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建良

　　《今古传奇·故事版》2004年第10期　　

　　林涛下决心要杀了孔强。

　　起因其实很简单，那天林涛在走廊上撞了孔强一下，孔强眼一瞪，叫道：“我一耳光扇死你信不信？”孔强比林涛高两级，个头也大得多，林涛心里有些虚，说声对不起，没敢回嘴。孔强哼一声过去了，林涛猛地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似乎听到走廊上的同学都在心里哼哼：“没种的家伙。”

　　此后的日子难过到了极点，林涛感觉，大家都知道他是个没种的家伙。林涛简直要崩溃了，怎么办？办法只有一个，证明自己有种，而且必须在孔强身上证明。一个念头在林涛心中升起：捅孔强两刀，哪怕是坐牢枪毙，也一定要让所有人知道，我不怕他！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来，就牢牢地盘踞在林涛心里，再也抹不掉，但真要下决心，还是有些犹豫。林涛有个最好的网友，叫天行者，这天上网，林涛问道：“我想杀个人，你觉得怎么样？”

　　天行者回话：“真的吗？为什么？”

　　“当然是真的，这家伙骂了我，他让我丢脸，我就要杀了他。”这话豪气，他得让好朋友高看他一眼。

　　“下定决心了？”

　　“下定决心了。”林涛毫不犹豫地回话，“就在这两天，你听消息好了。”

　　天行者沉默了几分钟，林涛以为他会劝自己，但天行者的话，却让他怎么也想不到：“我们能做好朋友看来真是天意，连想要做的事都一样，我刚好也要杀个人。”

　　林涛又惊又喜，忙问他是怎么回事？

　　天行者说一个叫朱勇的混混调戏他女朋友，不干掉他，以后还要混吗？

　　从天行者一贯的风格，林涛认定他不是开玩笑，便道：“什么时候动手？要帮忙吗？用得着小弟的地方，一句话。”

　　天行者问：“你真的肯帮我？不如我们联手，成功的机会更大。我们先见个面，商量一下。”

　　林涛大喜，当即约了见面的地方。

　　天行者至少有二十多岁，长发瘦脸，很酷。两个人谈起这件事来，天行者有周密的计划，包括怎么逃跑都想得一清二楚，让林涛越加佩服。商量的结果，林涛先帮天行者干掉朱勇，天行者再帮林涛干掉孔强，然后一起逃跑———反正明天就放暑假了，得手后林涛可以给家里留封信，假说去参加夏令营了。

　　第二天一大早，林涛从家里溜出来，留信说去很远的地方登山旅游，要痛痛快快地玩一个暑假。

　　天黑了，动手前，天行者对林涛说：“你要后悔，现在还来得及，我决不怪你。”林涛确实两手心都是汗，却硬撑着摇头：“我决不后悔。”

　　事情异常顺利，两人守在朱勇每天下班必经的巷口，朱勇一现身，林涛就迎上去，当两人错身而过时，林涛猛地转身，从后面一下扳住朱勇的脖子，天行者急冲出来，对着朱勇的肚子就是一刀，血当时就喷了出来，朱勇也瘫在了地上，就在这时，巷口突然出现个长发女孩，一见这情形，立即尖叫起来：“杀人了，快来人啊！”

　　在两人的计划中，这时候是不会有人经过的，一得手，两人抬起朱勇往预先掀开了井盖的下水道里一扔，再盖上井盖，神不知鬼不觉，然后再动手去杀孔强，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偏偏在这个时候钻出个人来，林涛一下子傻了。

　　“走！”还是天行者冷静，扔了刀子，拉了林涛就直奔火车站，先爬上最快的那一班再说，第二天再换车，直奔广东。

　　上了火车一坐下，林涛整个人都软了，全身发抖。在动手以前，他想的只是杀了孔强后，心中的气就解了，同学知道后，也会佩服他的大胆。但现在，他找不到那种感觉了。

　　到了广东，天行者找到朋友，顺利进了厂。打工很辛苦，一天要做十多个小时，所有的工友都是一上床倒头就睡，只有林涛睡不着。担惊受怕之外，最让他揪心的就是想家。以前，在林涛眼里，爸爸是个冷面阎王，妈妈是碎嘴女人。但现在，林涛突然觉得爸爸妈妈是那么的亲切，如果能回家，能看到他们，那真是世上最幸福的事情。但他永远回不去了，他是杀人犯，永远见不得阳光的杀人犯。

　　只十多天，林涛就瘦了一大圈，天行者虽然很照顾他，但并不能让他安心，更不能让他不想家。这天，他实在忍不住，拨通了家里的电话，电话里传来妈妈急切的声音：“是涛涛吗？你在哪里，老师同学都说不知道什么夏令营的事，你是不是闯祸了？闯祸不要紧，爸爸妈妈帮你承担，你快回家来！过几天就是你的生日了啊，你为什么不说话，涛涛……”

　　林涛泪眼模糊，挂上话筒，他跪倒在地，心底痛叫道：“爸爸妈妈，你们的涛涛闯下了大祸，再也回不来了。”

　　林涛哭了一夜，快天明时，他下定决心回家。天行者上夜班还没回来，林涛让人给天行者捎句话，自己直奔火车站。

　　第二天傍晚时分，林涛到了家门口，却又不敢进去，左思右想，突地想起自己生日的事———自己还要过几天才满十六岁，还不算成年人，如果去自首，虽然要受惩罚，但不至于判死刑。想到这里，他一颗心狂跳起来，看着家中窗子里透出的灯光，心里说道：“爸爸妈妈，涛涛错了，我现在去自首，希望你们能原谅我。”林涛默默地转过身，向辖区派出所走去……

　　听说是杀人案，值班的警察非常重视。但林涛一说被害人朱勇，那警察却摇起头来，朱勇是这一区的，他们认识，根本没事。林涛惊诧万分，还想再说什么，值班警察已经把他请了出去。

　　站在派出所门外，林涛一脑子糨糊，这时身后来了个人，林涛一看，差点吓得魂飞魄散，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朱勇。只见朱勇对他笑眯眯地说道：“上网看看吧，天行者要和你聊聊呢。”

　　天行者见林涛上来，先说了声对不起，道：“不好意思，跟你玩了个游戏。但我想这个游戏对你是必须的，因为我在你那么大的时候，也是输了面子，自觉如果不能争回这口气，从此就无颜做人，于是和你一样起了杀心，拿一根大棒子照仇人的脑袋就是一棒子，当时以为他死了，便千里逃亡。后来那人没死，我家赔了点儿钱了事，但我从此对那种逃亡的感觉有了刻骨铭心的记忆。那天你一说要杀人，我就知道你犯了我当年的错误，所以我也不劝你，惟有让你尝到冲动酿下的苦果，你才会幡然醒悟，恰好我的游戏瘾又特别重，就串通了朱勇和我女朋友，就是那个‘目击证人’，一起玩了这出游戏。”

　　到这里，林涛算是全明白了，哭笑不得之际，天行者又说道：“我的朋友，不管你是不是原谅我，我都想送路遥的一段话与你共勉———人生的路，关键处只有几步，一旦走错，没有岁月可回头。”

　　林涛心里突然起了强烈的震动，是啊，假设这一切是真的，那他就是走错了关键的一步，再没有岁月可回头。

　　确实没什么了不起的。暑假过后，学校组织校足球队，林涛孔强都入选了，两人一起训练、一起比赛，很快便成了好朋友。