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5期
罗宾逊·杰弗斯:从石屋到鹰塔
作者:王 岩
杰弗斯和尤娜向往欧洲的浪漫情调,于是,石屋仿照了英格兰都铎王朝的仓库样式,布局简单却不乏精致,一间客厅,一间客房,一个厨房,一间小浴室,还有两间阁楼卧室。客厅精致简洁,虽然不宽敞,却也看不出拥挤。石屋建得不高,客厅的天花板似乎触手可及。杰弗斯从当地采来砂岩砌成了一个方形的壁炉,细心的尤娜总是把炉火烧得旺盛,火苗欢舞,驱走寒冷和潮湿,整个客厅都被烘得暖暖的。壁炉边放了几把铺着柔软坐垫的扶手椅。傍晚时分,一家人围坐在壁炉旁,听杰弗斯朗读小说。此时,客厅里异常安静,两个年幼的儿子似懂非懂地认真听着,尤娜的爱犬趴在她两脚中间打着瞌睡,偶尔伸个懒腰,咕噜几声,壁炉里的桉树枝噼里啪啦地燃烧着,火光映着晚霞,生活其乐融融。尤娜在地上铺了一层陈旧的基里姆地毯,踩在上面柔软舒适,双胞胎儿子经常光着脚丫在上面玩耍。墙壁典雅素淡,夫妇两个用精心挑选的红木和冷杉木做墙板,镶嵌得恰到好处,古色古香,甚是好看。后来,红木被炉烟熏黑了,更显房子的那种温暖色彩。墙上悬挂着几幅大小不一的画像,充满了诗情画意。那扇窗户位置极好,站在窗前就可以欣赏到卡梅尔湾的全景。窗户干净明亮,水晶般的玻璃镶嵌在一排排窗格中。阳光洒进来,照耀在旁边的斯坦威钢琴上,这架钢琴也许是石屋里唯一的奢侈品,它摆放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琴键映射着阳光,恰似一个个跳动的音符。心情好的时候,尤娜会弹奏一两首曲子,她钟爱爱尔兰民歌,那是她故乡的声音。每当音乐响起,尤娜总会想起儿时的欢乐时光。岁月流逝,如今琴谱还在,却也只能唤起来访者的阵阵感叹。窗边花架上的玻璃花瓶里插着尤娜喜欢的花卉,在明媚的阳光下娇艳盛开。钢琴边的墙上悬挂着一张尤娜儿时的照片,一幅爱尔兰的旧地图,还有几张别的画像,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温馨。客厅的一角安放着尤娜的书桌,这里是她自己的一隅。天花板上垂下的吊灯正对着书桌,桌上摆着她最崇拜的诗人叶芝的画像。尤娜爱读叶芝的诗,诗中的温暖与朴实会让她怀念起故乡爱尔兰。书桌靠着窗,窗台上的那瓶鲜花散发出阵阵幽香。思考之余,尤娜转头欣赏一下窗外的景色,还可以看到杰弗斯在庭院里忙碌的身影。坐在桌前,尤娜抬头可见杰弗斯的照片,旁边还挂着双胞胎儿子婴儿时期的照片,两个小家伙不知在争着要什么东西,调皮又可爱。客厅的一边立着一个别致的橱柜,上面摆一盏精美的台灯,那是1949年通电以后才上任的。台灯旁边有一个古色古香的钟表,那沙哑的钟声陪伴诗人走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此刻它依然不知疲倦地摇摆着。
这种工匠建筑风格的房子在当时的卡梅尔非常普通,而石屋却与众不同。作家斯图尔特·布兰德曾提到,“石屋是一件诗一样的杰作。石屋的每个角落都比美国其他任何房子更直接地展现出智慧。”所以,很多文学界和文化界的名人都慕名来访,埃德娜·圣文森特·米莱、狄兰·托马斯、兰斯顿·休斯、辛克莱·刘易斯、乔治·格什温、玛撒·格雷厄姆,还有查尔斯·林德伯格都曾到这里来作客。作家们的来访使不善交际的杰弗斯也热情起来,他们谈论诗歌,交流心得。如果天色已晚,尤娜会打扫一下客厅旁的那间客房,让客人们休息。客房设计得很不错。诗人总是那么有创意,每间房的布置都别具一格。他说过,我们要努力把我们的生活和环境变得更美丽。一张办公桌,一把椅子,一个摇篮,简单而不寒碜,即使是那张普通的床,也配有精致的木床架。窗户的设计更是巧妙,躺在床上仍可以看到延伸到海狼岬的海岸线,欣赏那绵延的海雾和翻腾的海浪。然而现在看来,这间房、这张床似乎都有着某种神秘意义。1932年,诗人在《窗边的床》(The Bed by the Window)一诗中写道,“楼下窗边的这张床”将会是他临终时的卧榻。1950年,尤娜正是在这间房里,在诗人的怀抱中去世。若干年后,诗人的预言成真,他也在这张床上永远地离开人世。这似乎印证了屋梁上写着的埃德蒙·斯宾塞《仙后》里的两行诗:“辛劳后的安睡,海上风暴后的港湾/战争之后的休息,生命终结后的死亡,实在快乐至极。”
厨房也是简简单单,只有一个煤油炉,旁边立着一个干干净净的橱柜,擦得锃亮的餐具摆放得井然有序。这里是尤娜的天地,这位贤妻良母会亲自下厨为杰弗斯和孩子们做可口的饭菜,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顿晚餐何尝不是一件乐事!浴室的门上写着一行诗,许多柜子门上也都是如此,一般都是杰弗斯喜欢的中世纪诗歌。诗人的雅兴弥漫着整个石屋,生活在这里的那份惬意也只有诗人能表达了。陡峭狭窄的楼梯通往楼上一间阁楼,这里是全家人的卧室,也是杰弗斯的书房。他的书桌遥望着大海,书架上整齐地排列着各种书籍,其中不乏像哈代、叶芝、司各特、劳伦斯这些名家的书。在这里,杰弗斯创作了他最杰出的诗作。诗人习惯早上作诗,沐浴在朝阳里,他静静地踱来踱去,下笔之前,诗歌的韵律已经随脚步的节奏而出。尤娜是诗人最忠实的读者,诗人的每一篇诗歌,尤娜都要抑扬顿挫地朗读上多遍,细细地推敲,体会它的节奏,斟酌它的韵意,没有人比尤娜更熟悉诗人的思想了。
与大海为邻,与苍鹰为伴,杰弗斯和尤娜享受着自己的天地。他们在山垣上骑马牧牛,在岬角上辛劳耕种。孩子们呢,追逐着雄鹰,欢呼雀跃。吹拂着海风,陶醉于海雾,漫步在海滨,寻访每块礁石,问候翱翔的海鸥……与大海的亲密接触这些都给诗人以无尽的遐想,诗人的灵感随着波涛滚滚而来。远离城市的尘嚣,杰弗斯得以畅抒情怀,静静地思考人性。他的诗歌不再是唯美的浪漫,也不再是纯真的爱情,而是转向了人类的暴力和人性的悲剧。1924年,杰弗斯出版了他的第一部长篇叙事诗《泰马及其他诗篇》(Tamar and Other Poems),一举成名。这部曾受到T.S.爱略特称赞的诗歌以乱伦为主题,从《圣纪》中大卫王之女的故事出发,展示了杰弗斯对于人类性欲和自恋的关注。是的,此时的杰弗斯是一位警世预言的哲人,他的标志就是雄鹰,诗人向往那本真的雄鹰,桀骜不驯、无拘无束,他曾写诗集《把你的心献给鹰吧》(Give Your Heart to the Hawks,1933)。杰弗斯对人性绝望了,他认为“人性是从面包皮开始侵蚀的霉菌”。他宣扬“非人道主义”,否定了人性的唯我论,赞扬超越人性的伟大。他的诗歌结合古典悲剧、圣经传说与现代人黑暗和荒诞的本性。在《杂色牡马》(Roan Stallion,1925)中,他幻想了一个女人想要和一匹马交配,全然不顾这匹马有可能会把她踩伤。《苏尔角的女人们》(The Women of Point Sur,1927),《马祖》(Cawdor,1928)和《亲爱的朱达斯》(Dear Judas,1929)也受到了读者的欢迎。诗歌融合了人性的野蛮,满是暴力、乱伦和谋杀。
早上的时间,诗人几乎全用来创作。中午,体贴的尤娜会为他做一顿丰盛的午餐,餐后杰弗斯喜欢去花园里享受一会儿。尤娜把花园打理地野味儿十足,娇艳的玫瑰,芳香的薰衣草、迷迭香、天竺葵,在这里争奇斗艳。整个花园芳香四溢,生机盎然,在这里小坐,总能让人心旷神怡。杰弗斯还饶有兴致地种下了好多树,放眼望去,桉树、柏树、蒙特雷松树,郁郁葱葱,海风轻拂,碧叶摇曳。他像爱护孩子一样呵护这些树木,给他们浇水、修枝,杰弗斯学过林学,做这些事对他来说不费吹灰之力。最初的那块光秃秃的岬角上现在已经是绿树成荫,鸟语花香。花园的栅栏门直通海边,杰弗斯偶尔会带孩子们穿过花园去漫游清静的峡谷,寻访古老的城堡,识别稀奇的动物,探索神秘的海洋,既可以痛快地游玩,又增长了见识。吃过晚饭,孩子们跟父母嬉闹玩耍,累了之后,一个个便迷迷糊糊地上楼睡去。客厅里安静下来,尤娜和杰弗斯幸福地享受着这二人世界,欣赏几篇诗歌,品着自家酿的桔子酒,听着壁炉里噼里啪啦的响动,温馨之情难以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