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6期

兽类发情期

作者:[俄罗斯]瓦莲金娜·尤尔琴柯 作 余静珊 译




  我不怀疑,波丽娜不是凭空臆造。对于艾迪克来说,什么样的人并不重要。他有明确的生活模式,谁最能迎合他的生活模式,谁就能落入他的怀抱。
  “奥克萨娜,你怎么不说话?我希望你今天就和他断绝来往,能吗?”
  波丽娜胆怯不仅仅是由于性格,在迁到莫斯科之前,她的前夫想要从她那里夺走儿子波格丹,他花钱雇人寻找前妻和儿子,波丽娜不得不在女友家和父母家躲藏了一个月。起初来莫斯科是为了怕夺走儿子,后来变成了逃亡。波丽娜知道只有不在乌克兰才能保住儿子,在莫斯科受追捕的恐惧消失了,不过精神过度紧张对她的心理产生明显的影响,现在波丽娜总是提心吊胆,左顾右盼,看什么都害怕。
  “再看一看吧。”我没有敢说自己已经爱上艾迪克了。
  “我的好朋友,你已经退化了。”波丽娜啪嗒一声挂上了电话。
  
  基辅火车站大修,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出口。大幅广告牌上穿着民族服装,戴着花环,胸脯挺挺的女孩子装扮微笑以此诱人。驶进地铁站的火车好像乌克兰“头等家酿酒”的商标红绿相间——红色的酒,绿色的黄瓜。
  我打算坐到“各民族友谊站”再坐汽车就到家了。以前我很长时间回避走这条路线,因为它使我想起迫使我背井离乡的原因。这是令我憎恨的车站,车站右边向南是维杜比茨基修道院。
  家里像过节一样:炸肉味,窗台上放着大蛋糕。妈妈正在切青菜准备做色拉,而爸爸忙不迭地一会儿到厨房,一会儿到客厅,一会儿忘了拿需要的盘子,一会儿又把没做好的菜端上餐桌。
  爸爸是急性子,干什么都想快,结果常常帮倒忙。在这种时候最好给他找点什么活儿干,妈妈让他去买面包,爸爸不太情愿,可还是去了,圆满地完成任务。我进门时恰在走廊与他相遇,我拥抱了父亲,我从客厅开着的门一眼看见,餐桌上的台布没有放好,斜歪着,右角皱巴巴的,显然妈妈委托他干的第一件事是铺桌布摆餐具,我微笑着,非常理解地拍了拍父亲的肩膀。
  “你在莫斯科干什么?简直是浪费房租钱。”妈妈又回到永恒的话题。
  已经有七年了,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
  一般来说,家庭是一个奇特的港湾,在那里可以隐藏自己的,首先是社会的瑕疵,社会好似有灵性的等离子体,它接纳所有的人,包括天生不适于组建家庭的人。社会接纳我的父母是出自怜悯,这样的家庭很多——他们生活着,观望着世界,他们比其他人更加脆弱,他们善于宽恕,因为他们不会仇恨,他们比其他人更加崇尚理想,但是,一旦被欺骗之后,他们并没有意识到是由于自己错误的选择,后来如果政策允许,他们便一头投入宗教怀抱,如果不允许——他们就宣扬虚无主义。他们做爱是为了在夫妻接触时不致感到冷漠无情。他们生儿育女是为了赋予后代以同样的幻想。
  乌克兰的肥沃土地孕育、繁衍我的祖先庞大的宗谱支系,父亲源出波兰贵族,由于内战经过彼得堡逃到乌克兰,母系亲属——天主教徒,由于波兰起义而逃离。乌克兰提供了他们栖身之地,促成他们婚配,把两种谱系融为一体:父亲的贵族祖母嫁给了庄稼汉,母系后代浪费了无数大好时光,我的曾祖母生育了十三个孩子。
  
  “怎么样?家里还好吧?”回到家我还没等换衣服,波丽娜就打电话来问。
  “你好像拿着望远镜,追踪着我一样。”
  “我是侦察队。”
  “明白了。波丽娜,我把旅行箱放下就得走,急着让我去机场接领导,司机在楼下正等着呢,电话联系好吗?”
  “亲爱的奥克萨娜,我不知道这样,那好,晚上到我这儿来,一定要来,我正在等一个你所需要的人。”她说最后一个句子时,加重了语气。
  “等什么人啊?”
  “下班以后过来吧,不然,你都快把我的电话号给忘了。我可没开玩笑。”
  争论于事无补。
  与波丽娜难以友好相处不仅由于她的古怪性情。她自己说,她的愿望是“震撼整个莫斯科”,这种奢望就连她处于逆境时也没有放弃。她来首都是为了成为歌唱家,目前的安排也还算不错——在夜总会唱歌,收入不低。但是她的理想更高,因此她常常神经紧张,怒气冲冲。波丽娜认为两年来实际上一事无成,千万不要对她说她很走运。波丽娜一心向往着大舞台,否则有什么意义?因此,她的每一个行动都是在消耗生命的潜能,她的行动不应当漫无目的,而是应该成为缩短通向荣誉道路上的步骤。
  
  我们驱车去飞机场经过希姆基,窗外忽而是白雪覆盖的云杉,忽而是汽车站的遮雨板,计速表指针跳动着,顺时针移动,已经走过了二十分钟,前边是克利亚济马,然后是飞机场。我仔细看着文件,我们的司机科里亚爱开玩笑,与其说这是司机的习惯,不如说是他的天性,大家都喜欢他,他是个天生爱逗笑的人。
  “科里亚,你说说看,今天在地铁站几个阿塞拜疆人缠着我。”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是个惹人注意的姑娘。”
  “上帝保佑,我给他们每个人十五戈比,不能再多了,可他们却无理取闹!从前他们只在大市场,现在可好,还都是成年人哩!”
  “不断生育繁殖的结果,干那种事不光是俄罗斯人喜欢呀!”
  “说的是啊!我记得我刚来的时候在全俄展览中心看到过这样的场面:亚美尼亚人妈妈领着小孩散步,妈妈让他看喷水池。孩子三四岁吧,小孩穿得很好,西装三件套,显然是定做的,而那双眼睛,眼珠圆溜溜的,眼神温柔而和善。慢慢长大,他就变成了恶棍、流氓。”
  “新的一代应该选举奥克萨娜当领导人!”
  “够了,别挖苦人了。不过说真的,最主要的他们感觉到像在家里一样!”
  “他们也真的有自己的家呀,瞧,你有房子吗?没有,可他们有。他们有住房,有别墅,有学校,事事顺利。这之后谁是主人呢?是他们呢,还是你的霍赫洛玛?”他向路边指了指。
  “霍赫洛玛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乌克兰姑娘。她们在那儿勾引过路的人,看,多少人啊——白给我都不要,真的太多了。”
  “也不是所有从乌克兰来的人都站在这里干这种勾当啊!”
  “什么人都有,他们想生活呀,想活着——好,去干那个吧,你还好,找到了工作,而你们乌克兰很多人在建筑工地干活,在基辅市场卖那些发臭的肉。或者在这里,你看大腿很美,真不错啊,要不要停车?离飞机到还有多少时间?怎么样,奥克萨娜?”
  “科里亚,在我面前以后再别谈这类事儿好吗?”
  “不明白。”
  “是这样,我很难为情,还不明白吗?”
  “不明白。”
  “我说的是,为我的祖国感到羞耻。”
  “我指的又不是你,瞧,真的生气了。”
  
  波丽娜殷勤好客,没有人能够拒绝她的邀请。奶渣馅薄饼,红菜汤——招待客人最起码的菜。
  “我还要做蔬菜色拉,就是还没来得及切蔬菜,我已经做好了鲱鱼。来,给你围裙,你快一点把蔬菜切了,行吗?”波丽娜的热情好客出自民族性。此外她的笑声是故意压低频率高声大笑,这笑声渐渐激起肉欲的本能——关心繁衍后代的雌性动物的本能。
  “你前夫怎么样了?没有再打电话吗?”
  “亲爱的奥克萨娜,要是你认为我强迫你结交的人不好……”她说了半句,停了下来,接着说,“前夫没有再来,我不知道是不是不再来烦我了呢!”
  “你说说看,我们等的是什么人?”
  “你的艾迪克没再露过面吗?”
  “提他干吗,这与艾迪克有何相干?波丽娜,你该知道……”
  “奥克萨娜,我的耐心已经到头了,不要再为那个讨厌的家伙苦恼了。”
  “谁对你说我苦恼了?”
  “那你怎么了?”
  “你认为呢?”
  “总而言之,不要指望艾迪克,也不要从早到晚硬撑着干你的工作。别着急,我想想办法,你不相信?等着瞧,让你真正知道我有多么能干!”
  波丽娜深信,我理所当然应有最好的机遇,有大量金钱,这只是她的愿望,也只是说说而已。这时候儿子波格丹来到了厨房,她停止了交谈。她的注意力如此漫不经心,致使她瞬间便转向新的对象,立刻忘却刚刚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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