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我问道,‘伊斯霍玛霍斯,农业既然这么容易学,而且所有的人都知道必须做什么,那末,为什么人们的命运不一样呢?为什么有些农人衣食丰足,绰有余裕,而另一些农人则不能维持最低生活,甚至负债呢?’
“‘噢,我告诉你,苏格拉底。农人懂得种地或不懂得种地,并不是这一些人富足而那一些人穷困的原因。你决不会听到这样的话:倾家败产是由于播种人播种得不均匀;或者是由于他栽种得行列不整齐;或者是由于有人不懂得应该在什么地方种葡萄,把葡萄栽种在贫瘠的土地;或者是由于有人不知道应该准备播种的休耕地:或者是由于有人不知道应该给土地上肥料。你倒很可能听到人们这样说:某人从田地里不能得到麦子,是因为他怕麻烦,不肯去种地上肥;或者,某人得不到酒,是因为他怕麻烦,不肯栽种葡萄,也不肯用旧存粮造酒;或者,某人没有橄榄树和无花果,是因为他没有做任何栽种橄榄树和无花果的工作。苏格拉底,那些被认为在农业上有聪明创见的农人,在命运上并不能不同于别人;造成这种不同情况的,乃是上面所说的那些事情。对于军事领袖来说,这也是适用的:有人对某些门军事学掌握得比别人更好些,或者更差些,这样不是由于他在才智上有什么不同,而无疑是由于小心谨慎的程度不同的关系。因为所有军事领袖及大多数士兵都懂得的事情,有些指挥官就做,而另一些指挥官就不做。例如,他们都知道,在敌国境内行军时,应该列成万一有事时最适宜于作战的队形。尽管都知道这一规则,可是有人遵守它,也有人不遵守它。他们都知道野营前面昼夜都应该派放哨兵,但是这一项任务也是有些人重视它,有一些人不重视它。而且,哪里有不懂得狭路行军最好是先占据一些有利地点的人?可是这一预防措施也是为一些人所认真采用,而为另一些人所忽视。同样,每个人都会说肥料是农业中最好的东西,而且他们的眼睛告诉他们自然界就生产肥料。所有的人都清楚地知道肥料是怎样产生出来的,都知道肥料很容易获得,要多少有多少;可是,有的人很注意收集肥料,而另一些人却完全不重视它。然而,上天会降雨,使所有的凹地变成水塘;土地会生长各种各样的草,播种人在播种以前必须除去地面上的这些草;而且他所清除的废物也只能扔到水里,时间本身就产生出土地所喜欢的东西了。因为各种草、各种脏东西泡在不流动的水里,都会变成肥料。
“‘而且,当土地太湿不适宜于播种,或盐分太大不适宜于栽种的时候,处治这种土地的各种方法——怎样开沟放水,怎样掺合无盐的物质(液体的或干的)来中和盐性——都是大家所熟知的。然而这些事情也不总是为人所注意。假定一个人完全不知道一块土地能够生产什么,看不见这块土地上的庄稼或树木,也听不见别人说这块土地的真实情况,可是,对于任何人来说,要试验一块土地的好坏,不是比检查一匹马或是检查一个人容易得多吗?因为土地从来不要花招儿,它总是坦率真实地告诉人它能做什么和不能做什么。我认为正因为土地没有不让我们知道和了解的事情,所以它是最可靠的测验好人和坏人的标准。因为这不象其他技艺,懒人是不能拿不懂得作借口的:大家都知道,只要好好照料土地就可以得到良好的结果。对于不忠实的人,农业乃是很精明的谴责者。因为任何人都不会相信人没有面包可以生活;所以,如果一个人不愿意种地,又不懂其他可以赚钱的手艺,他显然就是想靠偷、抢或要饭生活——要不然他就是一个十足的大傻瓜。
“‘种地,’他补充说,‘可能生利,也可能亏蚀;即使在使用很多劳工的时候,农场主注意或不注意让这些劳工在工作时间里好好工作,对于结果是有很大关系的。因为十个人当中有一人全部时间都好好工作,就很可能有不同的结果,另一个人不到时间就停止工作也会产生不同的结果;而且,当然,如果让人们整天都懈懈怠怠的,那么,少做的工作很容易就等于全部工作的一半了。正象两个在路上的旅客,他们同样年轻,同样健壮,可是由于一个人始终象他刚出发时一样,一直往前走,而另一个人却安闲自在,一会儿在泉水旁边或树荫下面歇下来,一会儿赏玩风景,一会儿享受和暖的微风,他们的速度就会大不相同,前者走二百里,而后者只走一百里;在农业工作中也是如此,在认真做他们所承担的工作的人,和不好好做他们的工作而捏造各种不工作的理由并被允许懈懈怠怠的人们之间,在效率上是有很大距离的。实际上,好好工作与不诚实的偷懒之间的差别,和真正工作与真正懒惰之间的差别是一样的。假如给种葡萄的土地清除杂草:如果除草工作做得很不好,杂草反而长得更多更茂盛,那你除了说它是懒惰以外还能说它是什么呢?
“‘所以,这类坏事对于财产的损害要比单纯的缺乏知识严重得多。因为在财产方面的开支丝毫没有减少,而所做的工作却不足以在这种开支上得到利润;所以如果预期中的盈余变成亏损,那是无足为奇的。另一方面,对于一个小心谨慎、热心经营农业的人来说,没有比种地更能生利的事情了。我父亲教给我这句话,并且用他自己的实际行动来证实它。他从来不让我买已经耕种得很好的土地,而强迫我买由于原主懈怠或无能而未耕耘、未栽种过的土地。他总是说:“耕种得很好的土地代价大,而且不能再改进了。”
他认为如果没有改进的余地,那么,从土地上就得不到很大的快乐,因为地产和牲畜都必须继续不断地一天比一大好以使人得到最大的满足。最大的改进无过于使一片荒野变成肥沃的田地了。
我向你保证,苏格拉底,我们常常给一块土地增加上百倍的价值。
这种办法里面有很多钱呢,苏格拉底,而且非常容易学,我刚一告诉你,你就会和我一样地懂得它,如果你愿意,还可以回家去教给别人。而且,我父亲得到这一知识并不是听来的,也不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发现的;但是他常常说:由于他喜爱农业和努力工作,他很希望得到这样的土地,好让他能够有事可做,把赚钱和娱乐两件事结合在一起。我向你保证,苏格拉底,我相信任何雅典人都不会象我父亲那样对于农业有如此强烈的自然的爱情。’
“听了这句话,我问道,‘伊斯霍玛霍斯,你父亲是把他所开辟出来的土地全部保留着呢,还是在能够得到好价钱的时候把它们卖出去呢?’
“‘当然是卖出去,’伊斯霍玛霍斯回答说,‘但是,你要知道,由于他那勤勉的习惯,他总是立刻就另买一块荒芜的土地。’
“‘伊斯霍玛霍斯,照你这样说,你父亲真是象商人喜爱粮谷那样热情地喜爱农业啦。商人非常喜爱粮谷,一听到什么地方有丰收的消息,就会航海去寻找它;他们将渡过爱琴海、黑海、西西里海;当他们得到尽可能多的东西以后,就带着这些东西飘洋过海,实际上他们把这些东西就装载在他们自己乘坐的船只里。当他们需要钱的时候,他们并不是无目的地随意在什么地方抛售他们的粮谷,而是把它运到他们听说粮谷最值钱、人民对于它评价最高的地方去,在那里把它卖给这些人。对啦,你父亲的喜爱农业好象和这是一样的。’
“‘苏格拉底,你在开玩笑,’伊斯霍玛霍斯答辩道,‘可是我认为一个人如果在他的房子刚刚盖好以后就卖掉,然后再建筑新房,这不能说他不是真心喜爱建筑。’
“‘当然;伊斯霍玛霍斯,我发誓说我相信你的话,所有的人天然都喜爱他们认为能够给他们带来好处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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