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4年第6期

魅力与权力

作者:萨利.比德尔.史密斯




  1963年11月29日,肯尼迪总统在达拉斯遇刺后一周,他的遗孀杰奎琳在马萨诸塞州科德角的海恩尼斯港召见了总统年代史编者西奥多·H.怀特(Theodore H White)。她要怀特为《生活》杂志写一篇关于他丈夫的文章。
  杰奎琳(Jackie)用“平静的声音”花了四小时作了“全面回忆”。这是一次杂乱无章的独白,她谈到她丈夫对历史的喜爱可追溯到他体弱多病的童年,以及如何纪念肯尼迪。尽管熟读经典,她说她还是感到“很羞愧”,不能为肯尼迪的总统岁月提出一个高尚的、有历史意义的比喻说法。她只是说她“一直想着”百老汇名剧"卡米洛(Camelot)"中的一首歌,这首歌是由艾伦·杰伊·勒纳(Alan Jay Lerner)(肯尼迪寄宿中学和大学时交结的一位朋友)和弗雷德里克·洛伊(Frederick Loewe)写的,这出歌剧是在肯尼迪当选总统仅几周后开演的。杰奎琳对怀特回忆说,每晚就寝前肯尼迪会聆听在他那台“维克多牌旧唱机”上播放的《卡米洛》。她说,“晚上,我会从被窝里爬起来,为他播放那个歌剧,尽管爬出被窝是很冷的。”她最喜欢的歌词是唱片的最后几行歌词:“别让它被人遗忘/曾记何时,有一个地方/为了灿烂的瞬间,那就是卡米洛。”
  怀特只花了四十五分钟就写下了“悼念肯尼迪总统”,悼词共一千字,发表在12月6日的《生活》杂志上。杰奎琳对文章做了仔细的修改,定下了四十年对肯尼迪总统评价的基调,"卡米洛”基调。2001年和2001年,在纽约大都市艺术博物馆杰奎琳服装设计展、在波士顿肯尼迪图书馆和博物馆、在华盛顿科科伦(Corcoran)艺术画廊,勒纳和洛伊歌剧柔和的背景音乐一遍又一遍地回响。
  杰奎琳的官方服装设计师奥莱戈·卡西尼(Oleg Cassini)说:“杰奎琳想在美国上演《凡尔赛》。她很多次说过这种话。她意识到在历史上有些非常聪明的女人曾给王朝带来力量。”杰奎琳特别仰慕曼特侬夫人,嫁给路易十四以前,她经营一家传奇般的沙龙;还有雷卡米耶夫人,十九世纪的一位舞女,在社交场合以其聪明、幽默著称。
  杰奎琳按照她自己的兴趣组织她在白宫的生活,把许多礼节性的责任交给他人,把琐碎的文字工作交给下属。杰奎琳在1962年中期写信给她的朋友威廉姆·沃尔顿(William Walton)说,“我讨厌这里的生活,一开始我忙得喘不过气来——现在一切正常了,我过着有生以来最开心的生活——这不是因为我的地位,而是因为一家人的亲密团聚。我压根儿没想到会在白宫找到这种生活。”
  按民主党资深顾问克拉克·克利福德(Clark Clifford)说法,在任何一天,肯尼迪都会协调“我在白宫所见到的一帮最高傲的人”,一帮“西宫”的助手,国家安全顾问麦克乔治·邦迪(McGeorge Bundy)把他们比作“哈莱姆全球穿梭人,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到处乱窜”。休息时,肯尼迪会在白宫的游泳池(为了治疗他的腰伤,游泳池加温到华氏90度)游泳,陪他一起游泳的有他信赖的总管戴夫·鲍尔斯(Dave Powers)以及迷人的“西宫”秘书们,或者,他与杰奎琳单独午餐(烤奶酪,冷牛肉,清炖肉汤),或者拍手三次欢迎他三岁的女儿卡罗琳(Caroline)回白宫。
  杰奎琳有时坐在“签字室”的长桌边;有时在白宫二楼一边抽“清淡”型香烟,一边在大页书写纸上草草地记事;有时给法国文化部长(她的私人教师之一)安德烈·马尔罗(Andre Malraux)写信;有时她会把身子缩成一团,阅读马库斯·切克(Marcus Cheke)的《伯尼斯红衣主教自传》;有时她会钻进三楼日光室的白宫学校,那里孩子们的尖叫声伴随着五只狗的吠声和两只长尾小鹦鹉的吱吱声,煞是好玩。
  晚间,肯尼迪与杰奎琳经常设八人宴席款待密友,其中总有一位有移民背景的纽约艺术家或作家作为“新面孔”--同时在维克多唱机上轻轻播放意大利歌曲。肯尼迪夫妇也举办令人难忘的家宴舞会——不到三年的时间里,举办过六次舞会。舞会上,侍者端着大盘子,盘子里装满各种异国饮料,比如古巴的"利波拉"、“郎姆”混合饮料、可口可乐以及酸橙汁。作家乔治·普林普顿(George Plimpton)说,“他们用特大号的平底无脚酒杯款待客人,每个人都喝多了,因为大家都很激动。”国宴为一流烹调和文艺演出制定了新的标准(菜单第一次用法文印制),特色节目有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杰罗姆·罗宾斯(Jerome Robbins)的芭蕾舞。“那是爱尔兰风格的,这使演出很有趣,”电视记者南希·迪森(Nancy Dickerson)写道,“它与哈佛精神、杰奎琳就读过的女子精修学校的风格相符,这种融合令人陶醉。”
  在白宫、棕榈海滩、马利布海滩、曼哈顿以及棕榈温泉,肯尼迪背地里悄悄与佳人幽会。杰奎琳知道身边所发生的事,甚至对艾德莱·塞文森(Adlai Sevenson)等白宫官员吐露过此事。但是,在公开场合下,她淡漠地选择假装没看见丈夫的不忠,这也使她有更多的个人自由,去欧洲与乘坐喷气式飞机旅行的朋友们一起猎狐、聚会。有些朋友(比如她在弗吉尼亚州的朋友伊夫·福特)发现杰奎琳偶尔流露出感伤情绪,注意到“她的婚姻并不称心”。许多人猜测,杰奎琳可能认同欧洲贵族们的观点,丈夫沾花惹草是天经地义的。她曾对琼(Joan)(特德·肯尼迪的妻子)说:“肯尼迪家族的所有男人都是那样,你可别让它发生在你身上,因为你不应该独自来承受它。”杰奎琳敬重她的父亲和公公,但他们都曾公开对他们的妻子不忠。“她自己曾作过一番思想斗争,”她的终生挚友杰西·伍德(Jessie Wood)说,“她发现杰克(J·F·肯尼迪)确实是个不专的人,但是,她还是决心撑下去。我想她是爱他的。”
  11月25日,杰奎琳生下小约翰从医院回家后,在白宫浏览了一圈。后来,她说她震惊了,白宫看上去“那么凄凉”。她马上打电话给她的室内装潢师亨利·帕里什(Henry Parish)二世夫人--大家都称她“大姐”——向她报告情况。“杰奎琳不仅有两只大眼睛,”帕里什回忆说,“她有十二只大眼睛。每个房间都被她监视了,而且非常仔细。”
  杰奎琳是在弗吉尼亚州麦克莱恩市郊的梅利伍德(Merrywood)和新港的哈默史密斯(Hammersmith)农场高雅安宁的环境里长大的,家里的房子是继父休·D·奥金克洛斯二世戈尔·维达尔(Hugh D. Auchincloss II Gore Vidal)的,他是杰奎琳的姻亲,曾将梅利伍德描述为“带点亨利·詹姆斯式的风情……格外安宁,完全脱离了二十世纪的紧张纷扰”。他说杰奎琳“试图重塑梅利伍德天堂般的环境”。杰奎琳的血液里淌着高雅品味,也具备各个历史时期装饰艺术的基本知识。她决心在白宫里再现历史。她说,“我就像一只挂在窗框上的蛾子,窗户已经很多年没有开了。”
  杰奎琳也非常注重自己的个人形象。她在研究了素描和时装杂志后,开始与奥莱戈·卡西尼通信。她生下儿子后仅过了几小时,卡西尼就在她的医院与她会晤了近四个小时。当时,妇女流行穿束腰、宽袖的大裙子。杰奎琳喜欢吉旺希(Givenchy)和她私人教师巴伦西亚加(Balenciaga)的清晰线条与苗条侧影。她指定四十七岁的卡西尼为她正式的服装设计师。尽管事先并未言明,卡西尼将不是她惟一的时装供应商。在她亲自审定的白宫岁月传记中,杰奎琳解释说她曾想要“一个单纯的人、一个美国人、一个她已认识多年的人”,这样,“所有关于她服装的消息可以由统一渠道控制。”她可以用法语与卡西尼交谈,法语是他的第一语言,他熟悉十八、十九世纪的欧洲文化。当她要一套“维罗纳绿”或“(法国宫廷画家纳迪埃(Nattier)喜欢的)淡蓝”服装时,他立刻就明白了。
  当卡西尼的新职位公布后,《华盛顿邮报》称卡西尼是一个“俏皮话连篇、能讨女人喜欢的男人”。在棕榈树海滩和曼哈顿,卡西尼对乔·肯尼迪(Joe Kennedy)非常友好,他安排的模特儿和社交女郎,常常簇拥在拉·卡拉维尔(La Caravelle)餐馆餐桌旁乔·肯尼迪的身边。杰克·肯尼迪的父亲对杰奎琳委任他的朋友非常感激。他告诉卡西尼,“根本不用担心钱,只要到年底把账单寄给我就行,我会处理的。”
  杰奎琳从一开始就拒绝融入声势显赫的肯尼迪家族。在这个家族中,标准的招呼语是“嗨,小伙子”。杰克·肯尼迪三十六岁才结婚,他家人担心杰奎琳“会把他从他们身边吸引走”,杰奎琳比杰克小十二岁。杰克的好友莱姆·比林斯(Lem Billings)说,肯尼迪的姐妹们称她“无知少女”,拿她孩子般的嗓音开玩笑,她们试图拉她进高强度的体育竞赛。可是,杰奎琳执意不从,她琢磨着“如果你网球打得没有尤伊斯(Euice)或艾塞尔(Ethel)好,至少你打网球的那种女性温柔就能吸引男人,干吗要着急呢?”
  杰奎琳最终与肯尼迪的姐妹们融洽相处,但是,她感觉最好的亲戚要数二十四岁的琼,她使尽浑身解数,试图成为肯尼迪家的人。琼很有音乐天赋,容貌美丽,身材苗条,长着一头飘逸的金发,可是,她总摆脱不了那种不安全感。“如果她能意识到她自己的优点,而不是总拿自己跟肯尼迪家的人比就好了,”许多年后杰奎琳惋惜地说。
  肯尼迪家的客人很少有人能忍受乔·肯尼迪冷冰冰和挑剔的目光。有一次,在海恩尼斯(Hyannis)港,午餐时杰奎琳迟到了十五分钟,乔·肯尼迪就将“那种目光”射向杰奎琳。乔·肯尼迪正处于杰克的朋友查克·斯波尔丁(Chuck Spalding)称之为,“他奥古斯都大帝的古怪情绪中......他开始让她感到不自在,不过,她马上回敬了他。老肯尼迪总是满口俚语,所以她跟他说,‘你应该写祖父讲给孙辈们听的系列故事,比如《鸭子和勇气》,《挤不出电话亭的驴子》’。餐桌边的人一下子安静下来,大家都等待老肯尼迪做出愤怒的反应,但是,出乎人们意料之外,老肯尼迪放声大笑。”
  也许这是因为老肯尼迪秉性耿直,不擅掩饰,杰奎琳才能坦率与他对话。比尔·沃尔顿说,他们一起坐在海恩尼斯港的门廊或棕榈树海滩的露台上,“他们可以无话不谈,可以谈论最隐私的问题。她完全依赖他,信任他,并且很快敬重他。”
  老肯尼迪破天荒地去讨好杰奎琳,这不仅因为他喜欢她,也因为他知道对他的儿子来说她是一种资产。当杰奎琳想买一匹马时,老肯尼迪抢着付账;对于这种姿态,杰奎琳小心翼翼地接受了。在提出要买一匹“非常安静、漂亮的”海湾母马以前,她到弗吉尼亚州去了无数次,察看了二十三匹马。老肯尼迪写信给她:“坦率地说,我看没有必要为了省几千美元而得不到可以获胜的马。你要知道我们所有肯尼迪家族的人都不喜欢二等奖。因此,你喜欢哪匹马就把它买下来,然后把账单寄给我。”
  杰奎琳回忆说,使人精疲力竭的就职仪式结束以后,“大约两个星期我都下不了床。”她经常这样说话,以求获得戏剧效果。事实上,杰奎琳频频离开房间,穿着一件白色休闲衬衫和短统马靴,靠在一张宽大的写字台上招呼白宫的工作人员。她绕着白宫十六英亩的院子散步,探头查看各个储藏室,把国务活动区内“吓人的东西”搬走,会见设计人员和咨询人员,招待朋友。她“神秘地眨眨眼睛”,对行政大楼管理员J.B·韦斯特说,“我们将有很多工作要做,我要把它变成一栋与众不同的房子!”
  对于在白宫的活动,杰奎琳很挑剔。她私下对比尔·沃尔顿说,“我很累,我想去看看孩子们。所以,我就告诉蒂什(Tish)我决不外出吃午餐、喝早茶、授学位、做讲演。开始两个月,这几乎造成了恐慌。现在好了,这已经成了一种规矩。”她的顾问告诉她“作为第一夫人,我有九十九件事是必须做的”;后来,她自豪地对她交往最深的朋友南希·塔克曼吹嘘她“一件事也没做”。
  杰奎琳从一开始就想把塔克曼弄进白宫。塔克曼肤色浅黑、眼睛碧蓝,但长相和脾气都有点小家子气。“塔基(即塔克曼)”对杰奎琳就像比林斯对杰克一样:发狂似地忠诚,她被杰奎琳"超凡的魅力"所震慑。塔克曼是曼哈顿和索斯安普敦社交圈的产物,她学会“出色地参与各种所能接受的娱乐活动”。她与杰奎琳九岁时在蔡平(Chapin)小学相识。
  杰奎琳再创造能力的最佳体现就是对白宫的整修。最重要的是要获得高质量的古董、艺术品及其它物品。杰奎琳雷厉风行,召集了一批财大气粗的收藏家帮助她组建白宫美术委员会。杰奎琳最重要的决定是任命八十岁的亨利·弗朗西斯·杜邦(Henry Francis du Pont)担任主席。杜邦在特拉华州温特瑟占地一千英亩的杜邦住宅被改建成一座博物馆,内有一百七十五间(或更多的)收藏美国史料或文物的房间——是美国最好的收藏品。有像杜邦这样声望显赫的鉴赏家参与,立刻使杰奎琳的项目得以合法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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