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2期
你的内裤怎么样了,姑娘?
作者:阿齐兹·聂辛
“姥姥,我不再是孩子了!”艾塞尔表示反对。
姥姥回应道:“接着说吧,接着说……”
艾塞尔接着说:“我找了一两家私人旅馆,但对我来说似乎都太贵了。我想,到了下午我就会找到一家价格适中的旅馆。”
姥姥一遍又一遍地用手拍打着膝盖,打断艾塞尔的话:“哎呀,安拉,哎呀,真主啊……私人旅馆干什么用的?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根本就不该住什么旅馆!接着说吧,接着说!”
艾塞尔解释说:“你们知道,我离开这儿的时候,带了一个行李箱,一只挺大的挎包和一个小手袋。我的小手袋里只放得下通讯薄、笔记本、梳子等等。我的衣服放在行李箱里。内衣、钱、毕业证书、大学录取通知书、护照——我最重要的东西——放进了挎包,挺重的。我路过一个有遮阳棚的地方,在那儿可以站着吃上那么一口快餐,而且我也饿了。”
姥姥受不了了,说:“啧,啧,我可怜的孩子……”
“我心里想,我要买一个三明治,喝杯橘子汁。我放下行李箱,正要取下挎包,似乎有一阵风从我身边刮过。等我回过头看发生了什么事,我看见一个块头儿很大、皮肤黝黑的男人夺了我的挎包,一阵风似的飞奔而去。”
姥姥又坐不住了。“啊,天呐!”她叫道。“你的内衣就在里面,对不对?”她问。
艾塞尔就像没听见似的接着讲她的故事:“我大声尖叫:‘小偷!抓住他!’可是刚开始我糊里糊涂,是用土耳语叫的。等我回过神儿来,我用英语尖声叫了起来。一个侍者走过来,指了指墙上的一张告示:小心!看管好您的物品,行李箱及包裹,以防被盗!
“这时我意识到,没有人会帮我。我把行李箱丢到那里,跑去追那个小偷。”
姥姥又生气了,她问:“内裤和你的内衣一块儿放着吗?”
“当然了,姥姥。别的地方我能放在哪儿呢?”
“哎呀,哎呀!至少跑过去抓住那恶棍……”
艾塞尔的父亲插了一句:“妈,别提什么内裤那些玩艺儿了;还有那些个外汇、信用卡和珠宝呢。后来呢?”
“那小偷跑,我追……小偷跑,我跑。他个头儿那么高,几乎是我个头的两倍。”
母亲也热切地插了进来:“因为你激动,所以在你看来才是这个样子。”
“一个巨人啊。他迈一步有一米,或许更长。”
姥姥大声叫道:“抓住那恶棍哪!趁他还没有看见内裤,抓住他!”
母亲说:“妈,您一个劲儿地说内裤。这姑娘有比内裤值钱得多的东西:钱、珠宝、护照。干吗老提内裤呀?”
父亲说:“还有她的毕业证书和大学通知书呢。”
姥姥还是停不下来:“啊,再者说了,这都是穿过的内裤呀。这要是落到那恶棍的手里……”
“内裤都是干净的,都已经洗过了。”
“甚至更好些,新洗过的内裤——而且是一个年轻姑娘的内裤!更重要的是,那恶棍是个黑脸大汉!”
“说吧,艾塞尔。后来呢?”
“后来……”
姥姥说:“你起码救出你的内裤了?”
“要说吧,那男人可真能跑。像一阵暴风雨,像旋风!时不时的,我离他很近了,我们两个之间只有五步或十步,然后他又加速。我累了,累得精疲力竭,大汗淋漓。我要是能抓住那家伙……”
“嘿,要当心!你要是抓住了他,他会对你怎么样?”
姥姥又一次打断她:“拿上你的内裤、乳罩和衬裙就跑。那包和别的东西,就让他留着。”
“他跑,我也跑。”
“但没有真主安拉的仆人帮助你。天呐……”
“那是伦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麻烦事儿。”
“我绊倒了几次,摔了个仰八叉。那个人转过一个墙角,消失了。”
“呃,那什么,你的内裤怎么样了,姑娘?那恶棍还拿着吗?”
“得了吧,姥姥,您就会说内裤。我说过了,我的毕业证书、大学录取通知书、护照和一切东西都在那个包里。”
“内裤是一回事,那些个东西是另一回事。你说的只是几片纸而已,内裤是那样的吗?”
“内裤也不过是几块布。”
“现在当那恶棍在你的包里发现了你的内裤……”
姥姥觉得下面要说的话当着女婿的面说不合适。
艾塞尔说:“姥姥,那个男人甚至都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我当时毕竟没有穿着内裤嘛。”
姥姥急了,她说:“你不明白,不明白啊。那个人是不认识你,但他会想像你就穿着……”
姥姥闷闷不乐,心事重重,因为她说的话没人理解。是啊,时代是变了,然而是不是已经变到一个女孩子家的内裤落入一个陌生男人的手里也不感到羞耻的地步了呢?这姑娘不明白吧,连她的爹娘也不明白。
“真主啊,看看你们都变成什么样了。”姥姥生气地说。
她很显然是生气了。艾塞尔像往常遇到这种时候那样,拥抱她,吻了她一下。在餐桌上,艾塞尔给父母讲了后来发生的事。她对包失去了希望,就折转回来,吃了一个三明治,喝了一杯橘子汁。然后她开始考虑:她吃了喝了,该怎么付款。她应该把她那昂贵的手表留下来做抵押呢,还是应该把她父亲送给她的镀金自来水笔留下来?突然,她想起来,她的裤子内衣兜儿里还有几个英镑呢,那是在飞机场时姥姥给她的。她还说:“藏到你身上某个地方吧,没准儿你会用得着的。”她心里充满了欢乐。付了钱,她还剩一些,就给她父亲打了个电话。但是为了不让他们担心,她当时没有说她的挎包被盗这档子事儿。这件事以后再讲。所幸她追小偷的时候,她的行李箱没有被盗。
她去了一个英国人的家,这家的地址是她父亲给她的,为的是应付紧急情况。她除了向那家人借些钱,还住在那里当起了客人。第二天,她去土耳其大使馆讲了她的遭遇,并要求帮助。把公事办完之后,她发了一封电报,告诉她父亲,她的钱和护照被盗,她将立即回家。现在她要再次去伦敦,上大学。
她讲完了她的经历,她父母告诫她要多加小心。姥姥——她总是喜欢谈话,尤其是喜欢和外孙女谈——却一言不发。她是又尴尬,又着急,仿佛是她自己的内裤落到了这个小偷手里似的。唉,她那可爱的外孙女怎么一点儿都不感到羞耻呢?直到离开餐桌,她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几天之后,全家人在飞机场候机大厅给艾塞尔送行,姥姥又把外孙女拉到一边,附在她耳边悄声说:“我把五千里拉兑换成了英国钱,藏在一个好地方,没准儿你会用得着的。”
五千里拉是她已故丈夫一个月的抚恤金。
艾塞尔从姥姥手里接过钱,放进她裤子的后兜里。
姥姥和艾塞尔分别时,她们紧紧拥抱,亲吻。姥姥用她那奶油色的手绢揩着眼泪,她不想让别人看见她哭鼻子抹泪儿的。她附在外孙女耳边低声说:
“亲爱的姑娘,请仔细留心你的内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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