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2期


东四片警的故事

作者:萨 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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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花膏今天年轻人里头知道的或许不是很多,当年,这种装在小圆铁扁盒里,上头一层锡纸的玩意儿,可是全中国女孩子几乎独一无二的“官制”化妆品,必备护身之宝,风头不是今天玉兰油欧莱雅什么能比得了的。我当年接触过一位北大荒出身的朦胧爱情诗人,自嘲说只要闻到雪花膏味道时,就会色狼大变身,可见这东西对一代人的影响何等深重。
  当报幕员的凌雅仙自然也少不了这东西,赶紧就给找了来。
  于是,王所长就指导凌雅仙把一盒雪花膏都挤到痰盂里,想方设法涂抹到小胖的脸上脖子上。小胖这时候也很配合,就是连着打了两个喷嚏,从痰盂儿里传出来的声音十分怪异。
  然后,王所长就说出了自己的方案——让小胖抱住屋里柱子,自己和老梁旋转痰盂儿,争取把它从小胖脑袋上拔下来。
  想得挺好,等到执行的时候,却不太顺利。
  眼看着痰盂儿一分一分地拔了出来,折腾到鼻子却再也过不去,无论怎么让,都没法给这个玩艺儿腾出地方来,而且,这么一拔,那痰盂儿就箍到了小胖的脸上,眼看里面空气越来越少,小胖开始拼命挣扎,大有立即要窒息而死的趋势。
  王所长正要暂停行动,退回重来,忽然眼角瞟到了小胖扔在桌子上的打火机,顿时有了主意。
  王所长抄起打火机照着小胖后脖颈子“啪”一下就打着了。
  凌雅仙惊呼中小胖“嗷——”的一声惨叫, 惨到什么程度呢?据说连梁大盖儿这种畜生不怕的猛人都浑身一哆嗦。晚上隔仨院的王姥姥孙女去派出所报案,说老太太丢了要民警帮着找,据称是下晌猛听见这边惨声嚎叫,王姥姥抄起个包袱皮颤巍巍就往外跑,动作比兔子还快,嘴里还直叨唠:“刚过几天安生日子,这鬼子怎么又来啦……”
  小胖倒是解脱了,他看不见,对烫过来的打火机毫无思想准备,猛然一烫一激灵,脖子不由自主地一缩,“砰”的一声,跟开酒瓶塞子似的脑袋就拔出来了,倒是抓着痰盂儿的梁大盖儿坐了个屁股墩。
  出来是出来了,可也付出了相当的代价, 估计是这猛然一挣碰破了鼻子,鼻血蹿出来了,凌雅仙赶紧扶着他到外屋塞棉花球止血。
  王所长提溜着痰盂儿,灭了打火机笑得嘿嘿的,和梁大盖儿俩人就耍上了贫嘴。
  刚耍了几句,忽然一阵香风袭来。
  来者何人?
  小胖。
  这小子怎么这么香?您想啊,一盒雪花膏都抹上,能不“花香袭人”么?
  小胖鼻子上堵个棉花塞,满脸鼻涕眼泪,扑过来对着两位警察同志纳头便拜。
  “你小子这是干什么?”王所长赶紧拉他,小胖趴地上就不起来。
  “所长,梁大哥,救命之恩,咱就不说啥了,以后两位哥哥有啥差遣,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皱一皱眉头那不是人养的。”
  小胖满嘴胡话,口气真诚。
  王所长鼻子里哼了一声。这种混混他可知道,刚才说服了服了的,那都是形势所迫,你没点儿能拿得住他的能真服你?料他还有话要说,王所长和梁大盖儿都不理他,等他后边的话。
  这边凌雅仙也过来拉他起来,小胖朝她一瞪眼,递个眼色,凌雅仙不敢拉了,赶着拿点心糖瓜子招呼两位警察同志。
  小胖脸憋得跟个茄子似的,只好自己下台阶了:“所长……要没你们今儿弟弟就算是交待了,这救人救到底,今儿的事儿,您二位能不能……能不能……能不能别给我说出去?保个密,就当两位哥哥帮我一大忙,咱小胖决不能忘喽。”
  王所长梁大盖儿互相看看,若有所悟。
  您说脑袋上套个痰盂儿算什么丢人的事儿啊?
  嘿嘿,话,就看怎么说,要按王所长和梁大盖儿刚才耍贫嘴的说法,那问题可就严重了。别忘了,痰盂儿在北京老百姓这儿还有个称呼,叫做——尿盆儿,这事儿经梁大盖儿一编排,就成了“小胖结婚头天钻他媳妇的尿盆儿,进去出不来了叫警察”。
  这要传出去,小胖还活不活了?
  双方“诚挚而友好地交换了意见”,最后的君子协议是小胖保证自己在这片住一天,就决不给所里添麻烦,王所长和梁大盖儿呢,跟他说了,你只要住这片儿一天,这话就传不到多一个人的耳朵里。
  拿住脉门不用刀,这人的运气就是不一样。那老秦和小胖打了几年交道,文的武的都用上了也不过得他卖三分面子,老王刚上任凌雅仙一棍子就给送来这么个大大的辫子让他揪着,小胖二十年不得翻身。
  至于那痰盂儿,以后再没人见过。据说结婚当天晚上就让小胖给砸成贴饼子扔垃圾站了,说是一看见床边立这么个玩意儿就那啥。
  
  04 白发魔女
  
   1985年5月19,这日子肯定好多球迷都记得,好像是中国球迷第一次闹事,也是闹得最理直气壮、波澜壮阔的一次。刘心武写过一个《五一九长镜头》,记录整个事件的经过,还得了一个什么奖,可见此事影响之大。
  五一九之战,说起来当时中国队的实力远在香港队之上,队员踢球没有今天这么多毛病,曾雪麟也是相当出色的好教练。无奈比赛之前被炒得太热,球员心理失衡,碰上香港队的主教练郭家明外号“小诸葛”,算度精确,巧妙利用了中国队的急躁心理,结果软柿子居然砸了硬核桃,二比一干掉平即出线的中国国家队。
  赢就赢吧,足球是圆的。偏偏郭家明用了让当时中国球迷极不适应的“赖皮”打法:拖延时间。香港队员一碰就倒,一倒就动不了。这种今天已经到处可见的战术当时国内无论踢球的还是看球的还真没见过,于是场上场下都越来越躁,以至李辉急了拖着香港队员的两条腿往外拉。其结果当然是,北京人怎么说?搓火啊!终场一声哨响,比赛结束了,闹事儿也开始了。
  要说当时北京的球迷还是比较文明的,大多数人无非是自发的游个行,到足协门前喊两声曾雪麟下台、国家队解散之类的气话,还是比较有纪律的。暴力事件也有,推翻了几台车,砸了几块商店玻璃,以人数比例而论,和今天的球迷闹事没法比。可这是中国球迷开天辟地头一回啊,于是就被大笔写上了史书。
  我当时是在东四派出所看的比赛。怎么挑这么个地方?不奇怪,他们有二十寸的大彩电啊,就放在院里,跟小电影似的。当时普通人家电视还没有普及,有球的时候周围邻居的小孩儿都聚到那儿去看,就是图个热闹。人民警察虽然是专政机关,一帮片儿警对街坊邻居来看电视却采取放任态度——对了,王志福王所长也是球迷,抱大茶缸子站着看。王所长看球全神贯注,据说有槐树上的青虫子掉进茶缸烫死王所长照喝不误的段子。放周围小孩来看球就是王所长的亲民举动,瞧他那意思培养出一大帮小球迷来还挺有成就感。
  这次比赛一结束,所里一片骂声,那就不仅是这帮半大小子球迷了,王所长以下都在问候若干足球人士的祖宗八代——警察?警察怎么了,警察也是人啊。
  正这时电话就响了,接着派出所就乱了营。片儿警们匆匆忙忙穿衣戴帽,紧急集合。比赛的工体就在东四东北边,闹事的球迷一路喧嚣,东四这一片首当其冲。对球迷闹事上头心理准备不足(哪儿像后来啊,国安打申花都弄好几百警察待命),所有能调动的警力都要出动阻截疏导球迷。
  说是疏导,那警棍手铐可都带着呢,明显不是善茬。看球的小子们聚在门口,看警察们士气不高地往外走,住我们外院的小警察宝彤还跟着起哄—— “抓什么抓,踢这样就该闹!”王所长过来,在宝彤帽子上啪一拍,小伙子不敢说什么了。
  到半夜,人渐渐散去,王所长等人回来了。一帮人民警察个个灰头土脸,衣冠不整,后来才知道是迎头碰上了球迷的大部队,迎面冲了过来,势如排山倒海。大多数警察都给冲倒,不少人滚了一身土。可是还得赶紧起来,一边抓带头的,烧扫帚当火把的,一边防着老幼妇孺被踩了砸了。一忙几个钟头,还得挨骂,说起来警察这一行也不容易。
  队伍里还有几个闹事被抓的。人数倒也不多,估摸着王所长自己就是球迷,大概干这个差事比较手软,能不抓的就不抓了。几个被抓的小伙子显然是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实在不能放过。片儿警抓人自有手段,人道而有效—— 把人犯一只手从肩上背过去,另一只手从腰后背过去,在后心碰头,两个大拇指一拴,痛苦倒也谈不上,但你想跑想反抗就是没门。几个小伙子都是这样烧鸡大翻膀的架势,而且把一只脚的鞋脱了,看着很是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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