欲扑责之.门客为之解劝,公因

罚令一夜读《离骚》自赎,墨卿自初更朗诵至鸡三鸣,即能背诵,一字不遗云云。

回里时,间与林樾亭先生述其事,先生亦言少时为其尊甫山阴公(名其茂,曾为

山阴令)督责,偕弟香海太史,俱以一夜读《离骚》终篇,黎明背诵,不误一字。

此二事恰相似,墨卿、樾亭二先生并非有绝人之禀,而古今人之不相及已如此,

然则熟读《离骚》作名士顾可易言哉!王叔师《离骚序》云:“《离骚》之文,

依《诗》取兴,引类譬喻,故善鸟香草,以配忠贞;恶禽臭草,以比谗佞;灵修

美人,以媲于君;宓妃佚女,以譬贤臣;虬龙鸾凤,以托君子;飘风云霓,以为

小人。”只用五十余字括之,而二十五篇深情隐恨毕露,此灵均之功臣也。

  ◎十反

  世俗相传老年人有十反,谓不记近事偏记得远事,不能近视而远视转清,哭

无泪而笑反有泪,夜多不睡而日中每耽睡,不肯久坐而多好行,不爱食软而喜嚼

硬,暖不出,寒即出,少饮酒,多饮茶,儿子不惜而惜孙子,大事不问而絮碎事。

盖宋人即有此语,朱新中《鄞州志》载郭功父“老人十拗”云云。余行年七十有

四,以病齿不能嚼硬,且饮酒、饮茶不能偏废,只此二事稍异,余则大略相同。

周必大《二老堂诗话》云:“予年七十二,目视昏花,耳中时闻风雨声,而实雨

却不甚闻,因成一联云:‘夜雨稀闻闻耳雨,春花微见见空花。’”则当去嚼硬、

饮茶二事,而以此二事凑成十反也。

  ◎儒林参军

  张兰渚师巡抚福建时,延余人幕,为代撰奏御文字,又校勘所进遗书四十余

部,并分注御制《全史诗》六十四卷,凡三年有余日,迨师移节吴中,而余亦入

都补官矣。时戏作一小印曰“儒林参军”,或疑其杜撰不典。按《南史·齐豫章

文献王嶷传》:“开馆立学,置儒林参军一人,文学祭酒一人,劝学从事二人。”

又《晋书》江统子传:“征西将军庾亮请为儒林参军。”正是外僚幕职,或改

作羽林将军者误也。余辞出幕后,拟将此印赠林少穆庶常,而少穆旋亦入都供职,

遂移赠刘敬舆明经。

  ◎唐人避讳

  古人避家讳,有绝不可解者,李长吉以父名晋肃,不得举进士,盖此风起于

六朝,而唐人因之。唐律有一条,云诸府号官称犯父祖名而冒荣居之。《疏义》

云:“假有人父祖名‘常’,不得任太常之官,父祖名‘卿’,亦不合任卿。”

盖其初本避父祖名之本字,后乃并其嫌名而亦避之。《新唐书·贾曾传》:“曾

擢中书舍人,以父名言忠,不拜。”《萧复传》:“进复户部尚书、行军长史,

以复父名衡,改统军长史。”降至五季,犹沿此习,《五代史·刘昀传》:“太

常卿崔居俭当为礼仪使,居俭辞以祖讳蠡。”则不知此律何时始除也。

  ◎多字

  近人之多字,无如毛西河先生。按先生名奇龄,又名牲。字两生,又串大可,

又字齐于,又字于,又字初晴,又字晚晴,又字老晴,又字秋晴,又字春迟,又

字春庄,又字僧弥,又字僧开,皆杂见集中。其取义有不甚可解者,今人但称为

西河先生而已。西河者,其郡望,非宇也。尝见先生作《李白成传略》,首三句

云:“李自成,米脂人,字生。”亦足见先生之喜称字矣。

  ◎三字字

  古人一字字者多,三字字者少,王渔洋《池北偶谈》及徐位山《管城硕记》

各载数人外,孙颐谷《读书脞录》云,尚有张天锡,字公纯嘏;崔宏度,字摩诃

衍;又兴唐寺主尼法澄,宇无所得,见开元十年塔铭;神和子姓屈突,名无为,

字无不为,见《续博物志》。卢抱经先生云,宋遗民有千载心者,亦三字字也。

  ◎太上感应篇

  《太上感应篇》,隋、唐两志俱不载,惟《晋书·慕容载记》:“雅好

文籍,讲授,学徒甚盛,至千余人,亲造《太上章》,以代《急就》。”疑即今

之《感应篇》也。《潜邱札记》云:“《太上感应篇》,宋理宗命郑清之作序,

自是始大行于世。”

  ◎杨扬一姓

  杨用修云,羊、阳、杨、扬本一姓。扬子云自以蜀无他杨,其扬字不从木,

而杨用修云,吾家子云亦同关西之杨,特子云好奇之过,独自标异尔。孙颐谷云,

《汉书·扬雄传》,据其自叙,出于晋之杨侯,而《广韵》“杨”字注:“又姓,

出弘农、天水二望,自周杨侯,后并于晋,因为氏也。”其“扬”字注,不云又

姓,是古人但有从木之杨姓,并无从扌之扬姓矣。杜诗《壮游》云:“以我似班

杨。”谓班固、,扬雄也,其下又押“心飞扬”,则固以子云之姓从木矣,故

《夏日杨长宁宅》诗又云:“醉酒扬雄宅。”

  ◎葭莩

  有代余作应酬答启者,以“葭莩”对“桑梓”,自夸其工。余曰,此不过常

用语料,工则未也。其人艴然。余曰,此对仗并未妥,何工之有?且君亦知“葭

莩”二字所从出乎?《汉书·中山靖王传》:“今群臣非葭莩之亲,鸿毛之重。”

注:“葭,芦也。莩者,其筒中白皮至薄者也。”以鸿毛为对,则二字非平列可

知。前人文字经用者,如蔡邕《让高阳侯表》:“事轻葭莩,功薄蝉翼。”则以

“蝉翼”对“葭莩”;魏征《为李密檄郇王庆文》:“预占磐石,名在葭莩。”

则以“磐石”对“葭莩”;温庭筠《书怀》诗:“浪言辉棣萼,何意托葭莩。”

则以“棣萼”对“葭莩”;至东坡诗:“人生百年寄鬓须,富贵何啻葭中莩。”

著一中字,极为明白。乃知前人诗文用事,总未尝不求甚解轻易落笔也。

  ◎古田逆案

  少时熟闻里中故老谈古田县逆案,其事在康熙之末,当时尚能举其里居姓氏,

今则忘之矣。初起事时,不过数十人,家有面山小楼,常聚群不逞轰饮其中,私

造天书宝剑,壮(疑“装”字之误)火药预埋于对面山中,盖仿篝火狐鸣故事。

夜间火发,群往掘视,翌日即竖旗称号,不半月全家党羽悉就擒获。弃市日,有

旧友遇诸途,惊问何往,则曰,“我干一小事去。”临刑时顾其妻子,尚称尊号,

不少贬语,极从容,闻之无有不捧氓者。忆读《十六国春秋》,恍惚亦有此事;

不知古田人知有此事而仿为之欤?抑不知而与古暗合乎?昨读家曜北《元号略》,

亦载一事云:“莱芜人王始,以妖术聚众于太山,晋元兴二年四月,自称太平皇

帝,号其父固为太上皇,兄林征东将军,弟泰征西将军,南燕慕容镇讨禽之。临

刑,或问其父及兄弟所在,始曰:‘太上皇帝蒙尘于外,征东、征西乱兵所害,

朕躬虽在,复何聊赖?’其妻赵氏怒之曰:‘正坐此口,以至于此,奈何复尔!’

始日:‘皇后,自古岂有不破之家,不亡之国邪?’行刑者以刀筑之,仰视曰:

‘崩即崩矣,终不改帝号。’”此与吾乡所传古田人,口吻一一相肖,聊录之以

资剧谈。前后遥遥千百年,古今人真未尝不相及也。

  ◎杏仁

  《癸辛杂识》载松雪云:“杏仁有大毒,须煮令极熟,中心无白为度,方可

食用,生则能杀人,凡煮杏仁汁,若饮犬猫,立死。”又宁都魏际瑞诗《石山人

画莲绝句》注:“莲身皆药,惟心食之,令人烦杂。”按此二味,今医家所常用,

而此说则鲜有知者,因亟录之。忆余在吴门时,门下士魏巡检邦鲁(默深之父)

通医理,而时时劝余饬合家人毋饮杏酪,毋嚼杏仁,盖有见及此者也。

  ◎螟脯

  浙东滨海,最重乌贼鱼,腊者行远,其利尤重,尝闻主人呼之为明府,不知

其故,或以为腹中有墨,似县官之贪墨,今县官率称明府也,余已笔之于书矣。

顷阅《七修类稿》,云乌贼鱼暴干,俗呼螟脯,乃知此称,自前明已然,今人不

考,误沿为明府耳。

  ◎闽谚

  吾乡土谚有最俚俗而无理者,曰“丈母伤寒炙女婿脚后跟”,而不料杭州亦

有此谚,惟“伤寒”作“腹痛”耳。梁山舟先生曰,女婿,女膝穴之讹也。见

《癸辛杂识续集》“针法”条下,

  ◎送穷日

  《四时宝鉴》云:“高阳氏之子,好衣敝食靡,时号贫子,正月晦日死于巷,

世作糜粥敝衣,是日祝于巷,曰除贫。故退之《送穷文》曰:‘正月乙丑晦’。

姚合诗曰:‘万户千门看,何人不送穷?’竟如寒食竞渡之事止于此日也。”

  ◎水味

  归安孙迟舟先生,名承恩,乾隆壬辰以第二人及第,其从祖屺瞻司空在丰,

康熙庚戌亦以第二人及第,里人因目迟舟为“小榜眼”。有《种纸山房诗集》,

中有《选温明府之崇安诗》云:“御茶堪配昆仑水,绝品人间或未知。最是官斋

清绝地,一瓯啜向退衙时。”自注:“茶味武彝第一,水味黄河第一。”此论不

知出何典,抑躬亲品定之欤?

  ◎中郎有后

  《晋书·羊祜传》:“祜,蔡邕外孙。讨吴有功,将进爵,乞以赐舅子蔡袭,

诏封袭为关内侯。”则中郎未尝无嗣。而《蔡克别传》亦云:“克祖睦,蔡邕孙

也。”克再传为司徒谟,则中郎后裔,且蕃盛于典午之代,何得云无嗣哉?又

《代醉编》载:“羊祜父道,先娶孔融女,生子发,后娶蔡邕女,生承及祜,适

发与承俱病,度不能两存,乃专心养发,承竟病死。”邕女之贤如此,而《后汉

书·蔡邕传》无闻,《列女传》止载文姬没胡中生二女、赎归重嫁董祀事,而亦

不及羊道之妇,史之漏略如此。

  ◎本纪

  何元朗云:“太史公为项羽作本纪,非尊之也。夫所谓纪者,即通历之纪年

也,如不立《项羽本纪》,则秦灭之后,汉未得天下之先,数年之历,当属之何

人耶?盖本纪之立,为通历,非有项羽也。”王东溆云:“陈承祚《三国志》亦

然。三国之中,惟吴之立国最早,在汉献未禅之先,已久与中国抗衡,至吴与蜀

并峙,其历年无几,若必以蜀汉为统,是不得详三国之始末矣。况三国并列,不

分彼此,其不帝魏之意,固已隐然言外乎?”

  ◎送春诗

  杭州城东有药园,康熙中,毛西河先生会同城诸名士,于立夏前一日集此,

作送春诗,橐笔者数十人,多有佳句,末坐钱景舒杲年甚少,独集唐句为之,如

用王建、杜甫句云:“每度暗来还暗去,暂时相赏莫相违。”又用翁绶、白居易

句云:“百年莫惜千回醉,一岁惟残半日春。”先生极赏之,录入《西河丛话》。

  ●卷四

  ◎七十四岁初度诗

  余就养东瓯郡斋,适值七十四岁初度,一交七月,恭儿即召菊部于戏彩亭称

觞,情文备至,合城宾僚来观礼者秩如也。惟日来雨风间作,虽残暑不侵,而于

田禾未免稍损,且逢儿、映儿在京师,丁儿在浦城,敬儿在福州,四女儿亦无一

在膝前者,不如甲辰年七十寿辰诸儿女团为可乐也,因戏拈六言诗四首以纪之

云:“偶然亭名戏彩,谁信此事非虚(自戏彩亭成后,至此始连日演剧)。但知

及时行乐,遑问此后何如。”“二十三科进士,五十八年秀才。海内此人有几,

故乡犹未归来。”“六日笙歌杂逻,一天风雨迷离。急呼儿辈撒去,怕听民间怨

咨。”“望望南北互隔,迢迢道里几千。试问年年此日,何时复似辰年?”

  ◎戏彩堂诗

  《蓉塘诗话》云:“宋赵兀ヘ温州时,其父清献公致仕家居,帆以就养,

作堂名戏彩,公题诗堂中云:‘我憩堂中乐可知,优游逾月竟忘归。老莱不及吾

儿少,且著朱衣胜彩衣。’”案此诗今载《清献集》,而温州郡、县志俱未录,

未免失之疏矣。近年余亦就养郡斋,恭儿仿其意作戏彩亭,余追步清献韵作诗云:

“浪迹清怀祗自知,故山在望岂忘归。名流堪笑名心重,尚较朱衣与彩衣。”又

按世人但知以一琴一鹤为清献故事,而不知其尚有一白龟一匹马也。《石林诗话》

云:“赵清献以清德服一世,平生蓄雷氏琴一张,鹤与白龟各一,所向与之俱。

始帅成都,蜀风素侈,公单车(《石林诗话》作“马”)就道,以琴、鹤、龟自

随,蜀人安其政,治声藉甚。再移蜀,公时老矣,过泗州渡淮前,已放鹤,至是

复以龟投淮中,乃人见。帝问曰:‘闻卿以匹马入蜀,所携独琴、鹤,廉者固如

是乎?’公顿首谢。故其诗有云:‘马寻旧路知归去,龟放长淮不再来。’自纪

其实也。”

  ◎和卓海帆相国诗

  余与海帆别十四年矣,海帆来信甚勤,每信必有诗索和,老懒都无以应,近

复缄寄新作菊花、梅花、秋海棠、水仙四种诗,皆用渔洋《秋柳》韵,与馆阁诸

公酬唱者,洋洋洒洒九百言,心甚慕之。惟老境颓唐,吟肠枯涩,随大兵,当大

役,实所不能,闲作小诗以塞雅意,真《左氏传》所谓“御靡旌摩垒而还”也。

《咏菊花》云:“相公意不重姚黄,但爱秋容晚节香。更有新诗寄桑苎,海山深

处一篱霜。”《咏梅花》云:“铁骨冰心宋广平,中朝事业正和羹。怜余浪迹随

方转,一角孤山梦不成(孤山看梅之约,历二冬皆不果)。《咏秋海棠》云:

“秋花原不比春花,况复幽芳别一家。有色无香浑不语,自应夕秀让朝华。”

《咏水仙》云:“得水能仙耐岁寒(余九岁时咏水仙,有“得水能生即水仙”之

句,父、师皆奖誉之),梅花妙语沁脾肝(来诗有“又与梅兄伴一年”句,绝佳,

想当压倒元、白矣)。小斋亦有彝斋迹,惜不同君并几看(来诗有“子固双钩”

之语,因及之”)。后接海帆复书,‘甚赏此诗,以为老手与众自异,则过誉也。

  ◎徐信轩观察诗

  临川徐信轩观察敬官庄浪县丞时,适余藩牧兰州,延人署中钩稽公事,相聚

不及半年,即别去,此后不相见者十二年。丙午夏,余薄游浙江,则君已作守嘉

兴,迎晤余于烟雨楼舟次,一倾积愫,又复沟水东西。今年君量移杭州首席,则

余已就养东瓯,示复凭尺书往复而已。前月余已《长孙人泮》小诗奉报,承君和

诗,并叠韵叙在甘藩廨中聚会之乐,情溢乎词,余因复叠韵寄答,十四年踪迹,

此会为不虚矣。太守诗云:“遥望东瓯翠嶂连,即今治谱得真传。朱颜上应昌期

瑞,青眼曾邀昔日怜。雅抱随时多著述,清怀到处足林泉。爨材飘泊同流水,愧

负知音十四年。”余叠韵答之云:“前诗恰与后诗连,无限深情一纸传。正喜要

津腾达易,莫须浪迹老衰怜。离肠客梦缠孤屿,照眼山光忆五泉(甘藩署斋正对

五泉山,余与君日从事其中)。襟上杭州酒痕在,开樽伫我拜新年。”

  ◎长孙入泮诗

  重阳日接福州家书,知长孙侨年得入郡庠,诗以志喜云:“开函忽喜笑声连,

世业书香又一传。衰老情怀聊自慰,秀才风味最堪怜。况欣犹子同初地(时同堂

侄祜辰亦同案入县庠),祗惜亡人早及泉(清河夫人犹及见此孙)。好语诸孙应

学我,回头五十七余年。”忆余于乾隆辛亥年入学,再逾二年,便当重游泮宫矣,

因戏及之。案此诗同时和者颇多,而皆以怜字为难韵,惟杨子萱邑候炳句云:

“阿买曾经韩愈赏,客儿应得谢玄怜。”用事新颖,而兰笙十弟句云:“孙枝擢

秀遥相庆,子舍分荣亦自怜。”盖同案之辰即兰笙长子也,自然工切,皆不为

韵脚所缚者。

  ◎得曾孙志喜诗

  己酉元夕,接福州家书,知侨年孙新得一男,叠前泮喜韵纪之云:“一堂四

代喜相连,千里书来吉语传。不觉眉梨开口笑,遥知头角动人怜。藻芹香里春如

海,灯月光中酒似泉。珍重吾家开盛事(吾家前此未有四代同堂者,先大父八十

二岁归道山时,长孙尚未授室也),曾门从此乐年年(古人称曾祖为曾门,见

《唐书·孝友传》)。

  ◎贺林少穆督部诗

  滇南永昌汉、回不靖,酿成巨案,前人办理皆不协机宜,自少穆总制滇、黔,

剿抚兼施,肤功迅奏,遂膺懋赏,加衔宫保,赏戴花翎,常与赵蓉舫学使谈及之,

为足继鄂西林相国之勋名。蓉舫即滇人,极感颂之,有诗云:“谁谓苗顽甘白刃,

须知蛮触亦苍生。长卿谕意惟驰檄,诸葛攻心讵耀兵。”皆纪实语,少穆可当之

而无愧矣。余僻居东瓯,久之,始得阅邸抄,亦寄贺以诗云:“致身贵乘时,立

功不择地。官人仰明哲,终获长城利。桓桓宫保公,耿耿壮夫志。东南不得朋,

西北且历试。帝日往汝谐,滇黔作总制。此邦近抢攘,勰和良匪易。惟公媲韩范,

仁者勇兼智。调度固有方,事会巧相值。先几震远迩,胜算自指臂。肤功刻日奏,

上赏遂身被。指挥靖风尘,谈笑息羹沸。颂声浃蛮陬,允合止戈义。书生偏知兵,

吾侪尽吐气。须知古名臣,即在人间世(前闻某大臣称,林某奏疏虽工,而全不

知兵,何能办贼?又有某制府称,我不知书,不知古来所称名臣者何若,今与林

某共事,窃谓古之所谓名臣,不过如此。其言皆上达天听,所谓彼亦一是非,此

亦一是非也)。比年感吾乡,仕宦颇不振。岂皆君子人,易退而难进。仗君树伟

绩,深结九重信。文通复武达,一酒边远吝。万里传好音,群伦悉奋迅。海邦非

无贤,零落不堪问。雪山有故帅,极思骥足骋。城中廖杨叶,拱手齐孟晋。年华

都未衰,各各殷报称。牵连倘弹冠,荣怀有余庆。愧我百无补,浪迹忘老病。迟

迟见朝录,豁眼读新命。吾友方腾骧,吾乡伫干运。喜极翻恧然,何时合爪印。

青宫系国本,古重保傅尊。吾郡二百年,此阶尚乏人(福州乡宦本朝从无加宫衔

者,公骤得太子太保衔,更近来.所罕遇也)。我公蕴名德,异数超等伦。顾名

倘思义,凡情岂所论。愿君即内征,清切依紫宸。三天极谕教,六太资频频。指

顾拨席晋,兼倚枢地亲。居高泽愈远,综理化如神。胜于秉节钺,方隅限边垠。

否则作使相,三江民望殷。河海漕盐计,一一需陶甄。惟公筹之熟,万汇皆生春。

故人方伏处,逖听俱眉轩。扁舟或近便,阔怀伫一伸。”

  ◎五郡守诗

  道光戊申初冬,浙江大府以各属县催征不力,将绍兴、湖州、温州、台州、

金华、严州五太守,并奏请摘去顶戴,时恭儿以权温州事,亦与焉,余勉之以诗

云:“空中严檄忽飞过,可奈延年五咏何!初宦自应居下考,好官要岂在催科。

不妨子舍豪情减,但惜吾乡笨伯多(谓台州张松泉太守,此举吾闽人居其二)。

且祀和甘普丰瑞,大家齐唱《萨婆诃》。”附录《摘顶记》云:“道光戊申,恭

儿权守温州,余就养郡斋者一年矣。是年十一月初旬,忽接省檄,大府以各属县

催征新粮不力,将督催之五郡守,奏请摘去顶戴,恭儿亦在其中。查温州所属初

起钱粮,实俱已批解在途,而尚未到省,故省檄汇入全未破白单内,浙属十一府,

以温州为最远,距省千里而遥,水陆屡换,视他属程途尤为艰折,迟到白非无因,

而催科政拙,咎无可辞,此大府裁成愧厉之盛心,应善体之。且所属之玩视,正

可藉此助其激催之势,亦未始于事无裨。不日奉到谕旨批回,即当钦遵办理。佥

曰外省故事,凡奉文摘顶者,在外郡县率多有名无实,惟进省谒见大府,则须实

行摘去,回署时仍可照常戴用。余笑曰:“摘顶系遵旨之事,既奉旨而不遵行,

必俟谒见大府时始暂为之,是视朝廷不如大府也,此岂居官者所宜出此乎?”摘

顶而不实摘,外省陋习似此者甚多,余皆曾目击之,然在末秩微员,已属非是,

二千石为面承训谕之官,有表率僚属之责,则断不可如此。惟近日知好之通候于

余者,率谓此风流罪过,无足介怀,则犹是世俗之情,以余老迈之年不欲见此不

如意之事耳,而余则谓即此一事,其可喜处转有数端。少年初宦得缺后,每虑其

志高意满,藉此小惩大诫,未必不有益于身心,一也;属员疲玩之积习,忽目击

本管上官之代人受过,苟有心人,未必漠然,全无所动于中,二也;时当献岁新

韶,难免有酒食往复之事,今既摘顶,自未便以华筵觞客,更未便赴人盛招,转

可谢却应酬,专心案牍,三也;顶带既摘,虽蟒衣貂褂仍可服用,而断难戴无顶

之朝冠,则凡遇坛庙大典,都不应厕身其间,暂免星夜奔走之劳,转遂粗官偷闲

之计,四也。余宫中外数十年,从无一稍干吏议之事,回首未免惶然,今儿辈初

入仕途,即为余偿此愧负,自觉心安理得,本不足累我天怀,而爱我者乃鳃鳃以

为慰谕,转浅之乎视我矣!惟此案凡五人,而吾闽即有二人(台州张太守)。余

新有诗纪之云:“不妨子舍豪情减,但惜吾乡笨伯多。”出句以勉恭儿,对句且

叹闽人拙官之多,因记其事,并为当官者正告云。

  ◎披山洋盗

  温州海洋辽阔,为盗匪出没之区,近日此风尤炽,而舟师所获,不过零星小

伙,故无所忌惮,积日滋多。戊申腊月十七日,新获任叶玉田镇戎万青,巡海至

披山外洋,遇洋盗大船五只,率所属战船悉力攻击,生擒巨盗林蒂等五十余名,

又登时击毙及轰沉落水数十名,救释被胁难民数十名,并收获炮械无数。余因过

镇署,亲见堂上器械林立,有大炮六位,并重至数百斤,皆从盗船中运来者也,

而逖听纵谈者,犹或疑其有所粉饰,吁可叹矣!时恭儿方权温守,本有丁勇随同

舟师协捕者,是会适遇粤省商船,即邀其协同攻击,亦生获蔡阿直等十三人。佥

曰此温州文武数十年来所仅见之事也,不可以无记,因成二律,约同人共歌咏之,

云:“横海楼船壮鼓鼙,坎门岁暮羽书驰。力驱敢避掀腾险,逖听犹烦粉饰疑。

助顺来舟共济(适值粤东大伙估船,邀其助击),倒悬亲解命如丝(谓喊救难

民数十人)。欣看巨炮充庭满,尽是孙卢队里遗。”“频年捕获笑零星,此举真

堪播大庭。争望飞章达丹,普教重赏被沧溟。先声自慑蛟宫胆,众志能消蜒穴

腥。近说渔山渊薮阔(渔山为近日群盗萃集之所,在宁波、台州交界海中)。从

兹捧海定浇萤。”案是役获盗颇多,为近今所稀有,故闽中大府颇以为疑,余因

致书详哉言之,亦翼后来者有所劝云尔。

  ◎戏彩亭诗事

  戏彩亭仿戏彩堂而作,不过为岁时觞咏之所,自赵蓉舫学使张之以诗,而赓

唱始盛,阮仪征师相复宠之以序,而题赠愈多,余因思辑为《戏彩亭诗事》,以

存其概,而远近投寄者,一时尚未能齐来,付梓尚需时日,因先录赵学使诗并仪

征师相序,先与众共读之,以备缘起云:“揽胜题诗偏浙东,安舆到处兴何穷!

宦游最好永嘉郡,颐养直过清献公。藤杖吟云身自健,荔乡隔岭路原通。从来仙

福能兼少,况有高文迈古风。”跋云:“前辈苣林中丞,就养令嗣敬叔太守权瓯

篆署中,人谓与北宋赵清献公就养瓯悴事相类,窃以公封圻硕望,退归后流览山

川,著述益富,今官舍近接珂乡,且彩服承欢,同探雁荡龙湫之胜,君身自有仙

骨,绕膝况皆诗人,揆之赵清献之戏彩堂,恐未必如此美备也。因次苏颍滨韵,

录呈大教,聊以志倾慕之忱云尔。”余即日依韵和答云:“两度趋承越海东,客

怀离绪共何穷?最难胜地逢宗匠,无补清时是寓公。胜赏诗连春草后(公两度临

瓯皆在深春之月),健探路未石门通(连日议寻石门旧址,以未得路径,不果往)。

游山更鼓登临兴,直驾龙湫最上风(公前游雁荡,以阴雨未登大龙湫,愿此游补

之)。学使临发之前一日,徐召菊部饮饯于戏彩亭,学使复叠前韵相赠云:“堂

名戏彩纪瓯东,盛会重开兴不穷。贤守承欢过赵悴,高斋投句愧苏公(东坡有

《赠赵阅道高斋》诗,并继子由赠戏彩堂句)。游山未许云偕访(公去春游雁荡,

余以案临台郡先行,未克同往),观瀑今看径可通(去春将至大龙湫,以雨水,

自而返,今拟补游也)。两度招邀聆麈论,且欣弦管坐春风。”跋云:“莒林

前辈就养东瓯,与赵清献公事相类,而福且过之,因次颍滨韵奉赠,猥承赐和,

兼蒙招集戏彩亭,仰仙福之能兼,感情文之交至,用叠前韵赋谢,以志盛会幸逢

云尔。”案此诗亦书扇以赠,并蒙集禊帖字留题一联云:“山水林亭,自得清趣;

管弦觞咏,以娱大年。”次日,余复次韵奉答云:“转眼鸿飞西复东,匆匆握晤

意何穷!戏场欣看老莱子(是日菊部正演老莱子故事),诗事须追康乐公(学使

属同人齐和此诗)。将相连茵九斗肃(是日叶容斋总戎亦在座,温郡山形如九斗,

因名),云烟落纸百蛮通(学使濒发尚手,挥楹联百十幅分赠宾僚不倦)。一亭

从此增声价,留与轩采越风。”越月,承仪征师相寄序云:“宋元丰间,三衢

赵兀ヘ温州,迎其父清献公侍养ヘ署,揖戏彩堂,一时艳称其事,东坡、颍滨

二先生并有诗。后七百余年而福州梁敬叔太守权温篆,其尊甫甫林中丞亦就养郡

斋,太守援清献故事,构戏彩亭署中,以为岁时觞咏之所,中丞顾而乐之。道光

间,昆明赵蓉肪学使按试东瓯,学使与中丞旧相善,遂以诗相酬答,一时歌咏之

欢,宾朋之盛,浙东人士播为美谈。中丞因摭成《戏彩亭诗事》一本寄余,属以

数语张之。窃谓中丞之抚吴也,恩惠浃于吾乡,至今熟在人口,其抚粤西五年,

控制得宜,桴鼓无警,余曾手制楹联赠之云:‘江乡仁惠传荒政,岭表恩威播外

夷。’综前后宦绩,其与忠献之帅蜀,将毋同。今敬叔虽初登仕途,才望已不在

赵兀下,古今人何尝不相及哉?信乎蓉舫学使之言,恐当日清献之戏彩堂,不

能如斯之美备也。余老衰,久不作诗,而乐述其事,因即列其缘起,以复中丞,

为当代之服官者劝,且为后之续东瓯志乘者有所考焉。道光己酉春日,扬州八十

六老人学愚弟阮元书。”

  ◎石门

  永嘉、青田两县并有石门,皆谢客屐齿所经,惟永嘉石门最高顶一诗甚著,

青田之石门相传为谢客所创辟,而却无诗,或取最高顶一诗镌之石门岩壁者,误

也。青田石门之胜在瀑,而最高顶之诗言不及瀑,其为永嘉之作显然。然自谢客

后,历千百年,游事绝少,不知何故。余至东瓯年余,亦鲜有谈及此者。己酉暮

春,昆明赵蓉舫学使按临过此,因翻志乘得之,始属地方官访其途径,知由瓯江

一潮可达山口,有两大石如削开,因名石门。稍进数里,为千石村,村后有古寺,

寺后十里始为最高顶。学使以先征不果往,余心怦然,因于四月十八日,挈恭

儿偕张镜蓉邑侯、廖菊屏守备、叶心湖广文、冯芝岩画师拿舟乘早潮往,竟日而

返,作此纪之云:“游山如读书,当进不可止。而况最高顶,昔贤所题拟。谢公

登石门,开山或兹始。故蹊与新术,并入云梯峙。中间百千年,寥寥几屐齿?寺

老山复荒,无人复料理。星轺天上来,健探姑舍是(赵蓉舫学使至,始议游事,

迄未果行)。吾徒更好游,耳食即仰企。欣联侪侣惬,矧值风日美。短篷压潮雄,

轻植穿云驶。一条瀑离披,千石村迤逦。禅关静无尘,野衲颇知礼。胜朝有老佛,

宝墨剩瑰玮(前明惠帝曾栖遁于此,有大书“精严戒律”四大字,上嵌“大明帝

胄”一印。不知何人注其下云,“大明帝孙雪经道人书”九字)。大地忽逼仄,

吊古漫嗟唏。饱餐恰亭午,陟巅尚十里。徒御多畏难,老怀且振靡。笋将屏不前,

筇枝镇自倚。连岩猛穷攀,仄径惕旁睨。居然造其极,岂真中有恃(本坡公诗话)。

遥瞄江达海,近睇天连水。九斗拱在下,三州历可指。乃嫌旧诗孱,未尽名迹伟。

闲情助吟料,藉地杂樽簋。糟香透天关,拇战吓山鬼。罡风催客下,斜阳去人咫。

返棹疾如飞,吟笔渴欲咫。当年笑客儿,惜无同怀子。六人惠然集,千载能有几?

欲傲松雪翁(谓蓉舫学使),且莫青田比(青田亦有石门,是谢公所辟而却无诗)。

他时伫采风,曷可以无纪!”

  ◎仙酽

  瑞安县之西北四十五里为仙岩,与永嘉接壤,道书称为二十六福地,相传是

黄帝修炼之所,宋陈傅良尝读书其中,其名始著。有梅雨潭飞瀑及雷响潭最胜,

山口桥亭有朱子题“溪山第一”扁,字尚存。余于嘉庆间薄游东瓯,有客约定游

期,为雨所阻不果,忽忽至今四十五年矣。道光丁未冬,重至温郡,即谋游事,

又迁延年余,始挈恭儿偕张镜蓉、廖菊屏、叶小湖、冯芝俨质明出城,拿舟前往,

穷日之力,始回郡城,于舟中默成五十六字纪之,并索同人和作云:“回头四十

五年光,夙愿谁知老竟偿。古帝丹炉云尚护,名贤书舍草犹香。千层潭底晴雷殷,

百尺岩头夏瀑凉。漫与道家夸福地,溪山第一信难忘。”

  ◎蔷薇花诗

  三月初八日,廖菊屏守备招同人至官廨看蔷薇花,畅饮而归,口占二截谢之

云:“惊心花事渐阑珊,少府夫人锦被团(白香山诗:“少府无妻春寂寞,花开

将尔当夫人”)。微雨轻阴好珍护,待余垂老雾中看。”“闲身却为看花忙,破

例开门赴饮乡。畅作海城蓝尾宴,红须绿刺总无伤(储光羲诗有“高处红须”、

“低边绿刺”之语,陆鲁望诗有“芳菲虽照日,苦刺欲伤人”之语,因戏用之”)。

是日郡署适扃试文童,余特破例开门而出,亦寻芳者一新样也。

  ◎说铃冥报录二则

  杭州贡生沈自玉,名鼎新,寓淳祜桥相国寺。壬辰夏五月,因病后答拜一友,

登吴山过劳,踉跄归卧,即时若气绝者。白玉尔时觉身轻举,如在半空,魂随上

下,历境冥渺,四顾茫茫,行百里而遥至一大野,更转道左,见红墙粉界,碧瓦

朱门。有一童子前导,再进百步,则殿宇{山隆}崇,延袤数十里。重门洞开,两

廊庑俱署十三省,各省各有府,府各有县,其往来奔走者,皆青衣绛袍,手各执

簿,杂逻排拥,几不能前。每到一门,则有数十力士,执戈扬盾,拦阻狰狞,细

诘之童子,曰:“此武林善士沈鼎新也。”遂从交戟下俯躬而入。第一门榜曰

“乾坤一照”,见金碧辉煌,异香从空中来。又进一门,其联曰:“轮回生死地,

人鬼去来关。”入内阴森闪赫,不敢仰视。逡巡间,见左首有杭州府门署,复道

逶迤,到大室,见伊旧友王昭平先生,宛如平生,叙寒温毕,白玉曰:“佘今病

势至此,恐无生理矣!”王笑曰:“否,否,近奉玉帝之命,每年五月、十二月

内,两次对簿,考核天下善恶诸人。今阎君查君善行,正要加禄添年,与海内百

余人同时旌异,禄寿正长,何必过虑?”自玉曰:“得免罪足矣,安望其他。”

少间,闻鸣鞭震耳,众肃然曰:“此阎君将升殿时也。”各署中官役悉趋而出,

自玉随之出,见诸阎君垂帘高坐,执牍诸人各趋殿下,高声念云,某省某府某某,

于某月某日某处行善事几件,某某于某月某日某处行恶事几件,对簿销差,阎君

即加改抹,约有数时而退。次日,考核详明,亦复如是。阶下油铛火柱,剑树刀

山,每置人于中,糜烂殆尽,忽现原身,又受一刑,凄惨悲号,不忍闻见。又有

旗帜鼓吹,迎送不绝,赏罚甚严,历历可畏。时见陈侍御元倩及家大行鲲庭诸君

聚坐一堂,自玉过而见之曰:“诸台翁如此风节,世所罕俦。”诸翁曰:“如翁

慈仁端介,获重阎君,亦世人所少有也。”时王昭平先生从内出,曰:“弟辈彼

时幸尔矢志,少得无恙,今俱作殿前之副矣。君弃名谢世,亦可谓无忝所生。”

皆冠带袍服,威仪甚都。其自玉长君逢垣,亦在彼作记室。逢垣言没时,原有上

帝命集八人,少一人,召我补数之语。自玉又闻每日考核两省,须男子查尽,始

查女人,今二十五日,则浙江省矣。自玉亦冠带袍服,逐队而前,无何,唱自玉

名,自玉从众中趋出,见王、陈两先生及家鲲庭皆旁坐,第六殿阎君向昭平先生

辈曰:“此非善士沈鼎新乎?”众曰:“然。”阎君下行宾礼,坐,赐茶,皆红

磁钵,味香烈。阎君曰:“查君一生孝友贞洁,不淫一男,不破一女,不交一妓,

事不亏心,钱不妄取,屡行阴骘;不求人知,所以君之文与字俱有福于人间。”

自玉曰:“鼎新日恐过戾多端,方自砥悔,有何德能?”阎君笑曰:“正在此议

加君寿,永为众式。”自玉益惶悚不敢当,阎君因以簿示自玉,皆自玉自少至老

行事,无不登记,有一二方便事,未向人道,自玉亦忘之久矣,极蒙阎君赞赏。

阎君因曰:“君亦知人有一生作恶,反得功名者乎?正以名位不高,则杀身不烈。

又有一生作善,反得贫贱者乎?正以功名不牵,则身名自泰。此正赏罚转移的微

权,如君勤学一生,区区乡榜屡得屡失,止以明经终者,正泰君之身名耳。总之

富贵电光,功名泡影,真中有假,色处皆空,痴人不悟,殊可痛惜!但今赏不胜

罚,善不胜恶,奈何?”自玉曰:“方今杀运不止,皆因人心不回,人心不回,

皆由淫奢无度,想上帝亦无如之何耳!”阎君曰:“诚然,诚然,君回阳,可向

诸人委曲开导,要学做好人,总不出‘诸恶莫作,众善奉行’八字,须要念头上

做起,善恶果报,昭然不爽,此间丝毫不漏,世人百般装饰都无用处,君为生人

痛加鞭策,勿谓鬼神之可欺也。”自玉曰:“敢不承命!”遂辞出,昭平诸先生

送自玉就道,时众人闻自玉从榻上连启口曰:“我欲到相国寺去。”顷刻已苏,

此盖五月十九日至二十五日事也。自玉随拈一偈曰:“去时如彼净,来时如此明。

何生亦何灭,撒手可闲行。”渐即霍然而起。今自玉年七十余,犹行步如飞,精

神若少壮云。

  又云杭州凌聚吉,名萃征,住新宫桥南首,于崇祯丁丑生一女,癸巳年女十

七岁,忽遘奇疾,状若中风,目瞪头旋,食顷始苏,言见一黑面,平复两、三月,

忽又一发,遍访名医,服药无效,至今乙未四月间,年一十九岁,每发愈重。聚

吉俟其发时,谛加审视,觉口中谇谇作声,聚吉与之语,辄忽应答往复,方知为

鬼所凭,乃专求治鬼。凡僧道巫觋遣禳醮荐之法,无不毕试,辟邪镇鬼之药,无

不毕投,鬼作语曰:“我系前世冤家,向冥禀白而来者也。”至问其冤业所起及

何处乡贯,辄答云:“久当自知。”迨至五月二十五日,凌女见前黑面之鬼,复

押一白面者同来,且言明日当摄汝魂,六月十三日阴司悬牌赴审。至明日午后,

女方坐稠人中,大呼“二鬼至,已将我魂缚去矣”,遂复晕倒。自此以后,辄见

二鬼押持操纵,不可复食睡。每合眼,则二鬼与争辩,聚吉辈与言,鬼便借女口

应答,于是方知其为索冤。黑面者言,我扬州人,名倪瑞龙,白面者名袁长儒,

与我同里,俱系富室,两相诘讼。言凌女系扬州察院,姓刘,彼收我银若干,复

樊我命于狱,我被毒药所害,故面黑,含冤至今已六十载,今来索命,无复他求。

问其致讼之繇,则云瑞龙有地五十余亩,售与长儒,未经了绝,而长儒得地,即

虑反复,便投一大家,云已转卖,瑞龙计穷,无可加贴,繇此仇恨,互相讦告。

今长儒已绝无嗣,而倪有子尚存,名宗某,其言凿凿可据也。言已,复带凌女游

地府,凡人世所云刀山寒冰、剑树铁床、磋磨臼碓、水浸石压等狱,又如鬼门关、

望乡台、孟婆庄、破钱山等处,无不遍历。且言潦何桥仅阔八寸,凡人磨坊者,

碎磨骨肉,片片作声,悉呼痛楚,即分形变畜,如虫蚁之类,苦不可言。大概始

则大地如泼墨之黑,久之,中又历历可见,又或游善人长者之处,则略有微明,

灯烛辉煌,冠裳楚楚,又至一所,则竟如光天开朗,池中或开红白莲花,香气袭

人,堂户皆金碧,云是最善者之处也。又殿侧大厅院一所,即阎君宾馆,中有乡

绅二百余人,冠带峨峨,女至其中,或有相拱揖者,言面甚善,云是昔同年同寅

辈,一时忘其姓字。又有当生人道未得空缺者,此类最多,总聚处亦无善恶诸相。

又三党亲戚中,或有见者,或不见者,或有与言者,或不与言者。又见母氏高年

白发,倪瑞龙诋之云:“此一个老婆子!”凌女又怒云:“汝部民应称太夫人,

鬼子敢尔耶!”聚吉闻之,总疑怪诞难信,然又念报冤之说,世亦尝有,计惟诉

之本府城隍,求其别白是非。于是以六月初一日,虔往投词,大意谓,果系真冤

杀人者死,负人者偿,夫复何辞!假令妖狐野魅,故托妄言,扰害无辜,则神听

聪明,立赐处决。兼令凌女拜祷观音大士,日诵三千声,求其解冤释结。直至初

八日下午,女果见二公差至,云城隍出牌,初九日下午又来,言明日五鼓候审,

而袁长儒者,如有恐傈之状,至初十日五鼓,差人果押二鬼至,同凌女魂赴城隍

审理。候开门升堂,三人进跪堂下,瑞龙先言,伊在扬州作宦,既受我赃,复害

我命。凌女因言,据说我受汝赃,但我既为官,岂能躬自诣狱来害汝命,是谁持

药,药是何物,须还明白,瑞龙语塞。城隍因言,汝辩有理,人命何与汝事,但

不应贪污受赇,汝既为官,私取民财,难免罪过。因指瑞龙言,汝作鬼六十年,

真害汝命者不知,却去告伊,念汝丧命,姑责五板。因指袁长儒令说,长儒已自

股栗,诿言不知,城隍怒,令夹,见吏卒上夹,鬼便自招,云尚有下毒家人,放

夹,责三十大板。审讫,城隍分付,我衙门不定罪,十三日仍听殿里审去。如是

遂出,自始至苏,约半时顷,此则六月初十日五鼓审勘事也。城隍纱貂锦袍,灯

烛香案,殿上诸吏,俱带外郎帽办理,阶下俱是隶卒拱立,堂陛宽厂,殊非人间

庙宇也。至凌女,每对簿,则仍方巾葛衣朱履,有所禀诉,即与倪、袁二犯同跽,

禀毕即站立左旁,其体与齐民迥别。又审后瑞龙宋凌家,虽若愤懑,然强梁稍沮,

即其同长儒索酒食纸钱,辞亦稍衰矣。至十二日晚,二鬼又至,言明日巳时三殿

阎王挂审,遂守定不去,至次早,聚吉用好语劝解,且许其审毕送女复还,仍予

银钱,兼设酒食,鬼诺之。迨至辰刻,见冥司二差至,凌女向卧床笫,至此忽自

起立,索换衣衫,与家人作别,甚惨,言已就瞑。聚吉按视脉息,但迟极,不竟

断绝,手足冷而心头微暖,又少顷,闻言此路晒甚热,盖其苏时,正赤日将中也。

俄又言,汝等定要吃饭去,言毕欠伸而苏。因言方去见者,是三殿阎王,侧立司

善恶二判官,阶下俱小鬼狱卒,狰狞可怖,牛头马面守门。始闻唱名黑面者,名

倪瑞龙,次唱女名刘某(按聚吉自注其名,不便显列,又云号玉台),又次唱袁

长儒,则白面者。阎王廷讯,二判持簿查阅,瑞龙与女争辩,亦如对城隍时语。

一判大声指凌女言曰:“人命不干汝事,但汝得银不少,不放汝回。”凌女惶恐

乞生,言我虽有罪,但今世父母生我一十九岁,未曾孝养,愿且放回。阎王因言:

“汝尚孝,我放汝回去,但此去做好人,寿命可延,如或不改,仍来受罪。”倪

瑞龙令其投托苦人家,以在生作恶,仍责以戒训。其袁长儒不责,令收监受罪十

年。仍令二鬼送还,凌女遂从床起,急令烧送纸钱羹饭,以赠其去。又从前焰口

数坛超度二鬼,无甚应响,惟集庆隐崖禅师年已七十有九,戒律精严,至是将施

食,时凌女未嫁之夫有江聿修者,雅不信鬼,颇怀腹诽,女即于房中云:“汝家

何故令外姓人骂我?”问之果然。又云:“今日施食极诚,法师极有道力,故寒

林亲身自来,但我辈既尔长往,刘公必须一送。”女因靓妆冒雨出中堂,坐视焰

口,若无病者;而江君亲见寒林黑面,吐火形见,惊怖虔拜。自是之后,二鬼绝

迹,凌女沈疴如失去(凌女嫁后孕凡二次,以丁酉十二月天亡)。按聚吉自序云:

“凡纪籍所载前生宿世因缘果报之说,闻之熟矣,以是为释氏之苦心警世之权语,

儒者所不道也。岂知今日近出己身,耳闻目见,曾非影响,姓名俱有对证,虽欲

不信,不可得也,故不敢隐,谨述其事如左。”又云“子女自乙未五月二十五日

至六月十三日,计十八日,粒米不进,目睫不交,当其去也,则僵卧竟如死人,

及其苏醒,安居如常,始终曾无一语模糊其间,幽冥警策之语甚多,笔不尽载,

要不敢增饰一字,以堕妄语之戒也。因思世人,或有恃其势位、负其才力者,少

得尺寸,广作不良,伤心刺骨,无所不至,岂知现世所不报者,即再世之后,重

泉之下,尚有含冤隐毒,愿得而甘心焉者,昭其姓名,揭其行事,不能掩覆也。

因将前后始末备载之,或亦冥冥之中,唤群蒙而肃官箴之意”云。

  ●卷五

  ◎酒品

  随园老人性不近酒,而自称能深知酒味,其称绍兴酒如清官循吏,不参一毫

造作,而其味方真,又如名士耆英长留人间,阅尽世故而其质愈厚,故绍兴酒不

过五.年者不可饮,搀水者亦不能过五年,此真深知绍兴酒之言矣。是则品天下

酒者,自宜以绍兴为第一,而《食单》所列酒名,则首为金坛于酒,次以德州卢

酒,仍不免标榜达官之故态,又次以四川郫筒酒,则又未免依附古人之陋习。据

称郫筒酒清洌彻底,饮之如梨汁蔗浆,不知其为酒,然则竟饮梨汁蔗浆可矣,又

奚烦饮酒乎?大凡酒以水为质,而必藉他物以出之,又必变他物之本味,以成为

酒之精英,即如酿米为酒,而但求饮之者如饭汁粥汤,不知其为酒,可乎?西北

口外马乳、蒲桃,置于暖处;每日用箸纵横搅之,数日味如酸浆,力可敌酒,名

曰七格,然则随园所饮之郫筒酒,得无即此物乎?

  ◎惠泉酒

  随园称惠泉酒用天下第二泉所作,自是佳品,而被市井人苟且为之,遂至浇

淳散朴,殊为可惜,据云有佳者,恰未饮过。余记得三十许岁时,曾从徐望钦同

年家饮所藏陈年惠泉酒,绝美,初不知何酒,据云其叔父十年前从无锡带回者,

盖酒底本佳,历年复久,宜其超凡入圣矣。此后官大江南北者十余年,往来九龙

山下者廾余次,不能一再遇之,然究竟领略一次,足以傲随园矣。

  ◎兰陵酒

  唐诗称“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今常州实无此酒,随园老人

自夸饮过兰陵美酒,或偶遇之,而必属之相国刘文定公家,则又是标榜达官故态

矣。余谓必求琥珀光者,惟浦城之红酒足以当之,似此色香味俱佳,再得藏至五

年以外者,当妙绝天丁矣(语详《浪迹续谈》第四卷),此则随园老人所不及知

也。

  ◎千日酒

  左太冲《魏都赋》云:“醇酬中山,流湎千日。”《博物志》亦载刘元石千

日酒事,皆沿误也。《周礼》酒正注云:“清酒,今中山冬酿,接夏而成。”疏

云:“昔酒为久,冬酿接春,清酒久于昔酒。”是酒名千日者,极言其酿日.之

久,后人乃附会为一醉千日之说耳。酒贵久酿,亦贵重酿。忆余在兰州时,为齐

礼堂提军招饮,席半,别出一酒尝之,色如清水,味微甘香,余不知其名,礼堂

曰:“此蒙古人所酿蒲桃酒也,其名为阿尔气。”余微嫌其薄,礼堂曰:“此其

初酿也,若略加酸乳,入锅重蒸之,名阿尔占,则味较浓。三酿者为和尔占,四

酿者为德普舒尔,五酿者为沾普舒尔,六酿者为薰舒尔。多一酿则色加浓而味益

厚,香益洌,以足下之量,饮至十钟,无不沾醉矣。”盖田园中所出之物,无不

可以酿酒,而蒲桃之性,尤与酒相宜。余在兰州所食之蒲桃,至长不过二寸馀,

尝闻口外人说,吐鲁番之蒲桃,长至三四寸,可以切为四瓣,则以此酿酒,其性

有不酿厚者哉!

  ◎烧酒

  凡酒皆愈陈愈贵,烧酒亦然。随园言烧酒乃人中之光棍,县中之酷吏,打擂

台非光棍不可,除盗贼非酷吏不可,驱风寒、消积滞非烧酒不可。烧酒若藏至十

年,则酒色变绿,上口转甜,亦犹光棍变为良民,便无火气,殊可交也,但不可

使泄气耳。

  ◎搀水酒

  酒之搀水,可以法分之,惟搀过多,如六分酒四分水,便无法可施,若七分

酒三分水,只须于严冬日将酒坛用薄纸封好,夜中露天庋之,次早将坛打开,其

上必结薄冰一层,将冰去尽,则所存者皆酒矣。余官京师时,每夜辄用大碗将此

法施之,则次日所饮,无非醇酒也。

  ◎绍兴酒

  绍兴酒之梗概,已于《续谈》中详之,昨魏默深州牧询余,绍兴酒始于何时,

余无以应,惟记得梁元帝《金楼子》云:“银瓶贮山阴甜酒,时复进之。”则知

六代以前,此酒已盛行矣。彼时即名为甜酒,其醇美可知。若今时所造,则或过

而辣,或不及而淡,断不能以甜酒二字概之。闻彼处初制时,即有路酒、家酒之

分,路酒者,可以行远者也,家酒则只供家常之用,而美恶分焉矣。

  ◎女儿酒

  相传绍兴富家养女,甫弥月,必开酿好酒数坛,直至此女出门,即以此酒陪

嫁,余已载其说于《浪迹续谈》中。近闻杭人言是男家所酿,直至娶妇时,以此

酒为纳币之需,故谓之女儿酒,则其说微有不同。嗣阅《格致镜原》所引《投荒

杂录》云:“南人有女数岁,即大酿酒,既漉,候冬陂池水竭时,置酒罂,密固

其上,瘗于陂中,至春涨水满不复发矣,候女将嫁,因决陂水,取供贺客,渭之

女酒,味绝美,居常不可致也。”似即世所传女儿酒矣。惟绍兴旧志载,有{艹豆}

酒、薏苡酒、地黄酒、鲫鱼酒诸名,而{艹豆}酒之名最著,其法以绿豆为麴,统

名之曰老酒。又有名萧酿者,萧山县金井,为徐氏园,邑人酿酒多汲此水,是以

萧酿与越酿并重。《名酒记》云:“越州蓬莱酒,盖即今之绍兴酒,今人鲜有能

举其名者矣。”

  ◎火腿

  今人馈送食物单中,有火腿者,率开兰薰几肘,初笑其造作不典,而不知其

名乃自古有之。赵学敏《本草纲目拾遗》云:“兰薰,俗名火腿,出金华,六属

皆有,出东阳、浦江者更佳,有冬腿、春腿之分,前腿、后腿之别,冬腿可久留

不坏,春腿交夏即变味,久则蛆腐。”盖金华人多以木甑捞米作饭,其饭汤浓厚,

专以饲猪,兼饲豆渣、糠屑,或煮粥以食之,夏则兼饲瓜皮、菜叶、故肉细而体

香,凡茅船渔户,所养尤佳,名船腿,较小于他腿,味更香美,煮食之,其香满

室。《东阳县志》云:“薰蹄,俗名火腿,其实烟薰,非火也。所腌之盐,必台

盐,所薰之烟,必松烟。又一种名风蹄,不用盐渍,名曰淡腿,浦江为盛。”陈

达夫《药鉴》云:“浦江淡腿,小于盐腿,味颇淡,可以点茶,名茶腿,陈者止

血痢,开胃如神。”或传数十条火腿中,必有一条狗腿,盖初腌腿时,非杂以狗

腿,则不成,故货腿人亦甚珍惜之,不肯与人,偶有得者,则其味尤美,此说不

知何所据。余素不吃狗肉,即得之,亦不知其味也。按志乘中所载火腿颇详,而

此物之缘起,则从未有考证,即古今人亦绝无吟咏及之者。惟记亡友吴巢松侍讲

诗集中,有《咏花猪肉》五古,甚博雅,惜手边无此书也。

  ◎海参鱼翅

  《随园食单》言海参、鱼翅皆难烂,大凡明日请客,须先一日煨之,方能融

洽柔腻,若海参触鼻,鱼翅跳盘,便成笑语,可谓言之透切。忆官山左时,有幕

客赴席回,余戏问肴馔如何,客笑曰:“海参图脱拒捕,龟翅札伤事主。”合座

为之轩渠不已。惟随园谓鱼翅须用鸡汤搀和萝卜丝飘浮碗面,使食者不能辨(原

误为“便”)其为萝卜丝为鱼翅,此似是欺人语,不必从也。随园又谓某家制鱼

翅,不(疑当作“单”)用下刺,单(疑当作“不”)用上半厚根,则亦是前数

十年前旧话。近日淮、扬富家觞客,无不用根者,谓之肉翅,扬州人最擅长此晶,

真有沈浸浓郁之概,可谓天下无双,似当日随园无此口福也。

  ◎鹿尾

  《随园食单》谓尹文端公品味,以鹿尾为第一,此固不待尹公而始知之也,

特南方人未尝此味者,直不知耳。余入直枢禁,每冬间,辄得饱啖,自关口福。

外宦后,由清江浦及山左、吴门,亦皆得朵颐,时清河夫人皆随任,并亲手奏刀

而薄切之,不烦厨子也。迨擢抚岭西,虽去京师愈远,而本署折弁往来,携带尤

易,并可与幕客共尝之。余尝有句云:“寒夜何人还细切,春明此味最难忘。”

桂林人传为名句,俯仰今昔,不胜感慨系之,自归田以后,徒劳梦想而已。

  ◎燕窝

  随园论味,最薄燕窝,以为但取其贵,则满贮珍珠宝石于碗,岂不更贵?自

是快论,而其撰《食单》又云:“燕窝贵物,原不轻用,如用之,每碗必须三两。”

则不但取其贵,而且取其多,未免自相矛盾矣。今人徒务其名,用三钱或五钱生

燕窝铺于碗面,而以肉丝杂物衬之,竟似白发数茎,一撩不见,固形其丑,而必

以三两为限,则无与于味之美劣,徒以财力相夸而已。今京师好厨子包办酒席,

惟格外取好燕窝一两,重用鸡汤、火腿汤、磨菰汤三种瀹之,不必再搀他作料,

自然名贵无已,即再加数钱以见丰盛,断无须加至二两,若三两之说行,则徒为

厨子生发,为厨下留余,何益于事。至言在广东食冬瓜燕窝,甚佳,则亦不可信。

冬瓜无本性,亦无本味,不得谓之以柔配柔,以清配清。近人更以鸽蛋围其碗边,

亦取柔配柔、清配清之意,皆于真味不加毫末,更无谓矣!按燕窝一物,美劣悬

殊,价值亦异,如广东澳门及吾闽厦门所产,洁白不待言,而其丝之长,至与箸

等,祗须一两,即可充一碗而有余,此须相物为之,如此燕窝必以三两塞一碗,

则反讨太多之厌矣。

  ◎黄羊

  余在兰州,饱食黄羊,所谓迪北八珍也。佥谓口外之黄羊,则更肥美,元杨

允孚《滦京杂诗》,云“北陲异品是黄羊”,即此。其状绝不类羊,而与獐相似。

许圭塘诗“无魂亦似獐”,亦即此。惟獐角大而黄羊角小,又其尾短而根白色,

为差异。戴侗《六书故》直以黄羊为獐,误矣。按汉阴子方祀灶用黄羊,窃渭阴

是贫家,祀灶安得此异品?考《尔雅·释畜》“番羊黄腹”,阴所祀当是番

羊,而邵二云先生《尔雅正义》直以今之黄羊当之,恐误。《周礼》疏:“《尔

雅》:‘在野曰兽,在家曰畜。’”黄羊其可畜乎?

  ◎靖远鱼

  甘肃靖远县黄河边,瘠区也。冬季黄河中所出小鱼,长不过三寸,县官取而

腊之,岁底,则以分饷省中各大吏及同官院司,每署二百尾,道署、府署,每署

百尾,余以次而杀,岁以为常。省中每以此为献岁美品,余循例收之,惟某制府

独峻却焉。越日,余偶留制府晚餐,出此佐酒,制府食之而美,而誉不容口,并

诘所从来,次日即遣家丁向余索此鱼,余合署食之已过半矣,乃以剩余五十尾献

之,当时从县志中翻出其名,今久忘之,但呼为靖远鱼云。

  ◎黄河鲤

  黄河鲤鱼,足以压倒鳞族,然非亲到黄河边,活烹而瞰之,不知其果美也。

余以擢桂抚,入觐京师,至潼关,即欲渡河,城中同官皆出迎,争留作晨餐,余

曰:“今日出门,甫行二十里,不须早食,拟再行二十里,方及前驿午餐为宜。”

费鹤江观察曰:“缘此间河鲤最佳,为他处所不及,且烹制亦最得法,不可虚过

耳。”余乃从所请,人候馆,食之果佳,当为生平口福第一,至今不忘。吾乡惟

鲥鱼可与之敌,而嫌其多刺,故当逊一筹也。京师酒馆中醋溜活鲤亦极佳,然风

味尚不及潼关,殆以距黄河稍远耳。《随园食单》中独遗此味,实不可解,潼关

固随园行滕所未到,而京中之活鲤,岂亦不足系其怀来乎?

  ◎土参

  距温州府城数十里,为永嘉场滨海斥卤地,出一物,似鳆鱼,无头无足,色

青,而质亦较嫩,或云即小鲍鱼,又似无刺之小海参,据土人云,其腹中具腑脏,

须尽剔去,制食脆美,土人名之曰土参,以比之海参也。适与朋好作会,人

各二味,重复者有罚,廖菊屏出此品,则不但从未入口,并从未闻名,署中多滨

海客,携归示之,亦各不能识,其物当为海错志所不收也。

  ◎波棱菜

  波棱菜,亦呼波菜,菜之至无味者也,而偏人《随园食单》,亦不可解。以

余从不下箸,故家厨中亦鲜购此物。白官京师,入枢直,官厨乃顿顿有此,余以

素不食,置之不论,而枢直前辈,有由外省大僚人觐者,往往留饭直庐中,则无

不询及此菜者,如姚亮甫、康兰皋二先生,尤喜食之,谓此乃枢直中一佳品,相

传数十年如是,及余同辈,无知此者,惟程春庐大理尚能述其说。盖删尽旁枝,

专留肥干,加以浓油,复多用上好干虾米炒之,其美处乃非常菜可比,余自是始

得味而喜食之。偶还家,索之厨下,则其无味如故。盖既不用浓油,又无多好虾

米,且以为常菜,忽之,撷之不精,瀹之不净,又何能发其精英乎!前明说部中

载成祖微行民间,食黄面豆腐干及此菜而甘之,询其名,店佣以“金砖白玉板,

红嘴绿鹦哥”对,白玉板谓腐干,绿鹦哥即此菜,而《随园食单》中于“波菜”

条下,谓杭人名此为“金镶白玉板”,自是偶误,以杭人述语,不应如此舛讹也。

  ◎蕨菜

  陶云汀先生最喜食蕨菜,或云其干者,即吉祥菜,余亦喜食之。忆与同官吴

门时,每饭必具,而烹制尚未得其法,《随园食单》谓用蕨菜不可爱惜,须尽去

其枝叶,单取直根洗净煨烂,再用鸡肉汤,或煨或炒,自别有风味。按《食物本

草》云:“此味甘滑,令人消阳道,眼昏腹胀,非良物也。”陶公嗜此,未必不

受其累。又此物不可生食,《搜神记》载郗鉴镇丹徒,二月出猎,有甲士折一枝

食之,觉心中淡淡,成疾后,吐出一小蛇,悬屋前,渐干成蕨,此生食之患,不

可不知。

  ◎白菜

  北方白菜,以安肃县所出为最,闻县境每冬必产大菜一本,大可专车,俗名

之曰菜王,必驰以首供玉食,然后各园以次摘取。山左所产犹佳,迪南则其味递

减,惟吾乡捕城所产,尚具体而微,广西柳州所出,亦略与北地相仿。近吾乡永

福亦产此,俗呼为永福白,较胜于浦城。去冬余薄游温州,有以山东白菜相馈者,

皆以永福白充数,盖福州由海舶来者,南风三日即至,而天津、山东之辫舶,向

不入瓯江也。此菜以吴红生太守所制为最著,同人皆赏其菜中尚带辣味,而不知

其暗搀生萝卜耳。

  ◎瓢儿菜

  瓢儿菜惟江西与南京有之,其质与北方白菜相似,而风味各别,近人烹制多

不得法,即《随园食单》盛称干炒菜心之佳,亦未尽其味也。余在京师,与同年

作消寒会,惟南昌黄俊民观察煨此独美,与煨白菜略同,自出京后,此味遂成

《广陵散》矣。

  ◎芥蓝菜

  芥蓝菜本闽产蔬品中之最佳者,而他省无之,然吾乡人仕宦所至,率多于廨

中隙地种植,近闻京官宅中,亦多种此,他省人亦喜食之。按《群芳谱》载:

“擘蓝一名芥蓝,芥属,南方人谓之芥蓝,叶可擘食,故北人谓之擘蓝。叶大于

菘,根大于芥苔,苗大于白芥,子大于蔓菁,花淡黄色。”余就养东瓯,曾从吾

乡人吴云峰乞得数根,种于后圃,每觞客,辄出此佐食,众以为美。或曰此即

《鹿鸣》诗所谓蒿也,未知然否。《群芳谱》引苏诗云:“芥蓝如菌蕈。”亦未

知即此物否,客中无书,俱无以考之。

  ◎食单四约

  郎仁宝曰:“食为人生大计,况年老者尤所宜讲,尝见一书云:‘食烂则易

咀嚼,热则不失香味。’余更为益二语云:‘洁则动其食兴,少则不致厌饫。’

尽之矣。”忆余藩牧吴中时,韩桂ぎ尚书与石琢堂廉访、朱兰坡侍讲举消寒会,

有食单四约,云早、少、烂、热,即与前人之论恰合,洁字所不待言,而早字尤

与老年为宜也。是时韩与石皆大年,善颐养,约同人各以诗纪之,余诗云:“振

衣难俟日高舂,速客盘筵礼数恭。朝气最佳宜燕衍,寒庖能俭亦从容。午餐迟笑

雷鸣腹,卯饮清如雪饫胸。触我春明旧时梦,禁庐会食正晨钟(早)。“百年不

厌腐儒餐,方丈能无愧此官?五簋好遵先辈约,万钱休议古人单。艰难食货应加

节,真率宾朋易尽欢。愿与吴侬返淳朴,岂徒物命慎摧残(少)。”“无烦砺齿

要和脾,老去都存软饱思。莫等熊蹯滋口实,何妨羊胃混时宜。调和烹饪皆归礼,

歌咏燔燔本人诗。仙诀也须凭火候,漫夸煮石便忘饥(烂)。”“大都作法不宜

凉,何况尊生服食方。悦口本无嫌炙手,平心刚好称披肠。残杯世界春常驻,冷

灶门风客共忘。独有名场惭翕翕,年来肝肺已如霜(韩文“不为翕翕热”,杜诗:

“回首肝肺热”)。时吴棣华同年亦有作,与余诗皆为吴民传诵。

  ◎鲥鱼

  廖菊屏守备连日招客看花,皆郡署中同人也。余适新获江鲥一尾,即以赠之,

俾佐一觞,并叠前韵索和云:“莫嫌一尾到珊珊,助尔欢场锦簇团。此物由来关

宦味,卅年世态静中看。”“眼福还兼口福忙,醉乡胜否黑甜乡?嘉鱼名卉偏多

刺,莫怪题诗易感伤。”忆自卅余年外宦后,凡遇鲥鱼,率皆属吏争先呈献,即

同人往复投赠,亦取白宫中而已足,从未破费囊中一钱,辞官以来乃反是,故前

诗三四句戏及之,又蔷薇多刺,鲥鱼亦多刺,二物巧值一时,故后诗三四句戏及

之。

  ◎瓯江海味杂诗

  余就养东瓯逾年,所尝海味殆遍,实皆乡味也,以久宦于外,乃久不得尝耳。

昔朱竹坨先生客永嘉数日,有《海味杂咏》十六首,余曷敢比竹坨,而口腹之好

同之,因亦随物缀以小诗,而名号各殊,并各赘数言为小引,俾观者有所考焉。

  王瓜鱼此鱼以四月王瓜生时出,吾乡因呼为王瓜,亦称瓜鱼,而他乡人多呼

为黄瓜鱼,因复称为黄鱼,皆误也,其实古名石首鱼。瓜鱼乃常馔,甘美而清真。

长年有如此,何烦梦鲈莼(瓯江长年有此,即吾闽亦不能也)?

  鳗鱼此海鳗也,瓯人多不敢食,小者间以充馔,稍大即鲞之,故大鲜鳗颇难

得也。河鳗我所戒(河鳗即白鳝,吾乡呼为壮鳗,近年始与黄鳝同入戒单云),

海鳗我所嗜。瓯人戒鲜食,咄或不知味!

  鲥鱼鲥鱼冬出者愈美,吾乡间亦有之,昔人谓鲥鱼以夏时出而名,疏矣。余

今岁于重阳前,对菊花置酒赏之,足增诗事矣。蒸鲥赏牡丹(吾乡每以四时土物

与四季名花一一相配,置酒赏之,为韵事,如鲥鱼配牡丹,荔枝配荷花,蟹配菊

花,蛎配梅花也),吾乡乐事仅。奇哉菊花天,兼有持螯韵。

  带鱼此与吾乡同,而阔且厚者颇难得。带鱼如带长,我但求其宽。烹制倘如

鲥,美堪佐春盘(此鱼家人率以常馔忽之,余尝为友人留饮,以白糟猪脂,同蒸

鲥法治之,乃美不可言)。

  共鱼共鱼俗名锅盖鱼,肖其形也,其美全在肝,他乡人鲜知味者,此间

厨子亦剔去之。鳞族乃无鳞,厥形亦可吓。谁知美在肝,不减河豚白(肝金黄色,

其味酷似河豚白,其性亦略相同,余尝呼为共鱼黄,恰可对河豚白也)。

  残鱼吾闽长乐、福清有之,别有土名,有声无辞,莫能译以上纸也,此间

乃呼为龙头鱼。绘残名最古,《方言》莫能收。冰肌复玉质,如何称龙头(《正

字通》有此名,吾乡干者亦名龙头)?

  鲎瓯人多不敢食,嫌其形似,烹法亦难,厨子多为之束手。鲎帆如便面,离

奇形可憎。烹制亦实难,安得天厨星(鲎尾最佳,然烹制实难得好手)?

  蛎此吾乡所谓石蛎,滨海皆有之,总不及长乐所产之丰美,而其味则略同,

入秋即登市也。蛎房海之美,当冠《加恩簿》。吴航与新溪,甲乙未易谱(蛎房

自以吾长乐县海蠕所种为最美,而《天中记》称乐清县新溪口有蛎屿,方圆四十

亩,四面皆蛎,其味偏美。余至温州匝年,并未得尝,以问乐清尹蔡琪,亦莫能

答也)。

  蛏此与吾闽同,而其质较小。忆小住扬州时,杨竹圃亲家由盐城寄惠玉箸蛏,

食之绝美,今一海相通,而此味渺不可得矣。蛏味次于蛎,佐馔亦所宜。独惜水

晶人,继见竟无期(在扬州时,以玉箸蛏分饷吴笏庵京兆,承和诗,以“白角衫

裹水晶人”为比)。

  蚶瓯江多蚶,入秋即登市,但丰美不及奉化所产耳。瓯江颇多蚶,登盘甫新

秋。但不及奉化,饱餐敢多求?

  石去郭景纯(以上三字原误为“郭京纯云”四字)《江赋》云:“石去

应候而扬葩。”注引《南越志》云:“石去形如龟脚,得春雨则生花(原无此

字,据《文选》注补)。”江淹赋云,一名紫藉;《平阳县志》云,一名仙掌,

皆肖其形也。石蛄即龟脚,其形似笔架。粗皮裹妍肉,难免厨子诧(上层如笔,

下层皮甚粗,剥之则内肉绝白而嫩,温州厨子不谙制法,诡言海中所无,强之,

始购于市也)。

  寻 寻为海蟹,蟹为湖蟹,寻性甘平,蟹性峭冷,人人知之,而瓯人

群呼寻为蝤蛑,且变其声为蝤蠓,则殊可笑也。寻乃海中蟹,其性殊甘平。

沿讹称蝤蛑,坡公语可凭(坡公尝言,读山谷诗文,如食蝤蛑,令人发风动气,

今食寻者,殊无此患。又吕亢《蟹图记》称,蟹有十二种,一曰蝤蚌,两螯大

而有细毛,八足亦有微毛,今寻二螯八足,皆极红润,无毛,是寻与蝤蛑迥

为二种,不能强合,特著之以正告瓯人云)。

  截截与寻相似,亦产于海,而性独冷,其味亦少逊于寻,若以椒盐

拌之为腥,则殊可口。蜮亦海蟹族,性异美复减。腥盘加椒盐,风味转不浅(可

以酒醉,可以糟腌,加之椒末,不嫌其冷)。

  宅血此真宅血也,闽、瓯海中皆有之,若吾乡所谓宅血,则海蜇之腹

下红肉,与此迥别。此物鲜者未得见,腊之可以行远,外人不知为何物矣。水母

且有血,《食单》所未详。瓯俗亦珍此,令人梦江乡。

  乌贼即墨鱼,浙东滨海最尚此,腊以行远,其利尤重,其味亦较鲜食者为佳。

乌贼即乌,吾乡称墨鱼。沿讹作明府,县官亦何辜(瓯人呼此为明府,初不知

其故,或以为腹中有墨,比县官之贪墨者,以县官率称明府也,余已于《丛谈》

中辨之。顷阅《七修类稿》,云乌贼鱼暴干,俗呼螟脯,乃知此称前明已然,今

人不考,但循其声讹为明府耳)!

  ●卷六

  ◎收铜器议

  前因银少钱贵,公私交困,因请变通钱法,以裕国便民,专折上陈,昨奉到

朱批,交部议奏,而部中准驳尚未奉有明文。伏思钱法为济时急需,而铜政实为

钱法根本,铜之来路不充而日勤鼓铸之事,铜之去路不禁而徒严盗铸之条,非拔

本塞源之计也。夫以甚有用之铜,而听其为民间私家不急之物,古人所谓货恶其

弃於地者,莫此为甚。大约风气之华靡,以渐而开,由今追溯四、五十年以前,

铜之为用尚少,比年则铜器充斥,而东南数省为尤甚,如一暖手足之炉,虽小户

亦家有数具,一闺阁之镜,乃径宽至一二尺,重至一二十斤,一盥盆,一炭盆,

一壶、一镬,动重数斤,又如大小钲饶与鼓相配而鸣者,为岁首戏乐之具,从前

惟富户乃有之,近则中小户亦多有之。举此三数端,则其余可以概见。皆由豪家

相尚,踵事增华,所谓作无益害有益也。而於省会之铜器店以百计,郡城以数十

计,县城亦不下数家,至究其铜所由来,并非经商贩运,间有以废铜易钱者,亦

千百中之一二耳。然则其铜何自而得乎?则皆销毁制钱而为之也。近日市中行用,

不见有顺治、康熙、雍正三朝之钱,即乾隆、嘉庆亦甚寥寥矣,非皆毁而为器之

故乎?然则居今日而议钱法,舍禁民间铜器,其流不得而塞,即其源无由而清,

然徒禁之而抑令呈缴,甚至不缴则从而搜括之,则滋扰之弊亦不可不预为之防。

且常用之物,骤为厉禁,亦无以服小民之心。窃以为宜令牧令设局公堂,以渐收

买之,十里以内限一月,十里以外限两月,皆输缴净尽,每斤给以价银一钱五分,

如是则民不扰而浮议亦不起。虽然山僻小县,库中附贮之项,皆别有所抵,征地

丁,则随征随解,安得余银以为收铜之资?窃又以为宜从权变通,准其开常平仓,

或即照银价以谷给民,或出耀得钱以给之,随时变通,民亦可以无扰,总在奉行

之得人耳。收铜既净,即以原物统归省城总局,然后酌量分别铸造,不过数月,

便可集事。但铸造磨砻必极工致,而米炭工资必照时价给发,使炉匠有以养身家,

然后行之可久。如现在各直省钱局之价,皆照康熙年间旧定者给发,其中赔贴太

甚,则其弊更不可言矣。钱既铸成,令当商每家领去,使民行用,而兵丁口粮及

各工程杂款,皆以此种钱给之,即百姓持此钱以完钱粮,亦一例收之,然后免其

疑贰,可以畅行而无碍矣。

  ◎古人用尸之意

  舒白香梦兰论古人祭必用尸之深意,以为可以维持宗法,而固其国本,其义

甚创,而其理实精。盖恐正言之,而愚妄之夫未必深信,於是设为尸,以服其祖

宗之服,居其祖宗之位,无论其为臣、为子、为诸孙,一旦为尸,则皆以祖宗事

之,神之所凭,即吾所当拜,何敢以齿德傲也?习见乎此而不之怪,则其国其家,

一旦有孩提嗣爵、宗嫡世禄诸大礼,凡诸尊贵,谁敢不从,亦谁敢不敬?其神明

式凭之重,又过于一祭之尸,尸尚受拜而不辞,我且拜之而有素,何况于继体为

后,正位设朝?祖宗之灵,俨如在上,伯叔诸舅敢异议乎?举朝上下,但知有祖

宗社稷神灵所凭依之人,无论其贤愚长幼,皆当敬事,如先王、先公、先大夫无

可疑者,而名分定矣,群心服矣,逆志销矣,国本有不固者乎?然究其推明义例

于无事之时,维持宗法于不言之表,实赖有尸祭之法,潜移默化其强宗尊属不驯

之气及奸雄贵戚僭乱之心于平居祭祖拜尸之日,而习焉不觉,此圣人之道、先王

之礼所以微妙深远,而未可以小儒俗学躁心而轻议者也。

  ◎应变。

  前明王端毅公恕,老而好学,在留都,一日出,有狂夫向公呼万岁,公人部,

延僚属告之。娄驾部曰:“昔张乖崖守蜀,三军呼万岁,乖崖应之甚善。”公曰:

“且止勿言。”即退私宅,戒阍人谢宾客勿通,静坐思数策,明早以语驾部,驾

部不答。公乃问曰:“当时乖崖何以处之?”曰:“亟下马亦呼万岁。”公喟然

叹曰:“吾辈安能及古人,彼仓猝应变而有余,吾终日思之而不得。”

  ◎嚏

  《诗》“愿言则嚏”,笺曰:“愿,思也。”今俗人嚏,云人道我,此古之

遗语也。故汉有《嚏耳鸣杂占》十六卷。东坡《元日诗》”晓来频嚏为何人”,

康进之《负荆》曲“打嚏耳朵热,一定有人说”,皆本此。又“法苑珠林”:

“世尊嚏,诸比邱咒愿言长寿,时有居士嚏,佛令比邱劝;咒言长寿。”《燕北

录》:“戎主太后嚏喷,近位臣僚齐声呼治夔离,犹汉呼万岁。”今俗传小儿喷

嚏,亦呼百岁及大吉以解之,则亦皆有所本也。

  ◎猫

  朱竹咏猫事词,征引极博,然有二事未曾引用者,元好问《游天坛杂诗》

注:“仙猫洞,土人传燕家鸡犬升天,猫独不去。”又魏禧《画猫记》云:“俗

传二危合画猫,鼠辄避去,盖宿与日并值危也。”

  ◎烛营

  《淮南子·精神训》:“子求脊管高于窍(《淮南子》作“顶”),烛营指

天。”高诱注:“脊管,下窍也。烛,阴华。营,其窍也。”佛家名阴为马藏,

《观佛三昧经》云:“时耶输陀罗及五百侍女或作是念:太子生世,多诸奇特,

惟有一事,于我有疑。采女众中,有一女子名修曼陀,白妃,言太子是神人也,

奉事历年,不见其根,况有世事!复有一女名曰净意,白言大家,我事太子,经

十八年,未见太子有便利患,况复诸余!尔时诸女各各异说,皆谓太子是不能男。

太子昼寝,皆闻诸女欲见太子阴马藏相,尔时太子于其根处出莲花,其色红白,

上下二三花相连,花中忽有身根,如童子形,又忽如丈夫形,诸女见已,不胜喜

悦。现此时,罗喉罗母见彼身根,华华相次,如天劫贝,一一华上,乃有无数大

身菩萨,手执白华,围绕身根,此名菩萨阴马藏相。又佛告阿难,我初成道,在

熙连河侧,有五尼犍共领七百五十弟子来至我所,以其身根绕身七匝,铺草而坐,

即作此语:‘我无欲,故身根如此,如自在天。’尔时世尊告诸尼犍:‘汝等不

知如来身分,若欲见之,随意观之。’尔时世尊从空而下,即于地上化作四海,

中有须弥山,佛在山,正身仰卧,放金色光,晃映诸天,徐出马藏,绕山七匝,

如金莲华。尼犍见已,大惊,心伏佛梵行相,乃至如此,不可思议”云云。此真

梵夹中奇文,所谓不可思议者也。

  ◎神童对

  《七修类稿》载金茂之言:“云、贵间人,绝不知诗,偶遇一秀才,试之以

对,时值暮春,曰:‘马踏红尘风力软。’果无能对者。余偶思古诗‘难鸣紫陌

曙光寒’,岂非天生对手?又有‘乾坤圣世空搔首’句,久未有对,或对以‘云

雨巫山枉断肠’又课徒云:‘人间自古无仙骨,池上于今有凤毛。’皆旧诗今对,

天生而成。”余谓此等出句,本非成语,安知非先拈对句,而强就之乎?又载何

仲默入场时,最少,其兄背以进之,御史出一对云:“弟骑兄作马。”遂应曰:

“子证父攘羊。”又阁老袁元峰十岁时,县审里役于清道观,随父至观,县唤问:

“何家儿,曾习对乎?”时有双鹤飞鸣,县曰:“三清殿上屹双鹤。”袁应声曰:

“五色云中驾六龙。”复语之曰:“投子四方开六面。”袁应声曰:“丈夫一德

贯三才。”此庶可为神童对乎?

  ◎王荆公诗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假使当时身便死,一生真伪有谁知?”

诸书引者,皆以为王荆公之诗。郎仁宝曰:“《临川集》不载此诗,不知究属何

人?以格律论之,亦必宋人耳。”按此是白香山诗,郎氏偶失考则可,必以格律

定为宋诗,则未免武断也。

  ◎笪

  《广韵》:“笪,音(原误为“奇”)。”《集韵》:“笪,音妲。”盖

上、入两音。《博雅》:“击也,亦姓。”国初有笪重光,镇江人。余侨居浦城

时,权浦令者为西江笪慕韩,余尝询其姓源,据云,此字似于古无考,余姓盖自

东汉以后始有之,相传王莽欲绝汉后,时宗室皆逃避四方,易姓自匿,捕务方急,

有一宗室夜漏踉跄出城,达旦而倦卧于竹林之下,遂易姓为笪,后事平而出,即

以此字著代云云。此笪令自述其先,当不误也。陆游《南唐书·卢文进传》:

“文进在金陵,为客言,昔陷契丹,尝猎于郊,遇昼晦如夜,星纬灿然,大骇,

偶得一胡人间之,曰:‘此之谓笪日,何足异?顷自当复。’良久果如其言,日

方牛:也。”(《南部新书》亦载此事,作“笪却日”)按:卢文进为契丹平州

刺史,今之水平府,即辽上京临潢府,今为奉天之锦州,亦不闻有所谓“笪日”

者,或地脉渐转,异气渐消,古有今无之事往往如此耳。《唐书·突厥传》言突

厥盛夏而霜,五日并出,以为灾异也。然今塞北苦寒之地,盛夏而霜,固无足异,

即三日五日并出,亦时时有之,盖寒气逼天,凝为此状,非日出也。

  ◎新齐谐摘录

  偶阅随园老人《新齐谐》(即《子不语》),佳年、俦年二孙每请余絮谈其

事,因间摘其最可喜者数条告之,不但资博闻之益,且可备不时之需云尔。

  《毗骞国王》一条云:“《南史》载毗骞国王头长三尺,万古不死,谢济世

《西域记》云,毗骞王生于汉章帝二年,本朝称董喀尔寺呼尔托托。康熙时曾命

使者至其国,见之,王头如桶,颈如鹅,俱长三尺,张目直视,语不可辨,其子

孙皆生死如常,惟王不死,事载康熙《天文大成》。”

  《黑牡丹》一条云:“福建惠安县有青山大王庙,庙之阶下所种,皆黑牡丹

花,开时数百朵,皆向大王神像而开,若移动神像,则花亦转面向之,不知果否,

俟得惠安人问之。”

  《彭祖举柩》一条云:“彭祖卒于夏六月三日,其举柩者曰社儿等,六十人

皆陈死,就葬于西山下,其六十人墓至今犹在,号曰社儿墩,彭祖墓在何地,俟

考。”

  《黑眚畏盐》一条云:“诸城王宪荣言,其地殷家庄多古圹,圹中有怪物,

仅黑气一团,高可丈许,每夜出昼隐。其出也,遇人于途,隔一矢地,辄作啸声,

如霹雳,令人心震胆落,惟见者问者则罔觉也。啸毕,以黑气障人,至腥秽,人

辄晕绝,里人相戒为畏途,昏暮无行者。有盐贩某,醉中忘戒,惧蹑其地,前怪

忽突出遮道,某以木挑格之,若无所损,不知为汁,急取盐撒之,物渐逡巡退缩

人地。因取箩中盐,悉倾其处而去。晓往踪迹,见所弃盐堆积地上,悉作红色,

旁有血点,腥秽难闻,此后此怪遂绝。”按盐米皆可驱邪,今人尚习其说。

  《僵尸畏枣核》一条云:“尤明府佩莲言,河南某地多野厝棺,常有僵尸挟

人,土人有法治之。凡被尸挟者,把握至紧,爪甲入人肤,终不可脱,用枣核七

个钉入尸脊背穴,上手随松出。如新死尸奔,名曰走影,乃感阳气触动而然,人

被挟者,亦可以此法治之。”

  《人皮鼓》一条云:“北固山佛院有人皮鼓,盖嘉靖时汤都督名宽者,戮海

寇王艮之皮所鞔,其声比他鼓稍不扬,盖人皮视牛革理厚而坚不如故也。”按余

曾游北固山,寻狼石及大镬,大可得,无暇访鼓矣。

  《缢鬼畏魄字》一条云:“凡遇缢鬼者,但以左手两指写一‘魄’字,指之

入地,彼一入即不能出矣。”

  《鸡毛烟辟蛇》一条云:“李金什言,鸡毛烧烟,一切毒蛇闻其气即死,凡

蛟蜃亦然,无能免者。盖蛟蜃与蛇皆属阴,鸡本南方积阳之象,性属火,为至阳,

故至阴之类触之,无不立樊,此《阴符经》所谓小大之制在气,不在形耳。”按

余官广西,习闻此事,然烧以驱之足矣,必尽绝之,似亦不必也。

  《灵符》一条云:“万近蓬言,胡中丞宝琼病剧时,忽语家人曰:‘明日慎

闭吾户,不唤勿入也。’明日将暮,夫人疑之,白窗隙窥见房内设二桌,南北相

向,南向桌上有一人,头大如十石瓮,目灼灼翕动,中丞北向与相对,桌上列纸

笔,方握管,似与问答,第见口动亦不闻声。夫人大惊,排闼入,中丞掷笔而起

曰:‘汝败吾事矣!不然,可得尚延岁月,然此亦天数也,速备吾身后事,三日

后当死。’已而果然。究不知此大头属何神怪?时张六乾在座,曰:‘此名灵符,

文昌宫宿也。凡有文名才德者,喜往依护,昔朱子注《四书》,每见之,而文思

日进,复能招之来,麾之去,遇疑义辄与剖晰。中丞盖欲召之来,以祈禄命,不

意为妇女所败也。’予因询其出何书,曰:‘朱子集中序上载其事。’因记之。”

  《治肺痈》一条云:“蒋秀君精医理,遇一红袍鬼,问曰:‘君是名医,敢

问肺痈可治乎?不可治乎?’曰::可治。’曰:‘治用何药?’曰‘白术。’

红袍鬼大哭曰:‘然则我当初误死也。’”

  《水鬼》一条云:“赵衣吉云,鬼有气息,水死之鬼,羊臊气,岸死之鬼,

纸灰气,人闻此二气,皆须避之。又云,河水鬼最畏‘嚣’字,如舟中忽闻羊臊

气,则急写一‘嚣’字,可以远害。”

  《牛生麒麟》一条云:“乾隆四年,芜湖民间牛生麒麟,三日而死,剖其腹,

不见肠胃,中实如蟹。有人云,康熙《南巡盛典》曾载此事。”

  《王谦光》一条云:“王谦光者,温州府诸生也,家贫,不能自活,客于通

洋经纪之家,习见从洋者利不赀,谦光亦累赀数十金同往。初至日本,获利数十

倍,继又往,人众货多,飓风骤作,飘忽不知所之,见有山处,趋往泊之,触焦

石沈舟,溺死者过半,缘岸而登者三十余人;山无生产,人迹绝至,虽不葬鱼腹

中,恐亦难免为山中饿鬼,众皆长恸,昼行夜伏,拾草木之实。聊以充饥。及风

雨晦明,山妖木魅,千奇万怪,来侮狎人,死者又十之七八。一日,走入空谷中,

有石窟如室,可蔽风雨,劈有草甚香,掘其根食之,饥渴顿已,神气清爽,识者

曰:‘此人参也。’如是者三月余,诸人皆食此草,相视各见颜色光彩,如孩童

时。常登山望海,忽有小艇数十,见人在山,泊舟来问,知中国人,遂载以往,

皆朝鲜微外巡拦也。闻之国王,蒙召见,问及履历,谦光曰:‘系生员。’王笑

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耶?’因以‘浮海,为题,命谦光赋之,谦光援笔而

就曰‘久困经生业,乘槎学使星。不因风浪险,那得到王庭?’王善之,馆待如

礼,尝得召见,屡启王欲归之意。又三年,始具舟资,送谦光并及诸人回家,王

赐甚厚。谦光在彼国,见诸臣僚赋诗高会,无不招致,临行,赆饯颇多,及至家,

计五年余矣。先是谦光在朝鲜时,一夕,梦至其家,见僧数甚众,设资冥道场,

其妻哭甚哀,有子衰经以临,谦光亦哭而寤。因思不归,家人疑死设荐固矣,但

我无子,巍然衰者为何?诚梦境之不可解也,但为酸鼻而已。又年余抵家,几

筵俨然,衰经傍设,夫妇相持悲喜,询其妻作佛事招魂,正梦回之夕,又问衰经

为何人之服,云房侄入继之服也,因言梦回时,亦曾见之,更为惨然。”按此条

当补入《东瓯杂记》,可续采郡、县志中。

  ◎鹅血治噎

  尝闻武昌小南门外献花寺僧自究病噎,百药不效,临殁,谓其徒曰:“我毒

罗此患,胸臆必有物为祟,逝后剖去殓我,我感之入地矣。”其徒如教,得一骨

如簪,取置经案,久相传示。阅岁,适有戎帅寓寺,从者杀鹅,未断其喉,偶见

此骨,取以挑刺,鹅血喷发,而骨遂消减。后自究之徒亦病噎,因悟鹅血可治,

数饮遂愈。遍以此方授人,无不验者,书之以备世之一助。

  ◎都天庙联

  过京口日,闻都天庙会甚盛,盖数十年来所未有,因停棹两日,凭篷窗纵观

之,至邗上,为云台师述之,及师为言甲辰年新修庙时,乡人请制楹联,因手书

付之曰:“颜许同名,唐代人伦维气类;李韩沦定,熙朝庙貌屹江淮。”当时奸

臣曾劝唯阳以天道,公骂曰:“汝不识人伦,焉知天道!”此人伦二字所本,语

颇沈著,且人伦、庙貌二字皆双声也。按:此当补人《楹联续话》,谨先记于此。

又按:《说铃》载睢阳灵异一事,并附录之:“黄州南门外安国寺旧有睢阳张公

祠,正德初,太守卢浚偏毁神祠,误暴公于烈日中,太守一舆卒目不识丁,神附

其口,骂曰:‘尔以我为何人,敢尔肆傲耶?’命具楮墨,走笔书云:‘皇天生

我兮男儿,君王用我兮熊罴。力拔山兮风雷,气贯日兮虹霓。月正明兮拔枪捋剑,

星未落兮击鼓掀旗。捣贼室兮焚寨,脔贼肉兮充饥。食马草兮既尽,杀妻妾兮心

悲。誓与死战兮身披铁甲,愿为厉鬼兮手执金锤。亦莫指我为张仪,亦莫指我为

张飞。是张巡兮在世,与许远而同时。在东岳兮押案省日统事兮阴司。侍蓬莱兮

殿直,任酆都兮狱推。景佑真君兮人间封爵,忠烈大夫兮天上官资。漫濡毫而染

翰,俾世人兮皆知。’太守子睹此灵异,惭愧惶惧,具牲醴鼓乐拜而舁神归座焉。”

  ◎不作诗久矣,迩来为友人所促,辞不获已,因得诗三十首,姑附于此(五

月念三日,阮云台师招同毕韫斋茂才泛舟湖上,饭于长春桥楼,归舆率成)

  溯洄邗上旧农桑(楼下旧扁),雅爱清游寂寞乡。二客恰宜伴坡老,一湖早

巳属知章。舫中画本资欣赏(适携旧书画数事同观),市外盘飧许饱尝。我本公

门杂桃李,长春花柳共成行(师于楼下湖塘新种花树甚夥)。

  △云台师招同王望湖、阮慎斋、孟玉生、偕僧树庵游双树庵看竹,并听僧小

支弹琴,叠前韵

  洗眼精蓝话宿桑,相逢都在水云乡。寻花乍入长春地,看竹还歌有斐章。古

调间中欣静契,清斋午后快同尝。谷人往矣伊人渺,珍重笼纱墨数行。

  △前诗正录就而吾师以诗飞示,谨次韵奉呈

  梧竹诗情久寂寥,钧天复与振风箫。苔痕恰好连双树(玉生与建隆僧双号树

庵),茶话何烦配一蕉。几有春游过僻地,直须云卧到深宵。笏庵近在安家巷,

画理真堪永夕朝(适吴笏庵祭酒以《邗江寄寓图卷》属题,卷中景正连及虹桥以

西双树庵一带)。

  △题吴笏庵祭酒清鹏邗江寄寓画卷,即次自题韵

  君本家钱唐,乃停广陵棹。我亦榕海族,他乡有何好?异涂而同趋,随地可

娱老。古来贤豪人,如此正不少。不辞蜗室陋,讵烦鹊枝绕。登堂殊悄悄,入画

非草草。坐床纷吟笺,插架余史稿。末病资延年,清课学起早(见君自题诗)。

居然寓公重,莫笑酒户小。居土惭我忙,安家为君祷。

  △为沈饴原题虹桥修禊画卷

  二百年来又此图,竹西韵事古谁如?风流继起东阳沈,待续他年画舫书。

  已把闲身入画图,近来耆旧果谁如?寿星都在南河下,欲傲新城老尚书(外

人以仪征师相暨公及鄙人为南河下三老)。

  △喜雨简云湖都转

  广陵使者久宜民,牲璧关心最有神。侧耳灌坛才肃令,阿香早已走飙轮。

  三日为霖信不差,滂沱声里杂欢哗。南河庑客犹飞舞,何况邗江十万家!

  但快祛炎见尚低,三农从此洽群篌。放晴试上平山望,何处新秧不插齐?

  游宦何如听雨眠,三家村里好相邻(“邻”疑当作“怜”)。荷衣云阵真堪

恃,亟献新计祝有年。

  △右原招同罗茗香饮福茨堂

  快雨新回百卉芳,佳辰恰值闰端阳。重来旧雨寻樽酒,喜有文章聚草堂。逋

客回头浑似梦,腐儒促膝话偏长。竹西歌次古时乐,争似高斋文字祥。(答吴笏

庵)

  我昔号退庵,正持急流棹。佥言退即安,芝南语亦好。时贤但知进,勇进遂

忘老。仕止各有宜,此道识者少。树立半茫昧,利禄自缠绕。报国真区区。劳人

何草草!用兹径情行,避人起疏稿。恋栈非所甘,悬车岂为早?仗公忖我心,进

退系不小。陈义信卓阔,贻诗胜颂祷。

  △再叠前韵

  既辞宦路辙,合理穷海棹。如何舍吾土,翻爱他乡好?横流不能安,奔波敢

辞老!卉服杂乡里,此事古所少。横江一叶来,旧路三叉绕。访旧已寥寥,寄庑

殊草草。矜持几古物,凌杂半旧稿。不烦筋力礼,且适起睡早。屡承杜律细,爱

乞晋楷小。来往成风流,笑谢王孙祷。

  △笏庵诗札往来,称谓过于谦抑,非克承当,叠前韵奉教

  忆同上林柯,夙共人海棹。岑苔匪白今,孔李本世好。维时丈人行,巍巍蓬

池老。鸿文我能熟,名德世所少。幸随大阮后,许向函丈绕。试律荷绳削,钞胥

杂行草(先叔父九山公曾携余谒尊甫于京邸,以所作试帖就正,承批点极详)。

至今理残箧,尚存旧时稿(乾隆末,有九家试帖之刻,有正味斋、芳草堂、芝香

阁三卷稿,皆余手录)。撰杖喜犹及,登朝惜不早。缕与君听,幸勿再谦小。

西江贤使君,同此齐心祷。

  △题许莲史西湖钓游图

  我昨游西湖,浃旬兴未已。无端来邗江,但向画企。君本湖上客,钓游忆乡

里。我亦恋名区,一椽屡侔揣。君家大阮贤,尊甫尤我喜。助我成卜居,清波隔

尺咫。三桥连六桥,西家即西子。与君作比邻,伴君狎烟水。高秋君重归,彩笔

灿生蕊。正当鱼龙变,非为鲈美。拿舟许我随,引觞报君许。伫成第三图,醉

倒桂香里。

  △题包松溪棣园图

  人生恣意在邱壑,底用豪名慕卫霍?有山可垒池可凿,闭户观书便卓荦。何

况耽耽盛楼阁,满眼金迷复彩错。二分明月此一角,南河名胜画舫拓。永叔荷花

魏公药,千载风流春有脚。卜居我忆寄庑昨,隔墙先听鸣皋鹤。名园果冠绿杨郭,

何必缁尘溷京洛。浪游辛许芳邻托,日日从君泥杯杓。

  △为小支和尚题建隆寺图

  竹西讲忠义,似梅香破腊。古寺抱冬心,千载不萧飒。支公爱神骏,怀古如

响答。冷缘与俗判,胜践招我踏。阐幽合名流,好事仗老衲。咄哉《淮海浊》,

鄙词委尘劫。珍兹图画传,敬伫香火接。隔邻梅花岭,贞风共猎猎。

  △金衙庄

  武林第一此园林,我到纷来旧感心。相府潭潭兼旷奥,侯门鼎鼎半萧森。天

成夏木干章绕,地接城濠一水深。三十年来重易主,可堪回首痛人琴(初为章文

简公旧宅,后属严小农河帅,皆余旧知也)!

  △立秋日偕黄右原比部、罗茗香茂才、孟玉生山人游建隆寺,寻李招讨遗趾

  建隆寺想建隆年,廿四桥头一角偏。城北林园同此寂,竹西(“竹”原误作

“行”)歌吹果谁贤!寻诗客冷浑忘暑,怀古情深不话禅。愧我留题无俊语,伫

将秋菊荐寒泉。

  △题金亚伯廷尉大江泛月图

  月光如水水如天,天堑茫茫未有边。谁识澄清无限思,扁舟一老独芒然。

  尚忆冲湖夜渡忙,松寥东指几帆樯!清时何敢谈形胜,读画因君一慨慷。

  △为金亚伯廷尉题其先代三十六陂春水图

  甫登豸华堂,旋游珠湖滨。君家世德远,累叶钟名臣。珠湖有遗爱,卅六陂

犹新。沐泽复泳勤,永作江南春。我昔吏淮浦,深感河伯仁。无端陈堰开,殃及

下河民。治黄不治淮,昏垫难具陈。焉能起名贤,硕画堪遵循。田庐方待命,畚

筑须躬亲。至今颂遗爱,召埭同鳞峋。

  △题杨飞泉太守鹤书清夜焚香小照,用李春湖侍郎韵

  早岁欣连袍,声华满士林。他乡重握手,宦海共盟心。桂岭干觞会(余抚桂

林时,君奉差过访,大醉数日而去),桐山万里阴(君随任子侄并醇谨)。识君

清夜意,慎矣四知箴。

  △又题杨飞泉太守桐叶坐题诗小照,用苏鳌石廷尉韵

  观场回首卅余年,异地相逢亦夙缘。何必画图方省识,题诗老守正飘然。

  佛自西来海自东,诚求冥漠本相通。新晴助我游湖兴,一路灵山颂碧翁(杭

州城苦雨已久,时方迎天竺犬士入城,余告中丞须祷天后,群以为然,越日,果

畅睛,送大士还山,时余亲见之)。

  △舟泊吴门,董琴南观察招同朱兰坡同年、高复堂观察翔麟、杨芸士明经集

慕园,兰坡叠前唱和韵二律,因次答,并约同人和作

  横流何地设柴荆,垂老奔波岂性情?到处栖迟思寄庑,无端块(原误作“傀”)

垒便谈兵。邮签深愧频烦报(三吴旧治,所过尚烦驿史探迎),园户应为剥啄惊。

难得五君继高咏,襟期都向酒杯倾。

  第一名园翰墨林,能无知古又知今?欣闻梨枣新编富(兰坡所辑《国朝文钞》

闻已开雕),肯听丹铅旧学沉(琴南以新刻王西庄先生《蛾术编》见赠)。软语

依然谈艺乐,狂歌同此济时忱。灵岩清旷穹窿奥,拟共秋来一再临。

  △固莲溪都护以重修西湖灵峰寺碑文见示,作此以当赞叹

  北山幽绝压西湖,一角精蓝菀不枯。灵杰讵徒关气运,胜区原要伟人扶。

  再传名德岂寻常,一片贞珉万丈芒。正是涌泉须慧日,旌麾伫望指吾乡(吾

乡鼓山涌泉近日不振,甚望都护莅闽,如修灵峰故事也)。

  △题周半樵西园茸居册

  易简高人乐有余,长才也复恋闲居。知君嗜好酸咸外,拓室应添善本书。

  随方寄庑正遑然,老笔输君句似仙。数笏西园如果得,也应好手倩龙眠。

  △福州急足至,儿辈附寄土物,各系以诗

  忽闻香气出邮筒,习习先生两腋风。龙井龙湫齐压倒,归心已绕幔亭东(丁

儿寄武彝茶)。

  炕蜞风味少人知,水稻菁英土脉滋。梦到乡关六月景,千畦潮退雨来时(敬

儿寄琉蜞乾)。

  蔽天错认作飞蝗,谁信龙身有虱藏。谈笑不遑王景略,祗应把酒话江乡(侨

孙寄龙虱)。


创建时间:2006-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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