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6期
水泥花园
作者:[英国]伊恩·迈克尤恩 作 裘德 译
“我要出来了,”我说,在我跪起来的时候朱莉透过床的栏杆指着我。
“看呀!它大了!”她哈哈大笑着并作势要抓我。
我爬过床栏,在朱莉给汤姆盖上条毯子的时候我朝门口挪着,已经在后悔我干吗把这一幕就这么了结了。朱莉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拉向床边。
“先别走,”她说。“我想跟你谈谈。”我们俩面对面坐下。朱莉的眼睛看起来又亮又野。“你脱了衣服看着真可爱,”她说。“又粉又白的就像个冰淇淋。”她碰了碰我晒红了的胳膊。“痛吗?”
我摇了摇头说,“那你的衣服呢?”她几下就把衣服脱了。当她的衣服在我们之间成为一个小堆后,她朝汤姆点了点头说,“你对他是怎么想的?你不觉得他很快乐吗?”我说“是”并跟她说了他告诉我的话。朱莉假作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德里克都知道了多少年了。我们可不怎么擅长保守秘密。让他不高兴的是我们不把他当自家人看。”她捂着嘴窃笑。“我们坚持说那是一条狗时他觉得被排斥在外头了。”她靠我更近了些,用胳膊抱住自己的身体。“他想成为我们这个家庭的一员,做个什么聪明的大爸爸之类。他都快烦死我了。”
我用她刚刚碰我的方式碰了碰她的胳膊。“既然他都知道了,”我说,“不如我们跟他实话实说。我觉得再继续编造那条狗啊什么的挺蠢的。”朱莉摇了摇头,跟我手指紧紧相扣在一起。
“他想接管所有的一切。他不断说要搬进来跟我们一起住。”她把肩膀摆正把胸一挺。“‘你们四个需要的就是有人照顾。’”我抓住朱莉的另一只手,我们俩都朝中间一靠,这样一来我们的膝盖就碰上了。紧靠着床的婴儿床上,汤姆正在梦里喃喃做声并且大声地咽着唾沫。朱莉把声音压低了。
“他跟他妈住在一座很小的房子里。我去过那儿。她管他叫混混,让他喝茶前先洗手。”朱莉把手抽出来捧住我的脸。她朝下瞥了眼我的两腿之间。“她告诉我她一星期要为他熨十五件衬衣。”
“真是不少,”我说。朱莉正在挤压我的脸,我的嘴唇伸得就像鸟的嘴。
“你原来一直像这样,”她说,“现在你像这样了。”她松开了双手。我希望我们的谈话能继续下去。
我说,“你好长时间都没跑步了。”
朱莉伸出一条腿,压在我的膝盖上。我们俩都看着它,仿佛那是只宠物。我用双手握住她的脚。
“也许该在冬天练练了,”朱莉说。
“你下周会返校吗?”她摇了摇头。
“你呢?”
“不会。”我们拥抱在一起,我们俩的胳膊和大腿缠杂不清地绞在了一起,弄得我们俩侧身跌倒在床上。我们相互搂着对方的脖子,我们的脸紧贴在一起。我们聊着我们自己,聊了很长时间。
“真好玩,”朱莉说,“我已经失去了所有时间的感觉。我觉得就仿佛一直如此一样。我都不太记得妈活着时是什么样子了,我也无法想象任何事会改变。一切都似乎静止了固定了,使我觉得我什么都不怕。”
我说,“除了我去地窖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像是睡着了。好几个星期就这么在我毫不注意的情况下过去了,而你要是问我三天前发生了什么我都说不出来。”我们谈到就在我们这条街尾进行的破坏,还有如果他们把我们的房子也推倒了会是什么情形。
“就会有人跑来闲荡,”我说,“他们最多能在高高的野草丛里找到几块破砖碎瓦。”朱莉闭上眼睛,把腿架在我的大腿上。我的一部分胳膊正顶着她的胸部,我能感觉到下面她心脏的跳动。
“那也没什么大不了,”她喃喃道,“是不是?”她开始慢慢地朝床里面挪动,直到她巨大苍白的乳房对准了我的脸。我用一个指尖碰了碰她一个乳头。它硬硬的皱皱的像颗桃核。朱莉用两个手指捏住它开始揉捏。然后她把它推向我的嘴唇。
“来呀,”她轻声道。我觉得失去了重力,在空中翻腾着,分不清上下。当我用嘴唇含住朱莉的乳头时,一阵轻柔的战栗传遍她全身,而一个悲哀声音从门口传来,
“现在我全看到了。”
我立刻想逃,可朱莉仍然用双臂环着我的脖子,而且抱得更紧了。她用身体挡在我和德里克之间。她撑着一个胳膊肘转回头去看了看他。
“是吗?”她温和地说。“哦老天爷。”可她的心脏,距我的脸不过几英寸,在怦怦直跳。德里克又开了口而且听起来更近了些。
“你们这样有多久了?”我很高兴我看不见他。
“多少年了,”朱莉说,“算都算不过来了。”德里克发出一声短促的惊讶或是愤怒的喘息。我想象他站得笔挺,一动不动,两手插在口袋里。这次他的声音沙哑而且不稳。
“自始至终……你从来就不让我靠近你。”他很响地清了清喉咙,然后是一段短促的停顿。“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感觉朱莉耸了耸肩。然后她说,“事实上,这都跟你毫无关系。”
“如果你告诉了我,”德里克,“我早就退出了,你们爱干吗干吗。”
“真少见!”朱莉说。“多稀罕啊。”现在德里克生气了。他的声音退到了门口。
“变态,”他大声说,“他是你亲弟弟。”
“小声点,德里克,”朱莉坚决地道,“你会吵醒汤姆的。”
“变态!”德里克重复道,然后卧室的门砰地关上了。
朱莉跳下床,把门锁上,靠在门头。我们等着听德里克汽车的发动声,可除了汤姆的呼吸之外一切都寂然无声。朱莉朝我微微一笑。她走到窗前把窗帘拉开一点。德里克在房间里只待了那么短的时间,现在看来他刚才的出现简直就像我们的想象。
“也许在楼下,”朱莉在我身边坐下说,“也许正向苏抱怨呢。”我们静等了一两分钟,等着德里克的回声完全消逝。然后朱莉把手掌放在我的肚子上。“看你有多白,”她说,“特别是衬着我的手。”我握住她的手,拿我的手来比。两只手一样大小。我们坐起来比掌纹,发现掌纹倒是截然不同。我们开始一样样地比较各自的身体。我们紧挨着侧躺在一起比我们的脚。她的大脚趾比我的长而且更纤细。我们比我们的胳膊、腿、脖颈和舌头,可所有这些全都没有我们的肚脐那么相像,向同一侧旋转的旋涡上同样都有一条细细的裂纹,凹进去的褶皱也一式一样。一直进行到我把手指伸进朱莉的嘴里数她的牙齿,我们才开始笑话我们的所作所为。
我一翻身平躺在床上,朱莉仍然笑着,骑跨在我身上,握住我的阴茎把它拽向她。事情发生得非常快,我们突然安静下来,无法正视对方了。朱莉屏住了呼吸。有种柔软的东西挡了我的路,当我在她里面胀得更大时,它分开了,我深深地进去了。她发出一声短短的叹息,朝前跪下来轻轻地吻我的唇。她轻轻地抬高身体然后再落下。一阵冷冷的战栗从我的腹部生发出来,我也叹了口气。终于,我们相互对视。朱莉微微一笑说,“挺容易的。”我稍稍坐起来把脸埋在她的乳房间。她又用手指捏起乳头,塞到我嘴里。当我吮吸时,同样的战栗又传遍她全身,我听到并感觉到一种深沉的、有规律的脉动,一种巨大的、缓慢低沉的砰砰声,像是从房子里升起并摇晃着它。我躺回床上,朱莉顺势趴下来。我们缓缓地动着,应和着那重击声,直到似乎是它在推动我们。我一度朝旁边扫了一眼,隔着婴儿床的栏杆看见汤姆的脸。我以为他正在看着我们,可我再看时却发现他的眼睛闭着。我也闭上了眼睛。一会儿之后,朱莉决定我们翻个个儿。这并不容易做到。我的腿被她的腿压在底下。床罩也绊着我们。我们试图朝一个方向翻滚,却差一点从床上滚下来,我们只得又翻回去。我的胳膊肘把朱莉的头发压在了枕头上,她大叫了一声“哎唷!”。我们格格大笑起来,忘了我们要干吗了。之后我们发现我们并排躺在一起,听着那巨大的节奏分明的重击声,现在比刚才要慢一点了。
然后我们听见苏喊朱莉的名字和推门的声音。朱莉放她进来后,苏张开双臂搂住朱莉的脖子跟她拥抱在一起。朱莉把苏引到床上,她就坐在我们中间,哆嗦着,两片薄薄的嘴唇紧闭在一起。我握住了她的手。
“他要把它砸碎,”她最后道,“他发现了那柄大锤,要把它砸碎。”我们听着。现在重击声已经没那么响了,而且有时还会有停顿。朱莉站起来把门锁上,站在门口。有一阵我们什么都没听见。然后大门前的小路上有了脚步声。朱莉走到窗前。
“他上了车。”又停了挺长一段时间我们才听到引擎启动的声音,车开走了。轮胎碾在路上的刺耳声音活像是谁在喊叫。朱莉把窗帘拉上,过来挨着苏坐下,握住了她另一只手。我们就这样,三个一排坐在床沿上。好长一段时间谁都没说话。然后我们像是醒了过来,开始低声谈起了妈。我们谈着她的病,谈着我们把她抬下楼梯时的样子,还有汤姆想爬到床上跟她躺在一起的情形。我提醒姐妹俩那天只有我们在家时进行的枕头大战。苏和朱莉竟然忘得一干二净。我们想起汤姆出生前在乡间度的一个假,我们谈论着妈会怎么看德里克。我们一致同意她肯定会让他卷铺盖走人的。我们并不难过,我们很兴奋而且充满敬畏。我们的声音越来越大,直到其中有人叫一声“嘘!”我们谈着在妈床边搞的那个生日派对,还有朱莉的徒手倒立。我们嚷着让她再来一个。她把衣服踢到一边,干净利落地头朝下来了个倒立。她黝黑的棕色四肢几乎动都不动,她做完之后苏和我都轻轻鼓掌祝贺。两三辆车在外头停下,砰砰的关门声以及几个人匆忙走上我们家门前小路的声音把汤姆吵醒了。透过窗帘的缝隙,一道转动的蓝光旋转地打在墙上。汤姆坐起身盯着那束光,眨着眼睛。我们挤到婴儿床边,朱莉弯下腰吻了吻他。
“好了!”她说,“睡得不是很好吗。”
(责任编辑 张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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