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作家素描(十三至十六)

作者:胡殷红




  十三、麦 家
  
  麦家生在江南,现在从活色生香的成都冒出来,却不知他身上那种傻里傻气是来自何方,怕场面,不喝酒,不打牌,笨嘴拙舌,无趣透顶。这种人不适合当名人,当了也无趣,净剩下招惹是非了。这不,麦家由于把自己的小说改编成了电视剧《暗算》,摇身一变成名人了。可倒好,他没咋地,却经常听到有人说他“牛哄哄”的。其实,自打他的小说《解密》刚出版,我就认识了他。这几年他还是那副尊容,还是那张嘴脸,还真是没怎么“换肤”。不过是人们对成名的人要求高了,希望他频频点头,主动谢恩,但麦家还那劲头儿,就成了名人“装牛”。以前他不爱说话是低调,现在不爱说话是把自己当事儿,以前不能喝酒是斯文,如今不能喝酒是“拿劲儿”。麦家的“价码”上去了,“缺陷”也被放大了。
  跟麦家刚开始接触是挺费劲的。如果你是个儒雅内向的人,觉得他“牛”是必然的,因为他本来就是不爱开锅的温吞水,你再对着他儒雅,他就真“哑”了。我经常看见他在一群人中一声不吭的鬼样子,看得难受,我就主动跟他搭讪,但常常是得不到好报。那年开全国青年创作会,我看他仰着脖子在一群人中,心跟让狗叼走了似的,就把手掌伸到他眼前晃了几下,他打了个愣冲我说:很久不见,真是岁月不饶人啊!我觉得话不中听,冲他吼:你就不会说句人话,对我这等高龄女同志厚道点行不行。他立马呲着牙笑嘻嘻补充说:我还没说完你就喊,我说你是被岁月饶过的女人。这假话让我爱听,立时喜上眉梢,长脸一抹成了圆脸,说,要不是我穷追不舍争你一句好听话,恐怕你又凭白得罪一个人。
  这种场合碰到像我这样熟悉他的人有可能“化险为夷”,碰到陌生人就不一样了。有一次,麦家到中国作协作家权益保障办公室咨询自己一点儿麻烦事,他以最简洁的语言寒暄过后,直奔主题:我想知道你们能为我做什么?一向致力于为作家服务、温婉和气的工作人员被他的“有理要求”弄得一时回答不出。这件事后他一点儿也没感觉自己有什么不对。也是奇怪,他的话“倒”过来听都是合理的,正着听就是不顺耳,所以人家指责他什么他都得认,因为他没理由要求别人逆向思维。老实说,麦家的为人处事也就我这种“歪戴帽子反穿鞋”的人能接受。那次他来北京签售《暗算》,一大早就给我打电话,让我到他住处去取书。一共三本分别让我转给三个人。我问,我的呢?他说没有你的,你的以后再说吧!我一听这话真为他犯愁,我说,你就不懂得熟悉的朋友之间没有只看人不看书的,也没有只看书而不看人的一般规律吗?你这厮,简直就是白痴!但我知道,他这么做人做事确实不是因为“牛”,而是不懂人情世故,想到一就不会说二。我说他是以前在701这种部队待久了,脑袋就剩一根筋,肚子里没有转弯的肠子。自从那次我“教训”了他,总算长记性了。今年他的随笔集《捕风者说》又出版,正巧他在北京,大家约了一起聚聚,人都齐了,左等右等麦家不来,朋友们一顿狂打他电话,他那筋拧上了劲儿,说是必须买到书才来。最后他竟然转了N个书店总算买够了书,达到人手一册。可我们为等他饿得差点儿吃人。
  麦家一向不爱喝酒,但“军阀混战”的酒场他也不排斥。越是战斗惨烈的场面,他越以静制动一口酒不沾也能出类拔萃。这是指常规战,赶上“攻坚战”他也有翻脸的时候。有一次我们到成都出差,阿来、麦家设局招待,作为地主,阿来先把自己光荣地灌大了,而麦家却“无耻”地称病滴酒不沾。大家群情激愤,不知哪句话让麦家触上电了,他不仅坚持不喝,说出的话,真是不花钱白做恶梦,那脸绿得好像他不吃饭全吃的是草。麦家的言行差点把聚会“叫停”。熊召政为了给麦家打圆场,史无前例地“以身试法”,那晚他吐了一夜,到第二天上午开会时,我看着他从主席台上捂着嘴往卫生间狂奔,搜肠刮肚之后从女厕所出来。这时麦家站在旁边,讪讪地过来搭话:喝成这样很难过的。
  麦家虽然已经不惑,但他对人对事近乎幼稚可笑的事例实在太多。他写的是智性小说,我想他的智商应该不会低于120。要说他的散文、随笔也情深意长的,可情商怎么就低得跟弱智似的。有一次我向他报怨我那“海归”儿子怎么就永远长不大。麦家安慰我说,我40岁才懂得爱父母,才知道天下有写不完的故事,赚不完的稿费,可爹娘就一个,当儿子的早晚都会懂得尽孝。我说,麦家,你真给我添堵,让你这么说我算没指望了,他也和你一样40岁才懂事,我不还得熬白了头啊。麦家嘿嘿傻笑。我心想:就你这样,还不如不长大呢!
  但不知怎么的,虽然麦家是个“堆满缺点的人”,也没有什么可以和他“共享”的,他来我往中,还总是常常天上掉下顿白生的气。可我觉得跟他相处可以享受那种简单带给人的乐趣,没有“暗算”,不需要“解密”,更不会留下什么“风声”。像他这种活法的人,现在稀有,所以我像对待四川大熊猫一样珍惜。
  
  十四、徐坤
  
  大约是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我在《读书》杂志上看到王蒙先生的一篇题为《后的以后是小说》的文章里这样评价徐坤:“虽为女流,堪称大‘侃’;虽然年轻,实为老辣;虽为学人,直把学问玩弄于股掌之上;虽为新秀,写起来满不论(读吝),抡起来云山雾罩天昏地暗,如入无人之境。”这段话激起了我强烈的好奇心,特想了解这位“玩弄学问的年轻女学人”。
  从那以后,到处找徐坤的小说读,就成了我窥视她的方法,不久相识的机会就来了。我们一起参加一个青岛笔会,见面前我在心里偷偷打了一个小草稿,假模假势地评说她作品的先锋姿态与女性视角。她也跟我“装”,轻声细语、谦虚谨慎。不到一天,我俩都被一口“蝇头小酒”弄得斯文扫地。当天,青岛市作协一干人马宴请北京去的20来人。主桌上都是德高望重的“老资格”,谦称“杂碎”的年轻人都想自己玩,不愿去。狂吃狂喝到一半时光,稀疏的主桌来人请大家过去。人到那会儿别说换个桌子吃饭,就是让去车臣也不会推辞。我和徐坤借主人的酒,仅代表我俩去敬酒,“胡喝”到最后,不知谁塞到我手里一张字条,上面写:多敬敬主席尤凤伟。字草,我已醉眼蒙 ,又不认识尤凤伟,就大声叫:谁是“龙风佳”啊?弄得挨着我坐的著名作家尤凤伟大人挺没面子,看着那张条问,这是谁干的。我顺嘴就“胡编”:徐坤呗!其实是青岛作协的朋友看我们闹得没大没小,为拔乱反正采取的措施,没想到执行不利。既然人家不乐意了,必须栽赃到徐坤身上。小样儿,谁让她是“年轻女学人呢”!一女的,还“年轻”,干点啥坏事儿都有豁免权。回到驻地我到处找徐坤,她其实就在我房间的卫生间,坐在地上抱着马桶唱了足足有一个小时的歌,好歹把她挪离那万恶的小深渊,她酒醒了,盘腿坐床上大谈“狗日的爱情”,并且一副历经坎坷而弥坚的模样。后来再问起她那天的箴言,她啥也不记得了,啥也不承认,弄得我倒跟“狗仔队”编“花边”似的。但她居然能记住那次出门吃不饱,我在那儿嘲笑北京作协抠门,菜不够了就起哄让服务员使劲上醋的行径。
  徐坤清醒的时候很“无趣”。社科院出身的“女学人”,严谨,审慎,总是用怀疑批判的目光审视一切,出手尖锐,犀利,让人不敢靠近。她的一系列知识分子题材小说《先锋》《热狗》《鸟粪》,还有新近这部《八月狂想曲》,都这样。只有在喝了酒以后,徐坤才变得生动活泼,不谦虚也不谨慎,典型一个“小女子”,还沾点小酒就犯“二”。
  当年社科院文学所有个著名的"酒协",会长孟繁华,副会长靳大成,每次上班时中午集体来两瓶,微醺之中纵论天下,惯看文坛春风。没多久,徐坤和女诗人周瓒一起竟然把酒协给喝垮了,从此众人羞提帮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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