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兽类发情期

作者:[俄罗斯]瓦莲金娜·尤尔琴柯 作 余静珊 译




  加丽娜察觉到我惊异的目光。
  “别害怕,我发过誓了,请千万不要怜悯我。”她看上去很累,又补充说,“你知道吗,我的祖母把这样的天气叫做什么?”
  “叫什么?”
  “鬼天气。”
  “鬼天气?”
  “是的。”
  “指的是道路泥泞吗?”
  “可能是天气寒冷,雨夹雪,道路泥泞——统统加在一起了。真的讨厌!我的祖母从前自己酿酒。特别香。”加丽娜的祖母出生在伊万诺弗兰科夫斯克附近,两年前去世。祖母信奉上帝,而父亲、母亲总是讥笑她。
  我从医院出来,眯起眼睛,在路灯灯光之下,水洼的冰层闪闪发亮。初雪只下了二十分钟。我看着:初雪是怎样在尚未冻结的松软土地上渐渐融化,不能存留,从内心深处厌恶这阴冷之秋——鬼天气。
  
  “我们俩去跳舞好吗?”一年以后加丽娜对我说。
  “你想去迪斯科舞厅吗?”
  “在波多尔区有一个附属在舞蹈学校的舞蹈组,那里缺少女生,我替你也报了名,学民间舞蹈。”
  “如果参加,最好是学现代舞,或者古典交谊舞。再说我请了补课老师给我补课,今年要考大学,恐怕时间不够呀!”
  “够呀,我也有辅导老师,不过,我不考医学院,我也不去补习。妈妈白白为我花钱,她想她自己是医学院毕业的,所以也要让我考医。”这种必须服从的愿望在加丽娜内心引起反抗,她继续说,“我和舞蹈组组长谈过了,他在维尔斯基歌舞团跳过舞,周游过全世界,进行多次巡回演出。”
  “你怎么对母亲说呢?”
  “我就说去老师那里辅导。”
  “你要撒谎?”
  “那么,妥协会更好吗?反正她是不会允许我考文化学院民间舞蹈系的,可是我想考。”
  加丽娜早就对我说过关于演员生涯的事,她说:
  “知道吗?大家都在说谎,扮演某某角色,互相欺骗,演员尤其如此,不过他们不掩饰这一点,舞台——是他们的生活方式,他们扮演着其他人的角色,这也许……是寻找自我,是不是?”
  
  加丽娜的原则很快变成了我的原则,我立刻爱上了民间舞蹈,每周三次我们急忙去学习舞蹈。
  我们的舞蹈老师伊戈尔·马卡洛维奇虽已年过六十,但是舞姿优美,性情活泼,爱讲笑话,是个快活的人,我们在业余文化活动竞赛会上演出。我们在键盘手风琴伴奏之下排练,拉手风琴的是无家庭、无子女的残疾人维克多·安德烈耶维奇。甚至在正式演出中他都可能拉走调,忘掉歌谱,拉错速度,但是我们原谅他的一切,他像个丑角,或者古怪的人,总是在不该笑的时候傻笑。人们叫他古怪的安德烈耶维奇。
  有一天,在排练舞蹈之前,加丽娜说,托利亚给她打过电话。我们乘坐的电车慢腾腾地在船站拐弯。一些又窄又短的胡同通往不同的方向,在胡同尽头像花体字母一样凝固了,那里有住宅、商店、咖啡厅。波多尔区像腼腆的家庭主妇低低地俯向地面,为的是躲开陌生人的目光。
  我们在布拉茨克站下车,街道尽头是缝纫厂和海军学校,再隔两个胡同就是我们学习舞蹈的地方。
  “你刚才说什么?”
  “昨天瓦吉姆的妻子死了。”
  我觉得好像是我听错了似的,所以又问:
  “什么?她死了?”
  “是的”
  “怎么会——死的呢?”
  “很简单。”
  “是在生孩子时候死的吗?”
  “不是,我说过很简单,孩子已经过了满月。”
  我们下了电车,拐进僻静的院子,沿消防楼梯上了二楼,经过教室去了更衣室。一些宗教寄宿学校来的缝纫姑娘在讨论如何缝制供产妇用的手套和衣服的款式。
  “神经病!如果完全按照她们现定的复杂款式去做,傻瓜们,那么,哪还有时间用于私生活呢。”性情好斗的柳德卡中断了自己的话,向我们打了招呼,“姑娘们,你们好!”
  柳德卡打算今年冬天结婚,姑娘们中间有一些人对她的话点头称是,而其他的姑娘则各忙各的,她们边换衣服边唧唧咕咕说某某司机在捞外快,有的人在担心自己因骨盆小而有可能进行剖腹产,有的人说她的婆婆需要钱,有的人因没有弄到腌泡菜的方法而犯愁。
  在返回的路上,加丽娜向我坦诚地说,一年以前她怀上了托利亚的孩子,她想堕胎,开始流血不止,在这以后她企图割腕自尽。
  
  12月,柳德卡和叶戈尔登记结婚了,婚宴典礼一周以后决定在我们的舞蹈班教室集体庆贺,新郎新娘是在这里相识的。
  我和加丽娜沿邮政街走着。没有风,在电车道旁边有一座低矮的白色小屋——从前的驿站,轻盈的、大片雪花飘落在屋顶上。华灯初上,商店橱窗里的枞树上的装饰灯泡在闪闪发光,五颜六色的彩带多姿多彩。
  我们拐进我们的院子,那里一片漆黑,唯一的光线是舞蹈课教室窗户闪出的灯光。
  “姑娘们,你们忙着到哪里去?”
  出乎意料,我们被左右夹攻了——两个青年,一个站在加丽娜身旁,另一个站在我身边,我身边这个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我厌恶地向旁一闪——他却搂住了我的腰,他们俩不放我和加丽娜走。
  “伙伴们,我们有聚会,正在等我们呢,别把晚会给搅乱了。”加丽娜想用和平方法解决冲突。
  “没有人搅乱晚会,我们也有聚会,就是缺少姑娘。”
  第一个人把加丽娜推到我们院子停着“日古里”轿车的前盖旁,另外一个把我拉向他的怀抱,满嘴酒气。我吓呆了:他长得与少年时代的普希金一模一样——长鼻子、薄嘴唇、卷发,眼睛也一样,只不过闪着病态的目光。
  毋庸置疑,他们从“海陆风”咖啡馆一直跟踪我们,这个地盘绝对属于“自己人”。我和加丽娜就连白天也不敢进入。咖啡厅的灰蓝色灯光令人不快,原来咖啡馆在地下室,地面上只有招牌和画着的一个船桅杆,而从地下室却冒出动物尸体的气味,那里寒气袭人。据说咖啡馆的餐桌好像剧院的厢座,并用厚厚的幔帘遮挡,每个人都可以光顾。不过,我们为自己找出了绝不光顾的理由——我们高于供贱民作乐的小餐馆。
  我揪住“普希金”的头发——头发又密又硬,我大声喊叫。
  迎着喊声,叶戈尔和谢廖沙跑了出来,他们又叫其余的人。动手打了起来,两个歹徒迅速逃走了。我们上了二楼到了舞蹈课教室,在学校餐厅定制的晚餐十分丰盛。
  “都到齐了!我们开始吧!”柳德卡喊了一声,刚刚在门外发生的事件立刻变得烟消云散了。
  “伊戈尔·马卡洛维奇呢?”
  “他不能来了,我们开始吧!”柳德卡脸上洋溢着幸福。
  安德烈耶维奇又在开玩笑,他故意把婚礼进行曲拉成安魂曲,后来才拉了门德尔松的婚礼进行曲。情绪高昂,就连大三角琴今天也走调了。只有加丽娜一个人闷闷不乐。
  “亲爱的加丽娜,你别这样,今天毕竟是婚庆聚会,忘了不愉快的事吧!”
  加丽娜点了点头,勉强一笑。
  只听一声巨响,门被踢开,门从门框上掉了下来,“那两个人”冲进了舞蹈教室,不只是他们俩,跟他们来的有二十多人,个个都很年轻,趾高气扬,蛮横无礼,他们割断了电话线,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他们手持芬兰短刀。那个头目手里拿的是手枪,我没有弄错,大家真的把他叫做普希金。
  “我不是说过吗?我们互相需要。”
  年纪小一点的开始喊叫,普希金命令他们坐下,我感觉到我的左胁下面有芬兰刀尖在顶着,每一个来的人都有芬兰刀,他们分别“看管”我们的人,看管我的人是从后面走到我身边来的。我只看见他的脖颈很短,头发浅色。他与别人不同,他一声不响,叶戈尔试图和他们谈判。
  “婚礼?我喜欢婚礼。”普希金在我的对面坐下。
  他们喝着伏特加酒,把饭菜扔得满桌都是,然后给我们也倒上酒,强迫新婚夫妇接吻。紧接着普希金冒出了给新人送礼的念头,从衣袋拿出一串项链和一对耳环。
  “我们不是道德败坏的人,我们懂得风俗,瞧,小傻瓜,不动心吗?”普希金硬是把金首饰塞到柳德卡手里。
  柳德卡松开手,看见一只耳环上沾有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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