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花间词》研究

  《花间集》是晚唐五代一部极为重要的词作总集,宋人奉之为词的鼻祖,后人论词亦常以《花间》为准。花间词婉丽绮靡的风格,也成了词的传统和主流风格,对后世词的发展起了深远的影响。本世纪学界对《花间集》及其花间词派也非常重视,产生了相当多的研究成果。本文下面主要介绍学界对花间词的整体研究情况,附带介绍一下学界对温庭筠、韦庄之外的花间词人的研究情况。

  一、花间词综合考论

  《花间集》的整理和校注 本世纪花间词的研究成果首先体现在一大批《花间集》的新的整理成果上。
  本世纪对《花间集》进行整理和校注的成果主要有李冰若《花间集评注》和华连圃的《花间集注》。其中李冰若著将历代学者对于花间词的评论、笺注资料一一排比出来,“循源溯流”,赡博靡遗。作者不但把每首词笺注清楚了,而且把每一词家的事迹也考明白了,以便读者能够知人论世,了然于词的渊源或创作背景,给读者之欣赏以极大之帮助。而且,作者收入了自己多年笺注和评论《花间词》的资料――“栩庄漫记”,其中对花间词派各家艺术的分析和阐述议论精辟,见解独到,具有较高的学术价值,一直受到后来花间词研究者的重视和征引。
  和上述著作不同的是,李一氓的《花间集校》的特点是精校。这个新校本,除了用南宋绍兴十八年(公元1148年)的晁谦之本,并据南宋鄂州册子本和明、清诸佳本详参互校,还吸收了王国维所辑《唐五代二十一家词》中的校勘成果,可谓是不泥古,不矜秘。著者还在校后记中较详细地阐述了《花间集》的版本源流、诸刻得失,书后还附有宋、明、清个主要版本的题记或序、跋,以及宋代以来各种书目的对《花间集》的著录情况。到目前为止,该书仍然是一部版本可靠、校勘精良的最为完善的校本。
  八十年代以后,又出现了好几部《花间集》的注本。一是华钟彦的《花间集注》一是李谊注的《花间集注释》,该书以李一氓的《花间集校》为底本,参酌其他版本进行互校。以韵断句。注释中对名物、典故、史实、地名及妇女妆饰、生活等,结合词意加以诠释,并征引了一些前人的有关记载和诗词歌赋以作旁证,有助于读者理解词意。书后亦附有前人所题《花间集》的各种序跋,还附有近人研究《花间集》的主要论文的目录索引(从本世纪20年代到1983年止)。还有一部是沈详源、傅生文的《花间集新注》。由于两位著者一研究古代汉语,一研究唐代诗歌,所以二人各以所长,共同切磋,使得他们在注释时能够旁征博引、溯本追源,另外,该书在作品之前有词人的评介,词作之后有简略的词意理解和艺术分析,有助于一般读者的阅读和欣赏,对花间词的普及工作作出了一定的贡献。
  花间词的理论探讨 本世纪学界将花间集中的词人词作作为一个整体来进行理论探讨的成果也很多。
  到七十年代末以前,人们大多是在词史、文学史及相关的词学论著中旁及花间词的,故论述大多不太深入。
  总的说来,本世纪上半叶出版的一些词史、文学史等著作对花间词基本上是持肯定态度的,尤其是对其艺术成就和对后来宋词特质的形成的积极影响大多给予较高的评价。但是,五六十年代学界曾经对花间词进行过责难,如中科院文学研究所编著的《中国文学史》就认为:“《花间集》所录是’专以描写女人为能事的词‘”,又云:“绝大部分都是蹈袭温庭筠香软的后尘,而内容却显得更加颓靡,风骨也尤见苒弱。”再如胡云翼在《宋词选·前言》中说:“作为晚唐五代词人代表作的《花间集》,几乎千篇一律都是抒写绮靡生活中的艳事闲愁。在他们的词里很难看到时代的影子。”
  这七十多年间,专论花间词的文章只有邹啸的《论花间集不仅秾丽一体》、《论花间集确有五百首》、夏承焘的《花间词体》等寥寥几篇,但这些文章相对于上述文学史、词史、词选之类著作,对花间词的分析和评价要细致、客观得多。
  其中邹啸前文指出花间集中所收作品不仅只有秾丽一体,而且还有疏淡、质直等风格的作品,这篇文章实际上已经较早发现韦庄与《花间集》中其他词人的词风有异,为后来八十年代中叶人们对韦庄是否属于花间词派讨论的打下了伏笔。夏承焘文则首先指出花间词有一个整体风格:华丽的字面,婉约的表达手法,集中来写女性的美貌和服饰以及她们的离愁别恨。然而《花间集》的一部分作品是间接接受到民歌的影响。因为这派作者作词的动机是为了配合,与南朝长江上游的民歌有间接的关系,有极少数的作品就接近民歌;另一种风格是欧阳炯、李珣诸人所描写南方风物的《南乡子》。
  八十年代以后,出现了从各个角度研究花间词的文章。其中,仍有一些文章是对花间词的表现内容和艺术风格的总体介绍和评价,如吴世昌的《花间词简论》、缪钺的《花间词平议》、沈详源、傅生文的《儿女情多,风云气少――花间集内容新评》、张富华的《花间词评价质疑》、张晶的《论花间词派在词史上的地位》、刘果的《抒花间哀乐启婉约风范――论花间词》等。缪钺文针对前人对花间词的过分批评和责难,从词史发展的角度进行探讨,他认为,花间词之所以多写艳情而没有或很少写到国事民生,主要是由词在当时的功能以及演唱者的身份、诗词分工不同等因素造成的,明乎此,就不能以此来责难《花间》词人了。作者还通过对《花间集》中诸多作品的分析,看出《花间集》中许多艳词的佳作,“大抵都是清婉蕴藉,情景相生,笔法灵变,有远韵远神,而无尘下浅露之弊,”张晶文从词学艺术发展的角度,重新考察了花间词派在词史上的地位。花间词虽然柔婉纤丽,却极少浅薄轻浮之作,而更多的是在柔婉中寓悲郁的。虽然长于描绘人物情态与渲染外在环境,却不是为了满足感官的刺激,而是指向人物的内心世界。花间词所表现的人物情感,不象敦煌词那样质实具体,进一步虚灵化,往往是以物象来渲染某种情感。与诗相比,词的意象性大大增强了。花间词更富有意向性,具有明显的“装饰化”倾向,对词的发展有很大的影响。
  有些文章专门探讨了花间词的艺术形式和风格特点,如张式铭的《论“花间词”的创作倾向》、曹文安、沈详源的《〈花间集〉韵谱》、刘扬忠的《关于花间词的风格与流派》、何尊沛的《从〈花间集〉看词的离合艺术》、欧明俊的《花间词风格新论》、陈如江的《花间词艺术风格析论》、叶嘉莹的《从“花间”词之特质看后世的词与词学》、贺中复的《〈花间集序〉的词学观点及〈花间集〉词》、岳继东的《小议〈花间集〉的’诗客曲子词‘特性》、《〈花间词〉对“词为艳科”观念的影响及其意义》、冯庆凌的《花间词抒写闺怨模式例说》等。其中张式铭文分析了花间词产生的社会原因,时风决定了词风,花间词是当时的文风的代表。其倾心的美学趣味在于婉约、空灵、冲淡、自然、细腻、含蓄、微妙、朦胧。从艺术高度来衡量,也许更有特色;从思想深度来要求,则言不及义,华而不实了。至于将民间词加工、整理,使形式定型化。使格律规范化,积累了创作经验,提高了写作技巧,这自然是花间词的一大功绩。花间词是以它特有的艺术个性和特殊的美学趣味,清楚地证实了民间词已经变成为文人手中的工具,标志了词作为一种文学样式正式登上了文坛。何尊沛文从以下八个方面论述了花间词所体现出来的离合艺术:一、咏物寄托,二、插入景语,三、以景结情,四、以乐景衬哀情,五、借境喻人,六、前后各写一境,七、从对方写来,八、验正及反,以反衬正。欧明俊文把花间词的风格分为外貌特征和内在特质两方面来论述。外部特征表现为香、艳、媚、弱四个方面;轻柔和婉、灵秀清新、纯朴自然是花间词风格的耐在特质。贺中复文则认为欧序中的“自南朝之宫体,扇北里之倡风”并非序文词学观点立论基石。后两句“何止言之不文,所谓秀而不实”才是序文的理论基石所在,与欧阳炯本人的《蜀八卦殿壁画记》所表达的文学观一致,即否定宫体歌辞,这又与晚唐儒家诗教复兴大环境直接相关。一反传统,言出有据。文章还就《花间集》编纂的背景与目的和花间词并非宫体与倡峰的结合物两个命题作了详细考论。
  还有一些文章则尝试用社会学、文化学或者现代西方文学理论等新的观念来分析花间词,如王世达的《花间词意象运用特点的社会文化学分析》、叶嘉莹的《从女性主义论看〈花间词〉之特质》、陶亚舒的《略论花间词的宗教文化倾向》、乔力的《肇发传统:论花间词的审美理想与功能取向》、欧明俊的《花间词与晚唐五代社会风气及文人心态》等。其中,王世达文认为花间词意象从总体上看,范围并不宽阔,大体上可归结为人物情态、动物、植物、天候与场景(空间、地理)意象五类,而社会与政治生活类意象则极为罕见。《花间》的闺阁氛围、情恋场景、女性关注,以人生情感、情爱愿望与心理基本满足体现着一种娱乐消遣功能,这正是俗文化的一般特征。叶嘉莹文试图透过西方女性形象身份性质分析的方式,找寻出《花间》词中女性叙写,与词之美学特质的形成究竟有着怎样的一种关系。文章仔细剖析了《花间集》中女性的语言、女性形象,以及由自然无意之写作方式所呈现的双性心态。陶亚舒文指出,花间词的主题是情爱生活和对女性的关注。嵌入花间词中的宗教意象都服从于这一主题的需要。词中的宗教文化意象呈现出鲜明的神仙化和道教文化色彩,而几乎不见佛教意象。具体体现在神仙故事意象和仙化意象得泛用。词人以此烘托闺阁气氛,所用的意象主要有巫山神女故事。花间词对神仙故事的使用在题材上有共趋性,在艺术表现上有复现性。这正是通俗娱乐文化的一个突出特征。作者认为主要是词的雅化艳化,而用神仙装扮起来的情爱,是象征性的获得情感宣泄、美感享受的有利时机和通道。中唐以后娼妓业的发展也为此特征的形成推波助澜。其次,前后蜀时期巴蜀文化的独特风貌也造成了花间词浓郁的仙化道化倾向。乔力文认为《花间词》援齐梁宫体诗题材、字面、技法、等入词,以适应并助长了晚唐五代王族贵宦间灯酒喧沸、弦歌继夜而上下竞相奢华的风气,这表现在“以闺怨绮思,感春惜别为题材,内容和音律韵调的和谐美听为表现规范,选择了香艳绮靡的内容和纤秾精丽的风貌,开启了曲子词艳科娱人的传统,逐渐形成了一种创作定势,发展为词的艺术内容”。欧明俊文从三方面展开论述:即花间词是晚唐五代社会享乐之风的产物,体现了时代的审美趣味,是为歌而作,具有消遣娱乐功能;其二、在晚唐五代社会动荡阴影笼罩下,文人心态发生很大变化,有“隐于俗”、“隐于吏”、“隐于山林”三种人生模式。花间词着重描绘了四种典型心态:感慨、苦叹、颓唐、和放旷。作者认为,花间词是“诗化的社会史,特定时代的文人心态录”。而且“花间词把描写的视野由社会转化成个人,由外转内,由大转小,由光转狭,由粗转细,由传统文学多描写人的社会属性转到描写人的自然属性方面来,它把文学从伦理教化的附庸地位独立出来,是对传统的突破,其文化意义不允忽视。”

  二、花间词人研究

  《花间集》共收录了晚唐五代十八位词人的作品,本世纪学界对温庭筠和韦庄的研究情况已见上文,下面我们就介绍近百年来人们对其他十六位词人的研究情况。
  花间词人事辑 首先要指出的是陈尚君撰《花间词人事辑》一文,鉴于学界对这十六位词人研究的薄弱和粗疏,遂钩沉索隐,旁征博引,对温韦以外的十六位花间词人及《花间集》编者赵崇祚的生平事迹及著述存佚情况,作了较为全面的辑录考证。文后还附有《花间词人年表》,收录了花间词人有较确切年代可考的事迹,与花间词人有较密切关系的人物、事件,也被收录了。该文为深入研究花间词人生平事迹和诗词创作活动提供了尽可能可靠、翔实的资料。
  李珣及其词研究 李珣是波斯人,而且创作成就比较高,所以成为花间集中的一个较为受人关注的作家,本世纪学界对他的研究也比较多。
  关于李珣生平及其创作研究成果,主要有傅贤的《五代时的两位外国词人――李珣、李存勗》、艾治平的《李珣》、魏西尧的《杂谈西蜀词人李珣》、蒋寅的《浅析李珣几首词》、林松的《域外词人李波斯――五代词人李珣及其作品漫议》、张思齐的《词人李波斯》、程郁缀的《五代词人李珣生平及其词初探》等。其中程郁缀文
  还有一些文章是专论李珣词风的,如舍之的《李珣词石刻》、王醒的《脂粉堆里的一缕清风――评花间派词人李珣的水乡词》、汝东的《情真调逸,思深言婉――读李珣词》、祝注先的《李珣和他的词》、陈如江的《李珣词论》、高人雄的《从主题分类看李珣词的独特品质》、路成文、刘尊明的《花间词人李珣词风的文化阐释》等。其中,路成文文
  孙光宪及其词研究 孙光宪是花间集中创作成就仅次于温韦的一个代表作家,故学界对他的生平和创作的研究也比较深入。
  本世纪有关孙光宪生平研究的文章主要有:艾治平的《孙光宪》、吴金夫的《关于孙光宪的词及其生平的几个问题》、庄学君的《孙光宪生平及其著述》、刘尊明的《花间词人孙光宪生平事迹考证》等。
  对孙光宪词进行探讨的文章则主要有:詹安泰的《孙光宪词的艺术特色》、于翠玲的《孙光宪词初探》、蔡中民的《孙光宪及其词》、朱德慈的《别异温韦另一家――试论孙光宪的词》、陈如江的《孙光宪词论》、刘尊明的《来自“花间” 超出“花间”――论荆南词人孙光宪的创作成就》等。
  其他花间词人研究 除了温韦和李珣、孙光宪等,还有相当一些文章对花间集中其他词人的生平和创作进行了不同程度的研究,如肇洛的《欧阳炯及其词》、黄清士的《花间集词人张泌》、钱仲联的《毛文锡〈临江仙〉》、雷树田的《论牛峤的词》、于翠玲的《孙光宪词初探》、庄学君的《孙光宪生平及其著述》、程郁缀的《花间词中的别调――毛文锡边塞调〈甘州遍〉赏析》、王星琦的《风流凄婉 晏欧先声――读毛熙震词》、贺中复的《薛昭蕴考》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