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温、韦、冯词研究

  温庭筠、韦庄、冯延巳是晚唐五代词人中的翘楚,历来受到词学家们的重视。本世纪学界不但对他们各自的词风和创作成就进行了充分的分析和评价,还将他们的词风进行了细致的比较。

  一、温庭筠词研究

  八十年代以前 本世纪上半叶出版的诸多词史、文学史大都以较多的笔墨阐述其在词史上的地位和影响。如刘毓盘的《词史》第二章即为“论隋唐人词以温庭筠为宗”,他认为温庭筠出,始专为词;词之有集,亦自温庭筠始;且其所创各体,“虽自五七言诗句法出,而渐与五七言诗句法离。所谓解其声故能制其调也。宜后人奉以为法矣。”胡云翼的《中国词史大纲》第二章亦为“最初的词人温庭筠”,他也认为“温庭筠是晚唐词坛第一大词人,是词史上最初的词家”。他指出,温庭筠对于词的贡献是很大的:第一,他的词创调甚多,替词体开辟新的园地;第二,是能够大胆的写侧艳之词,而且写得很好。于是词便有了新的生命。后来的人都受了他很深的影响,至以“词为艳科”相号召。“故在晚唐词人中,只有温庭筠的影响于后来词坛特大,他领导了五代词发展的趋向。”同样,郑振铎在《插图本中国文学史》中则对温庭筠词新的艺术境界给予了高度的评价,“他所写的是离情,是别绪,是无可奈何的轻喟,是无名的愁闷。刘禹锡、白居易诸人的拟民歌,全是浑厚朴质之作。到了庭筠,才是词人的词。全易旧观,斥去浅易,而进入深邃难测之佳境。”
  本世纪较早对温庭筠词艺术进行深入探讨的学者是李冰若和徐沁君。李冰若在其《栩庄漫记》中首先否定了张惠言、陈廷焯等人谓温词“上接灵均、千古独绝”、以香草美人寄寓其“悲天悯人之怀抱”的传统观点;其次对温庭筠词的“艳丽处”也颇为不满,认为“以一句或二句描写一简单之妆饰,而其下突接别意,使词意不贯,浪费丽字,转成赘疣,为温词之通病。”他从另一角度阐述了温庭筠在词史上的独特成就和地位:“其词之艳丽处正是晚唐诗风,故但觉镂金错彩,炫人眼目,而乏深情远韵。然亦有绝佳而不为词藻所累,近于自然之词”,“温词如此凄丽有情致,不为设色所累者,寥寥可数也。温韦并称,赖有此耳”。徐沁君的《温词蠡测》则完全同意张惠言《词选》中对温词所下的“审美闳约”的评语,且一一加以阐释,“盖谓飞卿词情感修养之深,辞句精炼之美,气象涵盖之阔,体制简短之约,而这四种特质,又化合成一有机的完形的词。”他还将温词分成四类:乐府型,绝句型,曲折型,和谐型,并指出前人多注意一、二和四型,未注意第三类型,“其实第三类型,实为了解温词的关键所在”,从中可以看出温词的四个特色:音乐性、时代性、造语法、表现法。
  五六十年代,总论温庭筠词的文章不多,主要有胡国瑞的《论温庭筠词的艺术风格》、夏承焘等的《西溪词话--温庭筠的小令》等。
  八十年代以后 学界真正开始对温庭筠词进行全方位、多层次的探讨,是在八十年代以后。近二十年来,总论温词艺术成就的文章主要有:叶嘉莹的《温庭筠词概说》、《论温庭筠的词》、杨海明的《“心曲”的外物化和优美化--论温庭筠词》、邓乔彬的《飞卿词艺术平议》、《风云气少,儿女情多--温庭筠词浅尝》、袁行霈的《温词艺术研究--兼论温韦词风之差异》、陈如江的《温庭筠词论》、李世英的《论温庭筠对词境的开掘》等。
  其中叶嘉莹文认为温词具有三种艺术特色:一是其皎洁高远之形象、缠绵悱恻之意境,可以引人产生一种审美之联想;二是温词所叙写之闺阁妇女之情思,往往与中国古典诗歌中以女子为托喻之传统有暗合之处;三是温词不作明白之叙述,而但以物象之错综排比与音声之抑扬长短增加直觉之美感。杨海明文则认为温词的高妙处即在于:他利用了词体具有的种种特点,非常成功地把造型因素(“物语”、“景语”) 和表情因素(“情语”)融合在一起,以虚(“情语”)带实(“物语”和“景语”),以实写虚,从而达到了虚实相衬的艺术效果,从而使它所要表现的那一片难以言状的“心曲”,附着或转化成可感的物象,变得即形象又优美。这就是温庭筠词在艺术上所得到的成功。就这样,他在传统诗的艺术手法的基础上,匠心独运,创造了词在表现“心曲”方面的特殊手法。而这种艺术表现法,又深深地影响到了后代的词人。所以,无论在开创“词境”的特种内容抑或表现方法方面,温庭筠都可以视作是由诗变词的富有开创意义的关键人物。邓乔彬文指出,温飞卿词艺术上的独到之处主要表现在创造意境的途径和组织形象的方法两方面。文章认为,温词创造意境的途径大致有三:第一,诱情因素的强化;第二,主次事物的倒转;第三,动静形态的映衬。温词组织形象的特殊方法亦有三点:第一,主于印象;第二,重在直觉;第三,成于联想。袁行霈文则认为,温词的艺术具有这样几个特点:一、温庭筠的词富有装饰性,追求装饰效果,好象精致的工艺品;二、善于用暗示的手法,造成含蓄的效果;三、温词的意象常常是跳跃的,意象之间的脉络隐伏着,需要读者自己去想象补充;四、以静态的描绘代替人物的抒情,尤其着力于细部的渲染,因细部的膨胀而失去整体的均衡感也在所不惜。文章还从题材和艺术表现两方面探讨了温词的艺术渊源。
  八十年代以后,还有一些文章从特定的角度也对温词作了较为深入的分析,如徐匋的《温庭筠词色彩美论析》、叶嘉莹的《温庭筠〈菩萨蛮〉词所传达的多种信息及其判断之准则》、黎烈南的《谈谈温庭筠词中的女性形象》、李静的《“落红”亦是有情物--略析温庭筠词的情感定位》、王于飞的《简论温庭筠的爱情词》等。
  其中徐匋文指出,温庭筠常以工笔重彩写人物的外表、装饰,用令人眩目的金色、翠色、红色一一来铺写,大笔渲染。但这种金碧辉煌的色泽与人物内心的情感往往形成鲜明的对比;温词还直接赋予色彩以人情味,并以特定的时间、地点、景象限制色彩的含义,捕捉主观情感与景物色彩的契合点,使情与色自然融合。叶嘉莹文则尝试用结构主义符号学的方法来分析温庭筠的词作。如她认为,温庭筠这首《菩萨蛮·小山重迭》“偏偏不用属于认知系统的’小屏‘二字,而用了属于感官印象的’小山‘二字,......如依洛特曼之说,则这种予人感官印象的符号,一方面既也可以经由解释而使之具有认知之意义;而另一方面则可以仍以其物态给予读者感官之乐趣。这正是诗歌所传达之信息之何以特别丰富,而且异于一般日常语言之处。”再如,他在分析了“懒起画蛾眉”一句所传达之信息之后说:“因此如果按照瑞士语言学家索绪尔的’联想轴‘之说,及俄国符号学家洛特曼之重视符号系统的历史文化背景的概念来看,温庭筠所传达的信息,实在可以说是层层深入具有极丰富之含意的。”王于飞文则指出温词并非一味浮靡,而大多别有怀抱。温庭筠爱情词主要表现爱情凄凉哀别是仕途上屡受挫折所产生的心理历程具有相当程度的一致性。其因仕途困顿而起的深痛悲哀,可以算是温词悲愁深隐的内容本质。但作者同时又指出,温词与诗歌中那种有心寄托不同,而悲愁深隐、兴寄都出于无意。温词的这种创作特点对后世词的发展产生了积极而深远的影响。

  二、韦庄词研究

  韦庄词集的整理 学界对韦庄词的研究也比较深入,这首先表现在本世纪先后出版了多部韦庄词集的校注本,如胡鸣盛的《韦庄词注》、向迪琮校的《韦庄集》、刘金城校注、夏承焘审订的《韦庄词校注》、李谊校的《韦庄集校注》、曾昭岷的《温韦冯词新校》等。
  韦庄词艺探讨 本世纪学界对韦庄词艺术风格、成就及其在词史上的地位也作了较为细入的探讨。
  本世纪上半叶论集韦庄词的文章大多属于介绍性质,因而也就较为简略和肤浅,如吴家桢的《韦庄诗词之研究》、吴烈的《浣花词与草堂词》、金麓詝的《韦端己及其词》、管本簥的《韦庄的生平及其词》、艾治平的《韦庄》等。
  五十年代,出现了一篇专论韦庄词、且较为深入的论文,即夏承焘的《论韦庄词》》,华东师大中文系编,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3月版)。该文通过与温词的比较发现韦词具有“疏”、“显”两种风格,并指出“像韦庄这类酣恣淋漓近乎元人北曲的抒情作品,在五代文人词里是很少见的;只有当时的民间词如敦煌曲子等,才有这种风格。这是韦庄词很可注意的一个特点。”作者进而又指出,“韦庄的作品的最大特征,是把当时文人词带回到民间作品的抒情道?上来,又对民间抒情词给以艺术的加工和提高。这是他在词的发展史上的最大的功绩。”文章还从三方面说明了韦庄的词如何走上抒情的道路,探讨了韦庄词与音乐的关系,分析了韦庄抒情的影响。可以说,这是本世纪第一篇较为全面、深入探讨韦庄词的文章,因而它的发表在韦庄词的研究史上也就具有不同寻常的意义。
  八十年代以后,探讨韦庄词的文章更多了。其中总论性的文章主要有夏承焘的《韦庄的抒情词》、叶嘉莹的《论韦庄词》、施蛰存的《读韦庄词札记》、莫砺锋的《论晚唐五代词风的转变――兼论韦庄词在词史上的地位》、陈如江的《韦庄词论》等。叶嘉莹文指出韦庄词对情事多作直接而且分明之叙述,这不仅是韦词的一大特色,亦为词之内容之一大转变。施蛰存文则对韦庄的《菩萨蛮》等词作的创作时间和本事进行了一些考证。莫砺锋文认为:从温庭筠开创的题材为艳科、纯属客观的描写、仅供歌儿舞女所唱的“伶工之词”到抒情抒怀的“士大夫之词”,人们往往据王国维《人间词话》视李煜为此变化之始。实际上,韦庄在恢复词的抒情本质和使词风趋向自然清丽的过程中是李煜的先导。韦词有一些温词所无而为诗所常见的题材,即使是写艳情,往往也浸透了词人自己的相思之泪。韦庄在题材和风格方面对西蜀词也很有影响。韦庄的不幸在于他和李煜间相距甚近,李煜以满月的光辉使韦庄这颗明星相形失色。陈如江文也指出,韦庄词以疏放秀美的笔调表现自己世纪生活中的切身感受,从而摆脱了花间词所特有的浮艳轻薄的弊病,于温词之外自树一帜,开启了文人词自抒情怀的传统。
  专门探讨韦庄词艺术特色和表现手法的文章则主要有林江玲的《韦庄词的抒情艺术特点》、古洁华的《词直意婉,语淡情真――试论韦庄词的艺术风格》、吴传骏的《韦庄词的结构和语言艺术》、漆子扬的《论韦庄词的创作手法》等。
  韦庄与“花间词派”之关系的讨论 八十年代中期,学界还展开过一次关于韦庄词是否属于“花间词派”的讨论。
  问题的提出,始于羊春秋1985年发表的《韦庄是“花间派”吗?》一文。在该文中,作者认为,韦庄一向被看作是“花间派”的代表作家,与温庭筠齐名,世称“温韦”,但是,从韦庄的全部词作来考察,与其说他是“花间派”的代表作家,毋宁说他是“花间派”的对立派。赵承祚仅仅因他是唐末五代人,就把他拉入《花间集》中,后之论者习而不察,亦誉之为“花间派”的巨子,在词的研究领域中散布了一团迷雾,模糊了韦庄的本来面目。作者还认为,《花间集》不过是集结晚唐五代词人所写词曲的一个总集,并不是风格相同,情趣一致的一个艺术流派。
  张式铭在《韦庄不是“花间派”吗?――与羊春秋先生商榷》一文中,提出了相反的看法。他认为,《花间集》的编成,除了历史条件、社会风尚、时代心理、审美情感(包括格律的、音乐的)等因素外,其共同的、基本的倾向和风格是主要的因素。但《花间集》绝非浓艳一体,还有疏朗、高淡、古直、沉郁、悲壮、凄清等多种风格。无论韦词怎么“疏朗清新,朴质自然”,仍体现了“花间派”的创作倾向和艺术风格。
  对此,羊春秋在《略论风格与流派――兼谈韦庄非“花间派”》一文中又作了回应。他说,在探讨一个作家的风格时,要着眼于他的“异”,即他的独特的个性。在“香软之风”充塞词坛的时候,韦庄将那些健康的感情、寄托的手法带进词的领域,给词开辟了新的蹊径,提供了新的东西,这正是他在风格上“异”于“花间派”其它作品的地方。对流派的探索,须着眼于它的“同”,如果“异”多于“同”,或者在“异”的方面存在着质的差别时,那就只能说在某个时代出现的作家群,而不能说是一个艺术流派。韦庄之于“花间”,存在着更多的“异”,他继承了民间词的优良传统,开拓了宋初词的广阔蹊径,在词的领域中提供了新的可贵的东西。因此,只有把他从“花间派”中分离出来,才能显出韦词的异彩,认识韦词的价值。
  刘扬忠在《关于“花间词”的风格与流派》一文中,针对羊、张二人的文章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指出:羊、张二人的观点虽然对立,但有一点却是基本一致的,即认定晚唐五代有过一个统一的“花间”文学流派。他们的分歧,仅在于个别作家算不算这个流派而已。折兑这一点,他从考察流派和辨识流派的角度发表了不同于二人的意见。他认为,所谓的“花间派”并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文学流派,而仅仅是宋代以后人们谈论词史时,为了讨论源流问题的方便而加给晚唐五代一批词人的称号。在词史的研究中,适当地使用这个概念,有助于粗线条地把握所谓“正宗”词的发展线索,并有助于弄清长短句歌词由唐五代而至宋代的源流正变。在这个意义上,根本不存在把韦庄“分离出来”的问题。但是,“花间派”毕竟只是一个作家群,我们在横向考察晚唐五代词史和微观分析某种特殊风格产生、承传情况时,如果笼统只提一个“花间派”,无异于取消了遮断这段词史的研究;这时不但要对韦庄,而且还要对所有“花间”词人都认真地来一番“见异”与“见同”的研究,以期得出切实可靠的结论。

  三、温、韦词之比较

  “温韦”并称,其来已久。本世纪也出现了一些将温庭筠和韦庄相提并论、见其异同的文章。
  唐圭璋是本世纪较早对温韦词风之异同进行较为深入探讨的学者。早在二十年代,他就发表了《温韦词之比较》一文。他在该文中指出:端己词抒情为主,境系于情而写,故不着力于运词堆饰,而唯自将一丝一缕之深在内心、曲曲写出,其秀气行处,自然沁人心脾,与飞卿词之令人沉醉者异矣。飞卿写人多刻画,端己则临空。飞卿写境多沉郁凄凉,端己则有兴会闲畅之作。飞卿写情,多不显露;端己则深入浅出,心曲毕露。至二人用辞之区异,亦处处可见。飞卿显用力痕迹,字字锤炼,端己则信手拈来,毫不着力。后来他于六十年代与潘君昭合著的《论温韦词》,是对本文观点的展开和深化。
  三四十年代,对温韦词进行比较的文章则有邹啸的《温韦词之比较》、郑骞的《温庭筠韦庄与词的创始》等。
  1957年,夏承焘在《论韦庄词》中也论及“温、韦词的同中之异”,他说:“温、韦是花间派的代表作家,他俩的词可以说是大同小异:温词较密,韦词较疏;温词较隐,韦词较显。”文章还指出,温、韦两家诗风、词风不同,是由于他们的生活和生活态度不同。后来,他又发表了《不同风格的温、韦词》和《续谈温、韦词》两篇文章,进一步阐发他的观点。
  八十年代以后,将温韦并论的文章就更多了,如袁行霈的《温词艺术研究――兼论温韦词风之差异》、乔力的《温韦词的意象交迭与分流――两种审美模式比较》、高国藩的《论温韦词叙写感情的艺术》、《论温韦词的写人写事与写景》、陶亚舒的《论温韦词的宗教文化倾向》、黎烈南的《温、韦的创作实践与词的审美特质》等。
  其中袁行霈文则从多方面比较了温韦词风之异,他指出,温庭筠写词是把自己隐藏在他笔下的那些女子的后面,通过她们曲折地抒发自己的苦闷,可谓隐约。韦庄写词主要是写自己的风流韵事,直抒胸臆,欢乐、哀愁、相思,合盘托出,倾诉给读者,可谓显直。温词富有装饰的效果,以浓艳见长;韦词重在写意,以疏淡为美。温词的意象稠密,意象之间的中介常常被省去,因而显得紧密,一句词里包含多层意思。韦词的意象比较稀疏,意象之间基本上是连贯的,脉络比较分明,有散文的意趣。温词有女性的细腻,韦庄则是从男性的角度去观察和描写女性的美,带有男性的柔情。作者最后指出,温韦二家各有所长,不可轩轾。他们各以自己的创作开辟了一种词风,在文学史上都有贡献。当然,他们也各有所短:温词易流于涩,韦词易流于滑;温词易流于晦,韦词易流于浅;温词易流于隔,韦词易流于俗;温词味厚而易腻,韦词味淡而易泛。他们都没有达到艺术的极致。乔力文则从创作风貌与境界意味等方面对温韦词的两种审美模式进行了比较。他认为温庭筠主要是丽景不及情,而韦庄是纯情略景。文章还从两人作词的目的和心境等方面探讨了词风之异的原因。作者指出,为了适应舞宴歌席的特殊场合的实用要求,温词中触目皆见精丽字面,习尚绮靡,重在镂玉雕琼式的意象组合,以建构“香而软”的审美境界。由于这时随意性颇浓的即兴制作,往往出现任心铺排杂乱置列的习惯,其原来只不过是追求某种直觉式的纯粹美感,以达到悦目乐耳的主旨,实不曾预先设定一些社会人生内容的具体表现程序。韦庄的经历不同于温庭筠,不必过多考虑应歌娱人的传统,相对淡漠词佐欢酬宾的实用功能,而别将诗的价值观念引入新兴的词体上来,自然想要摆脱初期词缘调赋题的束缚,而直接抒写自我情怀意绪,充分表现特定人生内容,寄寓去乡亡国的深沉悲慨,基于此,韦庄善于就层次清晰进展的脉络舍之意象,以建构相对完整的审美境界,已经形成初步意义上的情节性,因而有可能据之印证踪迹及生平行迹,直接共韦诗相应对视。
  除了上述文章,本世纪还出现了一部温韦词的合集,即阮文捷校点的《温韦词》。

  四、冯延巳及其词研究

  冯延巳是五代词人中的佼佼者,其词作的成就及其在唐五代词史上的地位都很高,所以备受本世纪学界的关注。人们不但对其生平进行了较为细致的探讨,还对其词作的艺术风格和成就及其在词史上的地位作了较为全面、深入的分析和研究。
  生平研究 在生平研究方面,夏承焘的《冯正中年谱》对冯延巳一生的重要行事和创作活动作了非常细致、具体的考证,到目前为止仍是最为完备、可靠的。相关的文章还有劳季的《巳、己之乱何时了》、季续的《关于冯延巳的考证》、杨琳的《冯延巳还是冯延己》等。
  冯词研究 本世纪有不少文章是专论冯延巳词的艺术风格、艺术成就及其在词史上的地位和影响的。如王信之的《冯延巳的词》、施蛰存的《读冯延巳词札记》》,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年3月版)、詹安泰的《冯延巳词的艺术风格》、叶嘉莹的《论冯延巳词》、《冯正中词的成就及其承前启后的地位》、《冯延巳词承前启后之成就与王国维之境界说》、杨海明的《论冯延巳词》、张自文的《开宋词风气之先的关键人物――冯延巳》、《冯延巳词的审美价值》、陈如江的《冯延巳词论》、郭素霞的《论冯延巳词的历史地位》等。
  其中詹安泰文指出,把男女关系作为抒写的主要对象,写离别,写怀念,触景生情,睹物兴感;这是冯延巳和“花间”词人共通之点。可是,冯词较少女人的容貌体态的刻划,较多身世的凄怆感慨的抒发,取材较丰富,境界较宽阔,表现手法也较多变化,开阖动荡,笔端灵活,思深力锐,层析特多,若有寄托,若无寄托,不少含蓄,耐人玩索;这一切,却是冯延巳特有的艺术成就,不能完全和“花间”词人等量齐观。叶嘉莹文认为冯延巳词吸取了温庭筠和韦庄两人词作的优点,又开拓出来了一个更高的更深的成就。冯延巳词一方面像韦庄词一样给人以直接的感动,很强烈的感动;一方面又像温庭筠的词一样,给人丰富的联想。他认为“冯延巳所写的是一种感情的意境,韦庄所写的是感情的事件。”他写的“完全是感情的意境给人的感发”,“不是韦庄的情事,不是温庭筠的字句上的语码的联想,纯粹是一种感发的生命。”冯延巳词的这种特色对后来的晏殊和欧阳修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所以冯延巳是词的演变、变化的一个关键性人物,是演进的枢纽,是长短句中建立了一个流派的人物。杨海明文认为,冯延巳的词中,糅和着时代的、地域的因素,又有个人对于词风的新创造,从而造就了一种新风貌:“真”、“深”、“雅”。它是《花间》词风的继续,又是对《花间》词风的“提高”――这种“提高”正是沿着正统士大夫文人所欣赏的方向的一种提高,所以很快就被北宋初期的晏、欧等人所继承和发扬。冯词虽然题材仍嫌狭窄,但在意境的深刻和细腻方面却是有所开掘的;特别是,它所凝聚着的那种深符后代士大夫文人艺术脾胃的“雅致”,更深深地吸引和影响着很多的读者和作者。这些,就是冯延巳词在唐宋词史上的主要贡献。张自文从三个方面探讨了冯延巳词的美学价值。他认为“冯词的表层意象,无论是欢乐还是愁苦,无论是热烈浓艳还是孤寂冷漠,都是一片优美的世界”;“冯词的感情境界呈现出悲剧的优美,感知者陶醉于淡淡的悲伤中获得情感的升华”,这主要得力于词人“以乐景写哀”的手法和词中俊朗高远的意象;“冯词的深层构造里展示给感知者人生的启示――热爱痛苦和孤独的生命。”
  词集整理 本世纪对冯延巳词集进行整理和考辨的成果则有孙人和的《阳春集校笺》、陈秋帆的《阳春集笺》、秦惠民的《阳春集校笺选载(上、下)》、曾昭岷的《手校阳春集笺》、《冯延巳词考辨》、谷玉校点的《阳春词》、黄畲的《阳春集校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