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2期


东四片警的故事

作者:萨 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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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 凌雅仙杀夫
  
  所谓“大盖儿”,就是大盖儿帽的意思,别看前边有解放军同志瞧不起警察的,但很长一段时间解放军同志也有羡慕警察的,那就因为警察一直都戴着精神的大盖儿帽,而解放军同志软绵绵的帽子很不提气。有了这个特征,街坊们把片警同志叫做王大盖儿李大盖儿梁大盖儿也就不奇怪了。
  梁大盖儿这个人很有意思,据说碰上犯葛的小子需要动手了,东四派出所的同志永远让梁大盖儿先上。理由?老王说得好,梁大盖儿的擒拿本事“不是跟人练出来的”。
  梁大盖儿后来岁数大了坐办公室,我结婚改户口的时候他给办的手续。梁大盖儿跟我作例行教育,就是什么生育要计划不能无证,夫妻要和睦不能打架什么的,一说二十分钟打不住。我有点儿不耐烦,就跟他说,梁叔啊,我那媳妇您也看见了,那是打架的人么?梁大盖儿噗嗤一乐,看着文静就不惹祸啦?那小胖能让咱王所长一压二十年?
  小胖怕王所长,那是从王所长上任第三天开始的。
  小胖这厮虽然粗夯,讨了个媳妇叫凌雅仙却是活泼漂亮,脾气还好,王所长提升的时候,小两口正筹备结婚呢。您说孬汉子怎么总能娶好妻?其实里边一点儿玄妙都没有,两家是对门街坊,凌雅仙跟小胖青梅竹马,从小过家家就是作小胖的媳妇。长大了小胖越发的像个张飞,别的小伙子就算对凌雅仙有什么想法,那也只能停留在有贼心没贼胆的阶段。一来二去,凌雅仙发现自己好像没什么可选择的了……
  不过,凌雅仙也挺知足,婚前婚后小胖对媳妇好那是没的说。
  王所长上任第三天,凌雅仙披头散发哭着跑进派出所来,值班的梁大盖儿还真吓了一跳。
  那天就王所长和梁大盖儿俩人值班,凌雅仙一进门就哭上了——王所长,您快去看看吧,我把小胖给打死啦……
  嗯?那小子一顿吃六个馒头的主儿,凌雅仙风一吹就走的身板能把他打死?再说了,两口子快成亲的时候,好还好不够呢,谁舍得下这样的狠手啊?
  来的时候还有气儿吗?王所长赶紧问。
  凌雅仙傻傻的点点头。
  赶紧,也不留值班的了,俩人跟着凌雅仙就走,一边走一边了解情况。
  走了不到二百米,情况就明白了,这案情……可真是够邪性的。
  原来,这几天,小胖和凌雅仙都在忙着采购结婚用的东西,这个活儿不轻松,凌雅仙进门的时候,小胖正累得靠在床上哼哼呢。
  那时候结婚要用什么东西,大伙儿还有印象吗?就算殷实人家,也不过是三转一响带咔嚓,四十八条腿。什么是三转一响?嗯,过来的朋友不妨给后来的弟兄们解惑。
  不过,寒朴之外,也有有意思的地方,那就是因为商品匮乏,大家买的结婚用品,往往如出一辙,比如大红的双喜字脸盆,铁皮壳的暖壶,那就真是千篇一律的新房装饰了。
  当然了,还有一样,也许大家都有印象,那就是同样红色喷花,喇叭口掐颈大肚的双喜字高脚痰盂儿,好多老人的家里,现在还保留着这种特殊时代的“艺术品”。
  今天凌雅仙手里就提着这个东西回来。
  小胖看见媳妇马上不累了,站起来往上凑合,一边占点小便宜,一边问:你今儿买什么回来了?
  凌雅仙半推半就地躲着,忽然童心大起,笑道:“今儿给你买了个帽子。”说着抄起手里的痰盂儿,照着小胖的脑袋就是一扣。
  万没想到,就这一下,哧溜一声,这痰盂儿竟然一扣到底,把小胖的脑袋装了进去!
  这下子事出意外,凌雅仙手足无措,只听得小胖在痰盂儿里大声呼喊,声音憋闷。到底是男人有主意,小胖马上开始努力地想把脑袋从这个“帽子”里褪出来,无奈人脸上的各种器官出于下雨防存水的缘故,棱面都是朝下长的,这帽子的尺寸可钉可铆,戴上容易,摘,可就不那么容易了。回过神儿来的凌雅仙过来帮忙,但无论两口子是拉是拽,是抻是拔,那痰盂儿就像长在了小胖的脑袋上,纹丝不动!
  凌雅仙本来就是那种小家碧玉的女孩儿,几下子拉拽没了力气,只好松了手,抱着头看这个酷似古代皇帝平天冠的奇形怪物在家里乒乓地折腾,一边使劲问痰盂儿里的小胖自己该怎么办——她一向习惯了听小胖的,一时间还真不习惯自己拿主意。
  无奈小胖在痰盂儿里闷着,说什么都瓮声瓮气的,凌雅仙是怎么也听不明白,一个劲儿地追问。
  本来小胖脾气就暴躁,憋在里头再被凌雅仙迟钝的反应一气,火往上撞,大吼一声:快给我把这玩意儿砸开!
  砸?这回凌雅仙终于听明白了,可……拿什么砸啊?小胖不断地跳着脚催促,凌雅仙没主意间一眼看见院门后头的门闩了。
  情急中也没顾上多想,凌雅仙抄起一米多长的柳木大门杠,照着小胖脑袋上的痰盂儿就是一下……
  要说凌雅仙也就是一股子猛劲儿,一米多长的大门栓呢,平时要让她抡起来砸,小胖未必会皱一下眉头,只当是两口子消食儿了,但这脑袋上套一个痰盂儿再砸那可就不一样了,凌雅仙砸得劲儿不大,但这新痰盂儿共鸣的效果好啊。
  这能是好响动么?
  当时小胖抱着脑袋——确切地说是抱着痰盂儿转两圈,躺地下就抽上了。
  等王所长他们赶过来,只见门杠丢在一边,小胖躺在地下,两条腿不规律地抖动,样子相当吓人。
  死了么?
  王所长说得好,要一棍子打下去人家一点儿事都没有,那是窝囊废;要一棍子下去就打死了那是二百五,就是这一棍子打得半死不活还看不着半点儿伤的才是高明。凌雅仙这一棍子,就达到了这个境界。
  忘了交代凌雅仙是干什么的了,东四四条胡同正中有个大院儿,就是木偶剧团,凌雅仙就在那儿上班,是报幕的。不过木偶剧团不比话剧剧团,人手编制少,报幕的还得兼管打个锣什么的杂活。闹不好,凌雅仙这一门杠,就不自觉地带上了专业的功夫。
  梁大盖儿说多年以后到凌雅仙她们家办事,恰好听见咱单田芳单老先生说白眉大侠,里面讲到“江湖上有三种人招惹不得,和尚,老道,女子,出手必是绝活。”听完看着凌雅仙憋不住的乐,弄得凌雅仙拿个茶壶想倒茶又不敢,莫名其妙想不明白这位出了什么毛病。
  反正王所长来了一探,嗯,鼻子底下还有气儿。王所长有经验,赶紧给小胖摆了个合适姿势,弄点儿凉水洒在他脖子两边,再摘下帽子往痰盂儿里头扇风,一来二去,小胖长出一口气,缓过来了。
  刚缓过来,小胖的驴性子就发作了,在痰盂里就破口大骂自己的媳妇,语言不堪,凌雅仙在旁边听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难堪得不得了。
  这时候,王所长就从一边抄起一把吃饭勺子来,照着小胖的痰盂儿当的一敲:“嘿,你小子,嘴里干净点儿。”
  一下子,小胖就没动静了,半晌,才问:“雅仙啊,咱家谁来了?”
  “派出所的。”王所长说着,又是一勺子,当!
  “噢,王哥吧?坐,我就是训我媳妇……”
  “当!”这回是梁大盖儿看出便宜来了,也找个家什儿照着小胖脑袋来了一下:“自己媳妇也不能脏话招呼啊?王哥是你叫的么?叫所长。”“当”——梁大盖儿还多饶了一下。
  “噢,那什么,王……王所长,梁大哥,我知道错了,跟媳妇也不能说脏话。咱有话说话啊,您别敲了成不?您一敲我就觉得邢台又地震了。”
  王所长乐了:“得,这个事儿你写个保证。别回头雅仙三天两头往我那儿跑告你的状我麻烦。”
  “这好说,好说,所长您先想个办法把我弄出去成不?”
  这还真是个难题,王所长和梁大盖儿商量了半天,跟凌雅仙商量,说要不把锔锅锔碗的老刘头叫来,锯一下?
  小胖在里头瓮声瓮气地回话了——不成啊所长,那锯起来谁受得了?再说,上个星期我刚把他车上的铃铛卸跑了,他要报复我。
  “当!”王所长又是一下,“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就你这号的,干脆戴着,憋不死也干不了坏事,憋死正好为民除害。”
  “哎……所长,求求您了,我服了您了还不行吗?”
  说是说,好歹是自己这片儿的居民,还得救他不是?王所长挠挠头,忽然计上心头,说雅仙啊,把你那雪花膏都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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